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红木棺材

木匠的院子说不上大,但也绝对算不上小,东西南北各有一个小屋子将院子给围起来,地面和进屋的槛都是石砖铺就而成,灰暗色的瓷砖,周围的亮光只有木匠手上提着的那盏油灯。

油灯被向上提起举过头前,纳德拉才发现这位木匠的脸有一道横跨鼻骨的疤痕。

疤痕其实并不狰狞,就好像得到了很好的救助治愈,但说是疤痕,更像是两张面皮被拼凑在一起过后留下的痕迹。

木匠的疤痕两边的肌肉纹理并不对称。

他提着油灯,左右各晃了晃,油灯的微弱光亮分别照了照院子四处的其他棺材。

都是一些还未完成的棺材。

一头大一头小,大的粗,小的细。

纳德拉于是终于询问道:“怎么感觉村子里的棺材跟外面的不太一样。”

木匠的嗓子像是含着一堆沙粒,粗哑地说:“我们村子的棺材都是这样的。”

“那口棺材已经有主,你还是选一选别的棺材吧,我看那四口棺材就不错。”

木匠的油灯指引着,光亮对准西南角的四口棺材。

四口棺材里有三口都是还没来得及上漆面的棺材,还有一口是已经上了一半漆面的棺材。

漆面做半的棺材,深棕色做底,还没有打磨抛光,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破旧的棺材,远远比不上那口悬在空中的棺材。

异教徒还在想着那口棺材。

暗红色的棺材,黑纹做边框凹槽,手工暗纹镶嵌进入凹槽之中,抛光完美,反着油灯的火光。

古朴,笨重,毫不起眼,却又难以让人忽视。

他其实很好奇那口棺材是做给谁的。

这个村子里最近死人了?

疑问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纳德拉也没藏着掖着,直接了当地询问起来。

木匠是这样回答的:“确实死了人,不过你好奇这个干什么?”

“有些东西,还是越少知道越好,当你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了。”

最后纳德拉还是听从了木匠的话,选择了西南角的四口棺材。

反正他也从未想过真的能用上那四口棺材。

木匠将他送到东边的小屋,提着油灯进去,给屋内桌上的油灯点亮,然后和他说:“你今晚就睡在这间屋子里,晚上睡觉之后记得把油灯的光给灭掉,灭掉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打开房门,更不要离开这个屋子,等到天黑之后才能出来。”

纳德拉直接把板车推进屋内,放在里面,听闻木匠的话,觉得很奇怪,“那怪物来了还是要一直呆在屋子里吗?怪物进屋了怎么办?”

怪物来了,正确的做法就应该是赶紧逃离不对吗?

木匠只是笑了笑,对纳德拉说:“这是我们村子的规矩,坏了规矩,可比撞见怪物还要可怕。”

规矩?

木匠说完,提着自己的油灯慢慢离开,走到北边屋子,关上了房门。

那个房子的窗户很快亮起来,看样子木匠把油灯放在了桌子上。

木匠离开后,纳德拉也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原本温和怯懦的面庞全然换了一副模样,浑身气质大变。

“规矩?”他口中重复着木匠刚才所说的词语,不禁发笑。

在这个怪物恶魔盛行的大陆上,哪还有什么规矩?

纳德拉看向这个屋子周围。

这间屋子一进屋就是一个小厅,里面还有一间睡觉的小房,小厅只有一个方桌在中央,木质方桌陈旧有刻痕,都是一些生活痕迹,桌上放着木匠点亮留下的油灯。

油灯静静燃烧着,小房里面昏暗无比,看不见里面模样。

板车被他放在了靠近门口的地方,墨色的麻布静静盖着尸体,一具具尸体的轮廓,头部,胸口,腿部,手和脚,起起伏伏,就像是一座座小山。

“滴滴滴”

血水依旧顺着板车的轮胎和把手慢慢滑落着,滴在地上。

纳德拉掀开麻布,看着那四具尸体,嘴巴不停地自言自语:“不够,还不够。”

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些什么,屋子里只有那板车之上,四具相互交叠,肢体扭曲成非正常角度的尸体在听着这个杀人魔说话。

纳德拉突然停住,想起来一件事。

板车上的尸体只有那位村长看过,木匠为什么会让他挑四副棺材?

