听说是皇后传召,李氏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只怕就是冲着英国公府和宣平侯府这门婚约来的。
当今与皇后是少年夫妻,听闻昔日还是陛下为皇子时主动向先帝求娶的,哪怕皇后至今膝下无所出,亦是独宠,还抱养了年幼生母早逝的七皇子在身边。
可是即便再多的爱,也是有限度的。
当剧情中前线大败,英国公府背上通敌叛国嫌疑时,这位盛宠皇后也是被皇帝毫不留情地软禁宫中,险些遭到废黜。
显然当今天子比起夫妻情谊,还是更看重自己的皇权一些。
想到这,洛乔心里也有数了,还有心情安慰母亲李氏。“不过是召见罢了,说上几句话也没什么关系。皇后毕竟是皇后,有母仪天下的尊贵,一言一行,也当为天下典范。”
李氏立刻听懂了女儿话里的意思。
皇后乃是国母,坐镇中宫,德行举止都需要符合规矩,天下人都会看着呢,不能有行差踏错。
无论娘家权势再盛,皇帝宠爱再多,也不可能像史书上那些宠妃无所顾忌,什么规矩名声都不管。
就是再怎么偏着她的娘家和亲侄,也不可能真敢撕破脸面对宣平侯夫人小姐做什么,否则就是言官御史乃至朝臣的折子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在宫人的引路下,洛乔和李氏很快就来到了皇后所居的凤仪宫。
谢皇后一身华服,仪态端方雍容华贵,面上也是带着温婉笑容,膝上还卧着一只毛色纯白的暹罗猫,眉间闲适悠然之意尽显。传言中的皇后盛宠果然不假。
见到宣平侯母女进殿行礼,谢皇后还笑道,“不用多礼,早晚也是一家人。”
这话中意味太直白,李氏笑容微敛,郑重道,“皇后娘娘说笑了,君臣之礼不可废。”
谢皇后吩咐宫人看座上茶,又打量了洛乔一番,赞叹道,“早该将宣平侯家的姑娘召进宫来瞧瞧了。英国公夫人可是没少夸夏姑娘,才貌出众,蕙质兰心,今日一见果真是个标致的人儿。”
“听闻夏姑娘,对元瑜也是极为喜欢的,当真是一段良缘。”
夏清如爱慕谢家世子,这在京中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这也是为何谢皇后将宣平侯母女召进宫来的缘故。
就连皇后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闹得这样沸沸扬扬,谢元瑜又是非卿不要的架势,京中无论哪家权贵高门都大可能愿意将嫡女嫁给谢元瑜做正室。
宫中倒也有适龄的公主,但她若是敢跟陛下提,定然会伤了夫妻情份。
陛下待元瑜哪怕如同子侄,再怎么宠爱也不可能比得过亲生女儿,皇后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既然这会跟谁家结亲都等同于结仇,倒不如还是履行宣平侯府这门婚约。
宣平侯寻陛下退婚的事她怎会不知道,陛下应她所求没有准许,已经是极大的照顾了。
谢皇后也不能让陛下脸上难看,就想着从夏氏女这边入手,若她执意要嫁,宣平侯也无可奈何。
谢皇后也有几分自信,她那侄儿谢元瑜长相极为俊美,即便带着几分轻狂骄纵的锐气,也引得满京贵女爱慕不已,夏氏女也是其中之一。
少女情思,又是喜欢多年的心上人,定然是轻易舍不下的。
然而下一刻谢皇后就被打脸了。
洛乔微微一笑,“可惜谢世子另有所爱,与臣女有缘无分,也可惜了皇后娘娘这一番金口玉言。”
谢皇后笑意微僵,似乎是没想到夏家姑娘非但没有照着她的想法来,还反驳的滴水不漏。
若要怪罪,那就得与谢世子一起怪罪了。
她很快恢复了淡然的神情,微微叹道,“元瑜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那女子是他的救命恩人,又因为流落过那样污糟的地方,名节已损,难有好归宿,元瑜心中有愧,所以才想要照顾她一生,本宫也应允了。”
谢皇后似是体贴地和颜悦色道,“本宫知道你心里可能会有委屈,但是日后你是妻,她是妾,无论如何也越不过你去的。”
