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达的意思很复杂,秦烈却听懂了。
秦烈像她一样,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再指了指沙拉,指了指眼睛,然后把她放下的笔重新递给她。
沙拉也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问,在接近他后,她又看到什么了。
沙拉接过笔,毫不犹豫地开始画画。
一张桌子,两个小人儿,一个长着尾巴,一个戴着帽子,手里都拿着笔,面前的桌子上铺着纸。
沙拉先在帽子小人儿面前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尾巴小人面前也写了同样的字,然后在尾巴小人儿的纸上写了个怪怪的符号,再在帽子小人儿面前也写了一样的符号。
区别是,后者是个秦烈不认识的符号,前者却是两个真正的人类文字:沙拉。
是用人类语言写下来的她的名字。
她又一次证明了她说的都是真的,她看到了他们教对方语言文字的场景,还把他教她的两个字的样子尽可能地记下来了。
看起来有点怪,但是是“沙拉”两个字无疑。
秦烈伸出手,按住纸,像她刚刚一样晃了晃。
他是在问她,她说的未来画面的改变是指什么。
沙拉又画了和刚刚一样的石墙房屋和梯田,只不过这一次,在旁边加了新的建筑,线条简洁,和部落的石头房屋风格迥异,现代多了,旁边还停着人类战舰。
石墙里的小人走进旁边的现代建筑里,现代建筑里的小人也走进石墙中。
沙拉画的这些,就是她最新看到的场景。
她今天犹豫再三,才下定决心,让雷诺派人去战舰那边找秦烈他们,刚把人派出去,眼前就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凑在一起教对方语言的画面。
然后就在刚才,秦烈和雷诺走到门口时,她又突然看见了,人类在行星上兴建基地,和原住民相处得很和谐。
基地建成后都没有发生屠杀,这说明未来正在向好的方向转变,找秦烈过来的思路是正确的。
沙拉望向秦烈。
她用一只手按住纸上秦烈的星际巡游者一号战舰:你不走。
又用另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前,表情真诚,然后把手向秦烈摊开,做了一个给他的手势。
沙拉立刻看到一个奇景:秦烈的耳根瞬间变色,蓦地腾起一层红晕。
他的肤色干净,这变化显眼得不得了。
沙拉:嗯???
紧接着明白,他完全误解她的意思了。
他以为她在说,如果他留下的话,她就把自己送给他。
沙拉立刻慌了,使劲摇摇头,手忙脚乱地指指自己,再指指眼睛,再摊手给他,上上下下一通乱比划。
秦烈这回懂了,她的意思是说,她拥有能看到未来的特殊能力,一定会用这种能力,诚心诚意地帮他的忙,作为他肯留下来的回报。
意思是弄明白了,两个人现在都有点尴尬。
沙拉还在等着秦烈回答。
秦烈指指自己的胸膛,再指指头,用手指画了几个圈。
沙拉懂,他的意思应该是:我会考虑。
他需要时间想一想。
谨慎做出承诺的人,才会更加信守诺言,沙拉完全理解,点点头,对秦烈伸出一只手。
这是她跟厄尔提人学到的礼节,两个人用本该拿着武器的右手互相握一下,表示对对方没有恶意,关系友好。
秦烈也伸出右手,不过眼神却往上飘了飘。
他在看她那条高高地举在头上的大尾巴。
沙拉怔了一瞬,对她而言,尾巴肯定是比手攻击能力更强的部位,是她身上的大杀器,这样推理,他该不会是想握她更危险的尾巴吧?
沙拉很大方,立刻收回右手,把尾巴尖降下来,直接递到他手里,勾住他的手摇了摇。
结果就是,秦烈耳根刚褪下去的红晕刷地又起来了,而且这回抑制不住地往上跑,整只耳朵烧得吓人。
沙拉:“……”
这人看上去清冷淡漠,可是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有的没的啊?
