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唯有傅洛宁和孟翩翩,还有孙令容知晓内情,其余人纷纷看向两人,更多的是看向孟翩翩。
孟翩翩此时是真的脸色惨白,她万万没想到傅洛宁会此刻发难,她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傅洛宁为何要这样紧紧相逼。
许久,没人帮她说一句话,孟翩翩心中猛地的一沉,她想起冬雨的话。
不如就跟傅洛宁道个歉吧。
“宁姐姐。”她喊了声,她抬头眼中已有朦胧泪意,但她看见了,傅家人都冷眼看着她。
孟书轩连忙扯了扯她袖子,小声道:“你惹了宁表妹不高兴,快道歉啊。”
孟翩翩闭了闭眼。
她道:“那日是我糊涂说错了话,请宁姐姐原谅我。”
傅洛宁笑起来,“此事就此揭过,表妹动作小心些。”
孟翩翩看着她抖了抖,她总觉得傅洛宁如今变得不一样了,她爱笑了,但每次对上她的笑时,总觉得什么都被她看穿,那笑让她毛骨悚然。
傅家人又如没事人一样继续吃喝,孟书轩讪讪举了一杯酒,以示为孟翩翩的道歉。
傅洛廷却举着酒杯忽然道:“这套酒杯像是爹最喜欢的,蕈(xun)州白玉,极为稀有很是贵重。”
孟翩翩一听就咬住了唇。
孙令容一瞧就知道这小子在帮他姐姐出气,撞了下夫君的手,眼神轻眨。
傅宗彦会意,本就是家宴,不必生出许多事端。只是那杯子他的确很喜欢,如今少了一只,不成套了。
他沉声道:“行了,碎了就碎了。我还没问你,此次春闱你准备得如何?书轩可有把握?”
傅洛廷毫不在意摆摆手,“我年纪还小,老师说了,让我体验一下便可。”
孟书轩站起身来,拱手一礼,志得意满:“多谢侯爷爱顾,此次春闱我有九成把握。”
傅宗彦自是高兴,连道几个好,转头就要冲夫人张口。
傅洛宁瞧了眼孟书轩,他有些兴奋和期待,像是已经知道她爹要说什么。
“夫人,既然春闱将至,不如让账……”
他话未说完,就被傅洛宁打断,“春闱将至,不如我们去庙里上香,让文昌帝君保佑,也让该向送子娘娘还愿了。”
傅宗彦愣了一下,一想也对,“宁儿说得是,夫人安排吧。”
他身边,夫人孙令容已经狠狠掐了他腿上两下,傅宗彦明白这是让他闭嘴的意思。
虽然他不知为何宁儿忽然如此吝啬斤斤计较起来,可女儿都是对的,他如了女儿愿便是。
见庆安侯没了下文,孟书轩不情不愿的坐下,满脸都是失望之色。
明明方才侯爷就是要支银子给他了,怎么宁表妹一插嘴他就忘了,定是忘了,他要寻个机会再点一下侯爷才是。
众人皆知他是侯府亲戚,平日里为人做派自然是要大方一些才好与人结交,可他手中没有银钱来源,自然只能让侯府资助。
等来日他高中了,带给侯府带来的荣誉难道还不能抵消这点银钱吗。
丫鬟婆子们收拾好了退出去,孟翩翩自觉告退,孟书轩还留着想提醒一下侯爷支银子的事情,但他隐晦提了提,侯爷却好似没听懂,人家一家子说话他也不好留下,只能告退回去。
丫鬟们上了茶点,一家人在堂屋喝茶吃起点心。
傅洛玄平日话就少,晚膳时更是一句话没说,他一边顾着照顾余青卉,一边随着妹妹的目光观察着孟家兄妹。
他与孟家兄妹并不算熟悉,平日里也碰不上,今日瞧着倒是不怎么样,那孟书轩看妹妹的眼神就让人觉得油腻腻的。
傅洛玄看着垂眸喝茶的三妹,忍不住开口问道:“宁儿对孟家兄妹可是有什么想法?”
傅洛宁笑了下。
上座也在喝茶的傅宗彦和孙令容动作一顿,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不明白这两兄妹打的什么哑谜。
傅洛宁侧头问弟弟,“洛廷,平日里在书院你与孟表兄见得多吗?他在同窗口中品行如何?”
傅洛廷啃着果子想了想,道:“见得倒是不多,我们不在一个班,不过时常有人来问我他是不是我们家亲戚,听说为人很是大方,同窗也愿意借给他银钱。”
傅宗彦脸沉下来,孙令容也面色不虞,就连余青卉都蹙了眉,唯有傅洛宁还在笑。
傅洛宁又问:“哦,那你与他谁书念得更好?你们哪个班好些?”
“我在甲班,他在丙班。”傅洛廷道,“每月都会小考,成绩排前三十的就在甲班,不停轮换的。不过老师说我这回不一定能中,我前头还有十几人呢。”
傅洛宁笑着看她爹,“爹你觉得孟书轩会有九成把握吗?”