“元瑜是本宫的亲侄儿,也是英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前途自是不可估量。那女子救了他性命,对整个英国公府都是有大恩的。便是你,想必也会感激她当日救人之举的。”
这样的话,原身在嫁入英国公府后,听了不知多少遍,从谢元瑜口中,从英国公夫人口中,甚至连府里上下的仆婢也会这么说。
因为谢元瑜欠兰笙的,作为他的妻子夏清如也是要感念她的,所以要忍让一切事情。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小女乃是宣平侯府嫡女,怎会与一青楼女子有关系。”李氏忍着怒意,也是顶着以下犯上的罪名也要反驳谢皇后的话。
终归是有脑子清醒的人在,原身年纪小好哄骗,李氏可是堂堂侯门夫人,哪是这几句话就能随便糊弄的。
而且这一反驳直击重点,将朝臣公侯之女与青楼女子相提并论,若是传出去,皇后在命妇官眷中的名声就不用要了。
谢皇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脸色变了变。
“臣妇以下犯上,还望皇后娘娘恕罪。”李氏又当即跪下请罪,洛乔也紧随其后。
谢皇后刚想说些什么挽回方才的失言,便听殿外宫人前来回禀,“吴贵妃,冯淑妃,许昭仪前来拜访,已在殿外等候。”
宫妃来访,谢皇后若无理由也不好推拒,她皱了皱眉,随即道,“本宫今日召见宣平侯夫人和夏姑娘,也不便招待其他妃嫔了。”
那宫人头更低了,“淑妃娘娘说与宣平侯夫人有旧,正是听闻皇后娘娘传了人进宫,所以特来见一见的。”
话说到这份上了,若是谢皇后再拒绝,恐怕那几位不知道有多少猜测非议了。
谢皇后又对李氏和洛乔道,“快快请起吧,方才是本宫失言了。”不然让其他妃嫔瞧见了就有文章可作了。
李氏也不会公然与谢皇后作对,恭敬地起身了。
吴贵妃,冯淑妃还有许昭仪这几位进来的快,虽未瞧见方才那幕,但都是七窍玲珑心的人,稍一打量殿内众人的神色,就知道大致刚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互相行礼后,吴贵妃就娇声笑道,“难道是有人犯了什么错,惹得皇后娘娘不高兴了。”
也是谢皇后神色未收敛,泄露了些情绪被人察觉到。这话一出,李氏少不得起身请罪一番,“是臣妇方才失仪,幸好皇后娘娘宽宏大量,未有计较。”
李氏这话说的也有水平,既未提刚才的事,却也表露了她们与皇后娘娘相处并非其乐融融的意思。
吴贵妃等人眼角笑意更浓了,能专门挑这个时候来拜访凤仪宫,显然是听闻皇后召宣平侯夫人母女进宫,有意来挑事看笑话的。
连所谓有旧的话也是托辞,无非是宣平侯夫人姐姐嫁给淑妃家中的一位族兄罢了,京中的权贵高门七拐八拐谁也没点亲戚关系呢。
谁都知道皇后是何目的,如今与宣平侯府谈崩了,更是惹人笑话了。
堂堂国公府世子皇后亲侄,为着一个什么救命恩情,将青楼女子接入家中还闹着非卿不娶,民间市井听了或许会夸什么有情有义,可是在上层眼中就是个自误前程的笑柄。
皇后娘家出了这么个货色,不是给她们嘲讽的机会么。
虽说谢皇后多年并未有什么嚣张跋扈戕害妃嫔子嗣的错处,但光是盛宠这一点便足以招全后宫妃嫔的怨恨了。
皇后有尊位,有帝宠,还有养子,那么其他妃嫔呢,她们有什么。
洛乔便当场看了一出后宫争锋的戏码,这些高位妃嫔也是相当不给谢皇后面子,说话水平也高,既不会以下犯上,又能句句戳谢皇后的心窝子让她难堪。
李氏可不敢久待下去,掺和这种后宫争斗,很快就请辞告退了。
谢皇后光是应付这些妃嫔就够筋疲力竭的了,再没有心神招待宣平侯夫人母女,随意便应允她们出宫了。
回到府内的李氏心情也不大爽快,什么叫那个青楼女子对谢世子有恩,对国公府有恩,就对她家女儿也有恩了,她家侯府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再怎么低嫁,也不会要被一个青楼女子踩在头上,还要感念恩情不说。
