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舔犬

东厢禅房,屋内生着炭火,噼里啪啦作响。

沈皎裹着两层厚被,蜷缩在床上双手搓揉,试图缓解僵硬。少女小脸被冻得红紫,像是染上梅子红。

门吱呀一声打开,纵然又迅速合上,但突袭的寒风还是让她背脊一颤。

小满端着姜汤进来,望自家小姐嘴唇被冻得发紫,心疼得眉头紧锁,带着哭腔道。

“小姐快喝些姜汤,暖暖身子。”

沈皎伸着脖子,小满拿瓷勺,一勺勺喂给她,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下肚,才算驱逐寒气,身子渐渐暖和起来。

屋外敲门声起,沈离月清冷似石玉相击,独一份带着幽兰的声音响起。

“三妹可在?”

倒真是奇怪,沈皎不记得沈离月醒后有来找过她,也不记得她醒得如此之快。

沈皎裹紧棉被,以提防门外寒风趁隙。

“在,阿姐进来吧。”

门又是吱呀一开,沈离月憔悴不少,她被丫鬟搀着,进来时还掩嘴轻咳一声。

她行至沈皎床边坐下,握住沈皎回温渐红的手。

“此次,多谢三妹相救。”

哈?她可不记得有这段台词。

她一时失语,显然忘了自己嚣张人设,恍惚中已反握住沈离月那双芊芊玉手,爽朗一笑。

“阿姐言重了,是我不小心落水,害得阿姐也一同被我拉下水。”

沈离月一愣,皎皎鲜少与自己这般亲近,三妹虽泼辣跋扈了些,但心还是顾念自家姐妹的。

“三妹怎突然会水了。”

“啊……哈哈,突然就会了,可能是求生反应吧。”

沈皎嘴角括弧一僵,随口糊弄过去,转尔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奇怪真是奇怪。

按理说沈离月重生后,眼中应是多了份杀伐戾气,可此刻除了清冷竟还保留着少女天真烂漫之气。

“今日二殿下上寺祈福,怎不见熠王也来,许久不见熠王殿下,都忘其容貌了。”

沈皎试探性问,她定定地观察沈离月的神情,却见其莞尔一笑,竟还有闲心调侃。

“熠王殿下日理万机,政务繁忙自顾不上,三妹日日念着二殿下,今日怎倒还盼着熠王殿下了。”

不该啊,沈离月除了柳氏那母女,最恨的便是熠王萧容渊了。

前世,年三宫宴,亭中一曲,二人相识结下羁绊,后定终身,十八岁的沈离月成为熠王妃。

可等到熠王登基,庶妹沈茹月勾搭上了丈夫,等她被庶妹设计陷害,拨去皇后之位在大火中葬身时。

她才知道原来当年亭中偶遇知己,原是熠王萧容渊处心积虑的策划。

原来海誓山盟皆是利用,原来一切为得是沈家背后的势力,以此来稳固他朝中的地位。

至于为什么不利用沈皎呢,按萧容渊的话来说,愚蠢恶毒,泼妇也,嫌之。

切,明明是她忙着给男主萧容景做舔犬,懒得搭理他。

望着眼前还没心没肺打趣的沈离月,沈皎心中一惊,不好,莫不是错过了那一指头香灰,没重生吧。

沈皎扳直腰身,轻咳一声,眉头紧蹙道:“沈茹月那蹄子没来?莫不是睡过头,连礼法都不顾了?你们二房就这么管教人的?”

沈离月见沈皎目中无人的样子,她弯眼抿唇一笑,早已习惯。

沈茹月是府中柳姨娘所生,仅比沈皎早生了三个时辰,但她那争强好胜的三妹自是不服,更是直呼其名讳。

“茹月她近日有感风寒,身子不便,难忍车马之劳,且山上寒冷,父亲允她不必上寺,还请三妹见谅。”

沈皎的心陡然被大石压住,沈离月眼中非但没有憎恨之色,还开口维护,替沈茹月开脱。

要知道,若说沈皎是系统口中的炮灰罗罗,那沈茹月就是恶毒女二。

上辈子,沈离月可是在柳氏和沈茹月手中深受过折磨的,此刻的沈离月应该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啖肉饮血。

此刻的沈皎还不知道,她即将得到一个更为惊天霹雳的消息。

小满急急开门,喘着气大叫,“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小姐。”

沈皎双目呆滞,没有什么比女主没有重生,她的职业生涯从第一步就开始泯灭更不好的事情。

她扶额,开始神志不清讲话,“怎么,我的姜汤煮焦了。”

“二皇子他……二皇子他……”小满站在床前不停拍胸口,总算把那口气顺下去,激动道。

“二皇子他脑袋撞傻了。”

“什么!”