纳德拉重新把麻布覆盖上,转身拿起油灯,朝着里面房间走去。

油灯映照着他的身影,拉长畸形,延伸到背后的板车尸体之上。

房间里面也只有一张床铺,纳德拉按了按床铺,那是一个铺着稻草为垫,而后用床布盖上做底的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

房间的窗棂是用不知名纸糊上去的,很粗糙,但是意外的坚固,挡风遮雨不在话下。

纳德拉用手指捅破窗户纸,接着把眼睛移到洞口,向外探去。

窗外院子墨灰色,暴雨已经转小,木匠的纸糊窗户依旧亮着光,光线并不明朗,悬在空中的红木棺材似乎晃了晃。

也可能是他看岔了。

纳德拉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好像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即使是面对玛格丽特,那个喜欢附身娃娃和尸体的恶魔,他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纳德拉离开窗户,不再去想那么多。

他真是闲的,再怎么样,这也只是一个小村庄罢了,即使这个村庄没有他,就这个位置,靠近幽魂之森山脉脚下,远离古那多护卫城市,或许哪一天被其他怪物恶魔灭村都不会引起注意。

纳德拉拿出小刀,将自己的胳膊狠狠割下一道口子,指尖沾血,在房间里画上符号。

血还是不够,他就继续割,直到整个房间的地上,床上都画上符文,合成一个巨大的召唤阵。

召唤阵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恶心想吐,那是来自动物面对危险最直观的精神感受,是身体通过神经反射告知的危险信号。

是召唤玛格丽特的阵法。

纳德拉是一个异教徒。

西斯特大陆有着许多怪物,恶魔和邪祟神。

大国之间上层贵族不食肉糜,平民如草芥,小国也因为怪物原因同样水深火热,可以说在这样的环境下,整片大陆的人民精神状态都并不是那么好。

有人信奉那些光明神,黑暗神,加入教廷学习魔法,成为魔法师或者魔法骑士,有人则是自己跟着别的魔法师学习,有的则是苦练体术,成为剑士,其余的还有吸血鬼混血,精灵混血,狼人混血,可以说这片大陆就是一个混沌的状态,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于是也有一些心理扭曲的人喜欢杀戮,把自己归为怪物一类,信奉恶魔,通常以活人或者尸体,召唤出深渊里的那些恶魔,通过召唤恶魔屠杀人类,献祭人类来获取恶魔的垂怜庇护,甚至于有人因为生前坏事做尽,死后也确实化作了恶魔。

这类信奉恶魔,召唤恶魔的人,就叫做异教徒。

玛格丽特需要在一百天以内杀死八十八人,献祭过后,就可以将这个恶魔永远的召唤出来。

每次召唤玛格丽特都需要活人或者死了三天以内的新鲜尸体。

一具尸体或者活人召唤,玛格丽特便可以召唤出一天,两具就是两天,以此类推。

等到第八十八具尸体的时候,玛格丽特就能脱离恶魔所在的极地之渊,永远的行走在西斯特大陆的陆地之上。

算上板车的四具尸体,纳德拉其实就差最后一具了。

这四具尸体都是他在路上杀死的逃难之人。

西斯特大陆,每天都有不少村庄城镇灭亡,荒地的逃难人再正常不过了,也因为这种特殊的环境,每个国家城市乡镇之间流动性都很强,一些户籍证明之类的过关进城证明都是没有的。

窗外的雨滴淅淅沥沥,小雨持续不断地下着,约摸着这几天是不会停了的,或许到了夜半过后,更是又会重新转大也说不定。

还差最后一具啊。

纳德拉想到了隔壁屋子的木匠。

今天晚上或许就能把最后一具给补上了。

异教徒跪坐在血色阵法之中,浸满雨水和血水的衣袍耷拉着黏在身上,虔诚的教徒身子晃了晃,随后起身,拿着小刀,举着油灯,重新把眼睛挪到窗户洞口,那双蓝瞳看着院子外。

木匠的窗户漆黑,油灯灭了,已然入睡。

此时乌云消散,月色照着大地。

山野村庄的夜晚,如果不是乌云大雨,往往通透得很,不需要油灯火光,也能借着月色将场景看个大概。

木匠的窗户纸上已经陷入黑暗,吹了油灯入睡去了。

这本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纳德拉该出门行动了。

可他却皱起了眉头,眼睛看向的不是木匠房屋处,而是那个被悬挂在空中的红木棺材处。

木质的架子做两头,架子接触与地面相互接触的部分被四个水盆垫着。

那口红木棺材消失了。

距离他刚才看窗户也没过几分钟,这不可能。

院子里,其他棺材就躺在地上,保持着之前看到的模样,静谧的月光洒射下来,将一个个棺材的影子显现。

纳德拉眨了眨眼,下一秒红木棺材又出现了。

它落了地,并且朝着纳德拉所在的方向靠近了一米。

纳德拉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远离那个窗户纸。

这是,怪物来了?

他的视线又触及房间里的血阵,想到玛格丽特,自己的心又稍稍安定了下来。

什么破棺材?移动几下自己就怕了?

纳德拉又返回窗户边,把眼睛探向外边,那个红木棺材又消失了。

下一秒,房间门发出声响,似乎有东西在撞击。

纳德拉的身子下意识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