要还恩便他们自己还去,何苦拉上她的宝贝女儿。
她忍不住对宣平侯道,“皇后娘娘可真是糊涂了。”
宣平侯沉着脸,“英国公府本就煊赫,在陛下继位后,有着皇后做靠山,更是如日中天。”中宫以后即便无子,也有抱养的七皇子,位置稳稳当当。
只是越风光,得罪的人越多,这是世情常理。
那日谢皇后在凤仪宫里说的话,就不知怎么的传了出去。
这当然不是李氏所为,宣平侯府是老牌勋贵,不需要攀炎附势讨好皇后一族,也不会傻得这样直白得罪人。
听闻宫里一查,竟是谢皇后自己宫里泄露出去的,最后处置了一批宫人。
不过中宫皇后,连自己宫室都掌控不住,也是惹人笑话。
就是不知道是谢皇后这些年过得太顺心,失了警惕,还是此事背后有众多妃嫔齐齐出手,才会令一国之后也中了招。
加上谢皇后言语有失,言官御史这回可是狠狠上了一番折子,其中也有不少指责谢皇后有失恭谨克己,且偏袒纵容后族英国公府肆意妄为,惹人非议。
弄得英国公也灰头土脸的,要不是谢元瑜还只是世子,身上没有官职,否则被言官们这么一弹劾,也得撸干净了去。
这回皇后言行出现差错,皇帝也不好太过偏袒,下令禁足宫中半月。
得知宫中消息,英国公还忍不住责怪夫人连累了皇后娘娘。
国公夫人面带愁色道,“我只不过是想求皇后娘娘帮一帮忙,免得让宣平侯府退了婚事,我们家就成了京中笑柄。”
虽说挡不住悠悠众口私下里八卦,但有英国公府在背后使劲推动舆论,尽心思让世人认为谢元瑜此荒唐之举是为报答救命恩人,年少风流加有情有义罢了,日后倒也没什么影响。
但若是结果还导致亲家退婚,谢元瑜以后也娶不到什么高门贵女,那便是日后出侯入相为官做宰的一个污点了。
便是为此英国公夫人才会特地求了谢皇后,未料到反而弄巧成拙,非但没起作用,还害谢皇后受到言官弹劾,以及陛下禁足。
英国公怒道,“说来说去都是元瑜这个不成器的混账,若非他惹出来的事,哪里会变成这样子。”
自家虽是靠着军权为根基,可若是要延续后代富贵荣华,还得指望宫里的谢皇后。
现在害得皇后娘娘名声有损,对于整个英国公府来说又是何等的损失。
英国公越想越气,直接拿出了家法,狠狠抽了儿子二十棍。
谢元瑜本来正沉浸于与心上人的缱绻甜蜜之中,忽遭‘横祸’。
国公夫人心疼儿子,但也拦不住,好在英国公还是有分寸的,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没了,谁又能继承整个国公府。所以没有真正伤筋动骨,只是受一番皮肉之苦罢了。
谢元瑜受罚,而兰笙在国公府的待遇也随之发生改变了。
这下她救命恩人的名头也不起什么作用了。
想到因为她的到来,害得宫中的皇后娘娘受累,除谢元瑜之外,国公府的主子们对她哪能再有什么好脸色。
而谢元瑜受伤卧病在床,暂时也不能处处照顾到心上人了。
高门里的仆婢向来是眉高眼低的,明面上还看不出来,私下里就渐渐开始轻慢了,兰笙见了不免心下暗恨。
前世兰笙在国公府可是处处受尊重,连夏清如这个正室夫人过得也不如她体面。
兰笙回想上世,不曾有谢皇后召夏清如母女入宫见面这一出。难不成是因为她重活带来的影响,许是这一世弄出的动静更大了些,引起了不少变化。
兰笙细想了一番,决定尽快对目标下手,免得时机有失。
为了调动南楚细作势力,她还提前给出了一部分南疆布防机密。
若是不表现出价值来,那些人可不会听她一个没什么地位的郡王庶女差使。至于会不会导致战事,给英国公府带来祸事,兰笙也不担心。
前世谢家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么,未来也是谢皇后养子继位,谢家贵为皇亲国戚,又有谢元瑜战功赫赫,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下。
如果不是她棋差一招,被夏文卿查了出来,她也会是享受尊荣的国公夫人。