沈皎一脚从床上蹦起,差点摔在地上,好在沈离月及时扶住她。

“三妹切莫冲动,小心又伤了身子,且听小满怎么说。”

小满站在床前,一一将所闻所见道来。

“殿下落水,脑袋撞青石头转上了,醒来只有五岁孩童的记忆,吵着问卢二要糖吃。”

沈皎听完,欲哭无泪。

女主没有重生,男主傻了,她的炮灰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就这么结束了。

她不经嚎啕,“我不活了。”

小满哭得泣不成声,跪在床前连连劝自家小姐,“小姐,您可万万不要想不开啊,小满没了您可怎么办啊。

“是呀,三妹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人生在世,活着总有乐趣。”

沈离月叹气,三妹对那二皇子情根深种,得知此消息自然是接受不了。

她想起那文采决然的二皇子,惋惜一叹,真是天妒英才。

沈皎缓缓转头,见沈离月目光坚毅,且郑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肩。

大姐,那是你郎君,你刚在佛前求的如意郎君,就这么……撞傻了?

【距离在萧容景眼前做戏行善买下反派陆之慈还剩一个时辰。】

“小满,现在是什么时辰。”

女孩抬头早已哭成泪人,哽咽道:“午时了小姐。”

午时!沈皎此刻才想起街市还有个卖身葬母的陆之慈等着她去买,要被别人家给买去,那个被称为黑化值的东西鞭策不到位。

去了个好人家,反派变菩萨。

那这宅斗话本子,真是没法演了。

“小满,快收拾收拾,我们得快些回去了。”

沈皎着急忙慌又从床上爬起,她迅速穿上兔毛靴子,抓起在架在碳炕上才烤半干的袄子衣衫就往身上套。

里衣是向寺内要的,上面还沾着大昭寺独有的香火味。

小满擦拭着眼泪,干眨眼,还未缓过劲来。

“别愣着呀小满,快走快走。”

沈皎夺门而出,午时日升正中,却依旧不见得暖阳,后山当真是寒冷。

沈皎提着潮湿的绣裙就往寺门跑去,临门突然想起还落下一个萧容景,于是又折回踹开禅房门。

只见卢二抱着柱子,头戴腕蛟金冠,身着白鹤云翔锦袍,日后的千古一帝萧容景抱着卢二的大腿,撒泼打滚,吵着闹着要吃糖。

“陛下!娘娘!是卢二失职,让殿下变成了个傻子,负了你们的厚望,卢二愿以死谢罪。”

卢二昂头仰天长啸,语罢,他抄起腰间的佩剑就要了解自己,好在沈皎及时扒开,解救下。

转尔低头望向萧容景,他撇着嘴泪汪汪显然被刚才的惊动吓到,那双眼仿佛一点也没被权利熏过。

“想吃糖是吧。”

他弱弱点头,眼睛因糖而闪烁。

沈皎叹气,“想吃糖就跟我走。”

半路,后面的黑檀马车忽然传来哭喊声,随即是卢二的呼救。

“沈小姐,殿下非要找给他买糖的人,不然就不肯走,还非说我是坏人。”

沈皎上前摸了把枣骝马华顺的毛,也罢,萧容景的马跑得更快些,入城快。

她拍去手上灰尘,抬眼望向小满,“小满,我们坐这辆。”

马车内,沈皎摘了玉兔坠给萧容景玩,他才停止哭泣,沈皎撑着脑袋叹气,眉间忧愁。

主人公并未重生,甚至还傻了一个。

沈皎揉着太阳穴,些许头疼,袖口还未烘干,寒湿之气刺入手腕,难受得很。

再次掀开帘子,外面已热闹非凡,街上摩肩接踵,沿街商铺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冬日每说一字,白气便往上腾。

沈皎抬头面向萧容景,她指了指车外,嘴角绽放一抹笑容,像哄着小孩语气温柔道。

“殿下,你想吃的糖就在外面,下车,我给你买,好不好。”

当然,此刻的萧容景与小孩除了体型,其余并无差别。

他眼中光芒一闪,傻呵呵点头,连连道好,甚至……还撒娇式地叫了声,“姐姐。”

沈皎目瞪口呆,她得等明年初春才及笄,而萧容景可比她大了整整五岁。这平日里深谋老算的狐狸,要是等脑袋好了,再旧日回忆,还不得拿块石头撞死。

想至此,沈皎不经笑出声。

卢二想,这沈家小姐还不得乘虚而入,蹬鼻子上脸,傻了的殿下就是那刁蛮小女娃的掌中鱼儿。

但想了想,殿下万一治不好,讨不着媳妇,那沈小姐……也还凑合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