不过会害羞的人,攻击性大概不强,对部落不是坏事。
他的手指和她的尾巴尖只稍微碰了碰,就分开了。
该说的全都说完了,秦烈却不知为什么,不太想走,他用腕上的通讯器给安伦他们发了个消息,就重新拿起桌上的黑色羽毛笔,找了纸上空白的地方,写下大大的两个字:沙拉。
然后抬头看向她。
他的眼神在问:现在就开始教你?
反正回战舰也没什么事,他这些天的主要任务就是考察这颗行星,眼下正是了解行星和原住民的好机会,可以再多待一会儿。
此情此景和沙拉看到的预言场景完全相同,沙拉立刻点头,顺着预言的方向走。
她拿出新的纸,在桌上铺平,拉了两把椅子,坐了下来。
秦烈待在这里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要长得多。
厄尔提人的语言结构和母星人类很像,并不太难学,让秦烈怀疑,他们可能真的和人类有某种渊源。
两个人脑子都不错,进步飞快。
傍晚的霞光消失在天际,两颗月亮升了起来,沙拉取出一个皮革小包,从里面拿出火石火绒一样的东西,打着火,点起房间里的几盏高脚落地油灯。
摇曳的灯火中,雷诺派人送来晚饭,是烤得香喷喷的肉配某种浆果的酱,还有类似薯类磨成粉做成的饼,也烘焙得金灿灿的。
秦烈每样都试了试,食物味道相当好。
沙拉却按住他的胳膊。
秦烈问:“你怕雷诺毒死我?”
他把刚学的几个厄尔提语的词和人类的句式混杂在一起,奇奇怪怪。
沙拉听懂了,有点无奈,“那倒不是,雷诺人很好,不会的。我是怕你不适应这里的食物。”
秦烈能猜到她的意思,不再碰食物,不过还是陪着她,等她吃完晚饭,才站起来,“我得走了。”
沙拉拿过桌上那只装着浅绿色粉末的小木匣子,郑重地递给他。
这是她的礼物。
秦烈明白,她还是很担心他什么时候忽然被古里兽咬一口,一命呜呼。
沙拉把盒子给他后,又去门口叫来人,吩咐他们多找几个人护送秦烈回战舰,路上一定要小心。
秦烈努力捕捉着她一长串话里的词,知道她似乎是操心到不行,在叮嘱人保护好他,心中有点想笑。
在她眼中,他好像没有现代的武器,也没有一整队带过来的士兵,忽然变成了需要被保护在她的翅膀下的小鸡崽。
外面的人答应着走了,秦烈学着他们的样子,对沙拉做了个稍稍鞠躬的姿势,用他那点可怜的厄尔提词汇和人类词汇拼凑句子:“他们很听你的。”
沙拉理解了他的话,回答:“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卡库达。”
“卡库达?”秦烈重复了一遍。
他现在还不懂这个词的意思,以为是部落里的某种很高的职位,要等到不久之后沙拉教他这个词时,才终于弄明白了,卡库达的意思其实是“神”。
实在太晚了,无论如何都得走了,沙拉把他送到门外。
回廊上花藤垂下来的花串在夜风中轻轻摇晃,他站在花架下,停下脚步,转身低头看着她。
大概是想告别。
沙拉伸出右手,突然想起他刚才握她尾巴尖时的模样。
想捉弄他的心忍都忍不住。
她一本正经地把右手和尾巴一起递到他面前。
借着门里透出来的灯光,沙拉看见,秦烈的耳朵果然又一次烧起来了,耳沿红到几乎透明。
这一回,他没再敢碰她的尾巴,只捉住她的指尖握了握,赶紧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身后有鬼在追一样,落荒而逃。
沙拉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彻底笑抽。
尾巴就是一条尾巴而已,和手也没太大差别,他当尾巴是什么?
笑着笑着,忽然笑不出来了。
她的眼前冒出了一个从没见过的新画面。
他把她压在门口回廊花藤的架子上,一只手和她十指交缠,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深深吻住她,抵死缠绵。
沙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