皇后被罚后,宣平侯和李氏倒是轻松了不少,一来英国公那边暂时没脸提什么婚事。
二来哪怕英国公府身为后族又掌军权,也并非一块铁板,暗中觊觎的人也不少,无论是后宫还是朝堂,都有想要将其拉下来的人。
洛乔的日子过得也很轻松自在,平日看看书,练练武。
除了被夏文卿向父亲要求,给她在身边多添置了一些护卫,不让她随意出门之外,其他事倒是随心。
她不在意是因为在侯府里待着和在京城里待着没什么两样,无非都是方寸之地。
关于调查南楚细作一事,她只知夏文卿正在进行中,但具体有什么进展内容,夏文卿却是一点风声都不愿意透露给她的。
洛乔忍不住撇了撇嘴。
许是为了忙这些事,夏文卿连着数天都是早出晚归的,不见人影。
另外英国公府那边,洛乔也听说了谢元瑜被执行了一顿家法的事,可惜伤的不重,养上半个月就能活蹦乱跳了。
不如等他好了出府时再套麻袋打一顿。
洛乔正这么想时,外面传来消息,夏文卿出事了,在城外南山下遇刺。
听后洛乔立刻赶了过去。
不过受伤的不是夏文卿,而是与他同行的另一人,端郡王。
先端王之子,当今皇帝的堂侄,还是夏文卿的同僚。
本朝宗亲也可入朝为官受重用,如端郡王这样的年轻宗室,一般可入九寺六监。如宗正寺、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一般是宗室常去之处,担任清贵或油水多的职务。
少有例外如端郡王,对刑狱感兴趣的,入大理寺为官。
这些都是事后夏文卿同洛乔说的。
正巧这日,夏文卿查到点什么线索出城一趟,偶遇端郡王,后者也主动提出同行。
然后在南山中埋伏刺杀,也亏得带上了端郡王,身边精兵护卫不少,又有大理寺缇骑,才得以抵抗这批刺客,等到城防军前来救援。
夏文卿作为文官被严严实实护在中间,没受什么伤,反倒是端郡王左臂中了一箭,箭上还抹了毒。
若非立刻回到京城,又有全太医院的御医合力医治,端郡王的左臂怕是要废了。
“郡王是为我挡了这一箭。”夏文卿面色沉痛地对洛乔道。
洛乔目光微凝,“是南楚细作有意刺杀你?”
夏文卿点了点头,即便他不说,小妹也猜出来了。
“我也是这般怀疑的,只是……”他眉宇微皱,沉着冷静道,“我行事很小心,也确信没有将暗查南楚细作的事泄露出去半分。”
南楚细作又是如何得知,还布下这般天罗地网严密的刺杀对付他。
幸好他早有准备,随身带着大理寺最精锐的缇骑,又有端郡王身边的护卫在,否则只怕这个时候真的要魂归九天了。
就是没料到连累了端郡王。
洛乔听着他的分析,若有所思。
这种程度的刺杀不会是短短几日就能准备好的,还有时刻盯着一位朝廷命官的行踪,如果说夏文卿一开始就成为刺杀目标呢,那又会是谁这般仇恨他,又能调动大量南楚细作势力呢。
洛乔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未必不可能。
听闻刺杀失败,兰笙忍不住骂这些人都是废物。
殊不知底下人也不满,这里终究是大魏京城,天子脚下,而非他们的地盘。
他们一贯的行动都是刺探情报,向这种刺杀,而且还是针对一位侯府公子朝廷命官的刺杀,并不多见,可想而知难度高。
还因为夏文卿意外带上了一位宗室郡王,以致于现在全京城都在搜寻刺客,幸好他们撤退得快,不然也损失惨重。他们只是协助兰笙窃取英国公府情报,并非真正听她驱使,报她的私仇。
毕竟杀夏文卿与窃取大魏情报又有什么关系。
这次闹得动静太大,南楚势力一时间是不敢轻易暴露,再有什么大动作的。
兰笙为此也气恼不已,这次没能成功,下次说不定夏文卿就有了防备,更加难杀了。
之所以第一个选择杀他,一是兰笙害怕会重蹈覆辙,落得前世那样的下场。二来也是认为一旦夏文卿死了,也就等同于毁了宣平侯府,夏清如即便嫁进英国公府,也再没有任何倚仗了。
至于令她妒恨的夏清如,早已另外准备了一个毒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