傅宗彦:……
他觉得个屁,孟书轩就是个混子吧,他用了个大人情才把孟书轩送去与洛廷一个书院,还不是听他说他在家中读书很在行,问他学问也还答得上来几句。
现在倒好,打着侯府的旗号,在书院里都这样混。
傅洛宁:“爹方才不是一听他的话,还想让他去账房支银子嘛,我猜你是觉得他既然是侯府亲戚,那自然应该穿用好些,不要丢了侯府的面子,说不定他高中了,还能念侯府一份好。”
傅宗彦就是这样想的,没想到竟然被女儿都猜中了。
孙令容捂着头,只觉得头疼,当初也是可怜孟家兄妹才让他们借住,谁知兄妹两个都是表面卖乖装傻。
“当初就说让他们呆到春闱后,春闱后我就让他们走人。”孙令容眉宇间全是厌烦。
可傅洛宁知道,这兄妹俩就像是冬日的毒蛇,一旦苏醒过来,便会狠狠咬一口。
“孟书轩方才那样志得意满说自己有把握,若是到时却发觉自己竟然不如洛廷,他会如何想?会不会因妒生恨。”傅洛宁收敛了笑,“孟翩翩表里不一,想来孟书轩也不会有多好,他在书院以侯府之名借银钱,这个坑只会算到侯府头上,若是没旁的心思还好,若是有……”
傅洛玄想起他看妹妹的眼神,猛地拧了眉,他不由得想深了些。
傅洛玄沉声道:“孟家兄妹来投奔时,到底如何说的?”
孙令容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想了想,也只是孟翩翩翻来覆去那几句话:“母亲急病亡故,父亲新娶的妻子容不下她与兄长,不让兄长继续读书,还把她许给人做小妾,他们只能来投奔姨母,待哥哥高中考取功名,定会报答姨母之情。”
孙令容:“洛玄,你觉得他们这话是假的,有意哄骗我?”
傅洛玄:“八成。”
傅洛宁道:“半真半假。”
傅宗彦站起来,扶住夫人双肩,安慰道:“我写信去并州,有位旧时好友在并州任职,求他帮忙仔细打听,不日就会有结果。”
“夫人不必忧心,侯府总不会被两个小人给哄骗了。”
从堂屋里出来,余青卉拉着傅洛宁的手,嘱咐道:“那孟书轩一瞧就对你有心思,可别跟他靠太近。”
傅洛宁笑着点头。
傅洛玄牵住妻子,笑了下,“宁儿如今聪明得我都快赶不上了,你就别操心。”
“我是关心妹妹。”余青卉不服。
傅洛玄道:“明日出门上香,宁儿离孟书轩远些,让洛廷陪着你。”
“我知道。”傅洛宁把两人往青梧院方向推,“天色已晚,快回去歇着,嫂嫂受不得累。”
傅洛廷等着他三姐,笑嘻嘻道:“三姐,我想跟你回去晚泥巴。”
傅洛宁揽住他,“走吧,反正回去我也睡不着。”
“三姐,娘说三日后就要给你定亲了,你紧张吗?”
“不紧张。”
“那我姐夫是什么样的人?”
“这么快就接受了?”
“你喜欢就肯定好,我相信你。”
姐弟俩在塑艺馆呆了许久,才被月晴和月兰催着去歇着。
次日一早,傅洛宁起身梳洗后,便让月兰寻人去了一趟卫国公府,接着除去孟翩翩和庆安侯以及傅洛玄,一行人便上马车去城外金露寺。
原本孙令容独自一辆,余青卉和傅洛宁一辆,傅洛廷和孟书轩一辆,但傅洛廷非要跟傅洛宁一辆,余青卉便去了孙令容的马车里,倒便宜了孟书轩。
陆峣晨起练完剑,门房小厮就送来一封信,说是庆安侯府送来的。
信封是普通信佛,里面先出来的是紫色信笺纸:金露寺,礼佛爬山望远。
信中只有这短短一句话,没有落款,却让陆峣忍不住眼里划过笑意,傅三姑娘的风格依旧如此。
傅三姑娘相邀,自是没有不去的。但每回都是傅三姑娘写信,显得他有些被动,下回倒是可以他邀请一回。
陆峣一边换衣裳,一边想着,一抬头看见铜镜里头发上的玉冠与衣裳不太相配,便狠狠蹙了眉。
出门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看了眼天色,陆峣轻轻啧了声,换衣裳耽误太久,也不知会不会让傅三姑娘等太久。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花费如此时日来选衣裳。
陆峣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朝城外而去。
金露寺香火鼎盛,这里的文昌帝君是京城学子们最喜欢来拜会的帝君,一旁也有慈眉善目的送子娘娘。
金露寺坐落在半山腰,一下车仰头就能瞧见鎏金的屋檐。
傅洛宁下车四处张望了一下,没见着陆峣的身影,她面色从容转过,就对上孟书轩殷勤的脸。
真丑。
傅洛宁退开一步。
孟书轩却半分自觉都没有,笑着道:“上山风景不错,我与表妹一同拾阶而上也是美景之一。”
傅洛宁:……
忽的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傅洛宁心领神会转头看去,顿时便露出个笑。
她笑得如春日朝阳,那样生机美丽,孟书轩看呆了。
他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一个身影挺拔的男子利落翻身下马,他抬起头看过来时,目光如刀,面容俊美冷厉。
是明冠京中的小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