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往外冲,听见身后的吴教官说:“怎么回事?好像还真有黑角蚋,今年提供虫子的是哪个公司?他们怎么把黑角蚋混进乌头虫里了?”
有人问:“咱们参赛学员里有oga吗?”
“有吧?”
“现在在虫巢外的就有个oga。”
“oga发热期的信息素泄露出去,会引发更大规模的乌头虫暴动的!”
“乌头虫的通道关闭了没有?”
“已经关了,”吴教官说,“可是又有一批乌头虫刚才已经释放出来了,本来应该是放到等待区备用,现在全部都会被信息素吸引过去!”
有人压低声音说:“我还是觉得oga不太适合上战场。”
那边乱成一团,秦猎大步冲向洗手间。
他敲了两下oga洗手间的门,知道没人,打开进去。
按照联盟法规,就算临时搭建的oga洗手间内,也必须放置oga信息素屏蔽剂和发热期抑制剂的紧急处置箱。
很多oga都说,发热期抑制剂是联盟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很多年前,没有这种东西的时候,发热期的oga想摆脱痛苦,就得接受alha的临时标记或者永久标记,直到有了抑制剂。
发热期抑制剂能在注射后,强行抑制所有症状,让oga真正摆脱alha的控制,正常地工作和生活。
秦猎在箱子的屏幕上点了发热期抑制剂的取用标志。
一道光扫过他的虹膜。
屏幕显示:【经检测,您是一名alha,请问您是为您的oga伴侣取用的吗?】
想都知道,点“否”的话,它会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问个没完,秦猎没时间等它,直接点了“是”。
屏幕:【登记成功。请让您的伴侣在四十八小时内,前往联盟卫生部官网登记此次免费取用信息。】
一个小盒子掉了出来,秦猎抓起来就走。
他来到旁边的装备室,进入深蓝色裁判机甲的驾驶舱。
秦猎生平第一次明白,oga进入发热期是种什么感觉。
他的两腿发软,额头上全是汗,全身从上到下全都不太对劲,没有力气,像生病了一样。
还有种奇怪的躁动不安,折磨着他的神经,让人完全不能集中精神。
秦猎驾驶机甲,勉强支撑着走到升降通道。
他很清楚,他的感觉,就是她现在的感觉。
唯一的区别是,他身处安全无虞的控制中心,她却在外面,要面对双倍于正常数量的乌头虫海。
升降通道能直达虫巢外的坑壁,那里有个维护用的连接外面的出口,秦猎焦躁不安,觉得今天的升降梯无比地慢,比前几次过来布置场地时都要慢得多。
升降梯叮地一声,终于到了。
秦猎打开感应门,强撑着快步走出出口,一边准备好双臂的激光枪。
然而洞口外,一片风平浪静。
空气中满是激光枪灼烧虫子后特有的焦糊味。
眼前一只活着的乌头虫都没有。
刚才从监控上看到的潮水般的虫群全都不见了,只剩岩缝中堆满的乌头虫的尸体。
不少虫尸滚落下去,堆在巨井底部,一群自动清理的清洁机器人正从后面出来,开始利落地清扫战场。
就在他乘升降梯上来的这段短暂的时间里,战斗已经结束了。
秦猎看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林纸。
她的赤字坐在井壁一条沟壑的凹槽里,偏着头,好像在对着深坑思考人生。
这个被人说不适合上战场的oga,一个人忍着发热期的不适,搞定了双倍数量的乌头虫暴动。
秦猎驾驶机甲,抓住岩石攀爬过去,来到她面前。
他把机甲固定好,打开驾驶舱的门,从里面出来,攀到赤字胸前。
空气中隐隐地有种气息,作为一个正常的成年alha,秦猎对它极为敏感——这是oga信息素的味道。
而且他本能地知道,还是一个正处于发热期的oga。
秦猎上次就闻过,觉得熟悉,现在忽然明白这味道是什么了。
这是小时候闻过的,烈酒的香气。
浓烈、辛辣而直接。
秦猎向来素食,更不用说喝酒了,对这种气味极其敏感。
一股邪火自下而上腾地烧了起来,秦猎心理很清楚,这不是林纸发热期的感觉,是自己的。
不用他去敲赤字驾驶舱的门,门就自己缓缓打开了。
里面全是浓重的酒香。
林纸帮他开了门,仍旧靠在驾驶座里,戴着头盔,人小头盔大,看着像个大头娃娃。
这大头娃娃也如同刚喝过酒一样,脸颊泛着红,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眼睛半开着,迷迷糊糊地看着秦猎。
也不知道以她这种状态,刚才是怎么搞定那么多虫子的。
林纸的眼睛睁开一点,问秦猎,“你来干什么?”
秦猎不太好受。
一方面,林纸发热期的感觉全都投射在他身上,另一方面,受她信息素的引诱,alha的所有感觉也全部被调动起来,邪火烧得一把比一把旺。
alha和oga,双重感受,双重折磨。
秦猎解释:“本来是想过来帮你打虫子,现在看来不用了。”
他把口袋里的抑制剂拿出来。
“不过也没白来,我给你带了抑制剂过来。”
林纸看起来迷糊,问的问题却很理性,“我看见你开的是裁判机甲,如果裁判出手帮忙,会不会影响我们小队的成绩?”
“不会。”秦猎说,“这个地方本来应该只有乌头虫,黑角蚋不在计划中,这属于紧急情况,需要我们过来处置,帮一下没关系。”
林纸放心了,“这就对了。我还在想,如果放了黑角蚋,怎么会在规则里说明不需要开启机甲的呼吸系统。”
她的头盔里忽然传来边伽的声音,嗓门大得秦猎都能听见,一听就很激动。
“林纸!你说得对!!虫卵就在石缝里藏着!我们拿到了!!”
与此同时,机甲控制屏上跳出两行提示:
【恭喜,小队通过了预选赛,取得复赛资格。请队员前往以下坐标地点,乘工作升降机返回地面。】
然后是行坐标,看位置就在离深井口不太远的地方。
林纸长长地吁了口气。
秦猎:“反正已经过关了,用一下抑制剂吧,这样很危险,这里到处都是alha。”
包括他自己。
驾驶舱门还开着,他回头看一眼天上的裁判飞行器,心知肚明,现在整个控制中心的人全都在看着他们两个。
他把抑制剂递给林纸,“就在监控眼皮底下,不用担心我害你。”
林纸弯弯嘴角,接过药盒,问:“监控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听不见。这么远,收不到音。”秦猎说,“预选赛队伍太多,也没有单队监控。”
秦猎偏过头,不再看她,转而望向外面的岩壁,耳边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
悉悉索索了半天,又没动静了。
秦猎忍不住回过头,发现她拆开了盒子,正在迷迷糊糊地眯着眼睛,研究里面的说明书。
她看起来似乎不太清醒,连抑制剂都不会用了。
等她自己研究抑制剂得等到天荒地老,秦猎在她浓郁的信息素中,多一秒钟都不太撑得住,伸手从她手里拿走药盒。
他问:“我帮你?”
林纸并无异议,点点头。
秦猎探身过去,拨开林纸脑后的发丝。
发丝很软,一截后颈露了出来。
生平第一次,秦猎有了种强烈的想要对准一个人的后颈咬下去的冲动。
标记她,占有她,在她的身体里烙印下他的标志,刻上他的名字。
不用想,这绝对是她的信息素激起的原始本能,秦猎的神情纹丝不动,冷静地取出药盒里的东西。
和屏蔽剂不同,抑制剂是一支针筒状的小管,里面的药物也比屏蔽剂的量大得多了。
林纸低着头,忽然出声:“你该不会想趁机咬我一口吧?”
她一语说中了他的心思,秦猎淡淡答:“我又不是动物。”
然后继续撕开针筒的包装。
“可是,秦猎,”林纸说,“我闻到了一种特殊的味道——是你的信息素吗?”
秦猎拿针筒的手凝固了。
林纸诚恳地问:“是我的信息素诱发你也释放信息素了吗?”
秦猎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大概。”
他被她的信息素诱惑,下意识地释放信息素了,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秦猎解释:“到处都是你的信息素,这是一个正常的alha的反应,不受我控制。”
林纸继续诚恳地问:“你的信息素是太阳烤螨虫味道的?”
秦猎默了默。
从小就被夸阳光味的信息素好闻,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识货的人。
秦猎忍不住,“你有没有常识?这是阳光晒在被子纤维上的芳香,和螨虫根本没有关系。”
林纸不服,“阳光晒在被子纤维和螨虫上的芳香。阳光晒的时候,会只挑被子纤维晒,不晒螨虫吗?不可能吧。那晒过的味道里除了晒被子纤维的‘芳香’,就肯定还混着烤螨虫的‘芳香’。”
秦猎磨了磨牙,“胡说八道容易让我扎歪。”
林纸被威胁,不吭气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冒出一句:“其实闻着也还不错。”
这回秦猎拿针的手一抖,真的差点扎歪。
秦猎定了定神。
“我要打了。”他预警了一声,用针管抵住她后颈腺体的位置,按了下去。
针管碰到腺体的那一瞬,两个人同时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不过紧接着,就被更强烈的感觉压过去了,两人的后颈同时一麻。
又麻又痛又酸,很不舒服,好像一注刺骨的冰水沿着脊柱一灌而下。
总算是搞定了。
浓郁的酒香褪去,秦猎把针筒收起来,向后退了一点,“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他转身打算走。
“秦猎。”林纸把他叫住。
秦猎回过头,看见她依旧靠在座椅里,正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好像在琢磨怎么开口,她想了想,才慢悠悠出声。
“如果我问,机甲里没有监控,你是怎么知道我刚才被黑角蚋诱发,提前进入发热期了呢,你一定会回答,你是裁判,在监控里看到了乌头虫里有混进去的黑角蚋,能推断出我的状况,所以带着药过来帮我。”
“但是我觉得这不是真相。”
林纸顿了顿,偏偏头。
“从前几天开始,观察你所有的行为和状态,尤其是今天的,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猜,你能感受到我的感觉。”
秦猎凝固了。
他忽然意识到,她靠在座椅里,看起来像是在发热期的作用下迷迷糊糊的,其实脑子一直都很清楚。
林纸他们是第二支完成任务的小队。
他们一共只用了两三个小时,其他队伍就没这么幸运了,整个预选赛持续了一整个白天。
帕赛星的自转时间和母星几乎一样,入夜时分,十六支进入复赛的小队才最终选了出来。
不管预选赛过没过关,大家都还没从杀虫子的兴奋劲里缓过来,回母星的短途飞船上热热闹闹。
一针抑制剂打下去,林纸发热期的所有表现完全被压制住了,边伽他们回来后,都完全没意识到,她中间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的异常。
林纸坐在飞船的座位上,百无聊赖,低下头,认真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背。
有的部位掐起来不太疼,有的部位还挺疼。
林纸认真地找出最疼的位置,掐了一下。
再掐一下。
没掐几下,秦猎就出现在前面客舱的过道里,靠着舱壁,一脸无语地看着这边。
他好像一只召唤兽,一召唤就能立刻出现。
有灵性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