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洛宁睁开眼时,只觉得脖子也疼腰也疼,她撑坐起来,听见身侧一声轻笑。
她侧头看过去,便见余青卉也在揉脖子,顿时笑了:“看来嫂嫂跟我一样贪睡。”
路程已经过半,扬灵镇在城外五十里,马车走官道要半日才能到。
又在车上坐了两个时辰,傅洛宁撩起车帘终于能看见扬灵镇的影子,她长长松了口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与陆峣约在扬灵山脚下,山脚下便是扬灵镇,从京城官道过来便只有这一条路,派人把庆安侯府的马车停在官道尽头,如此陆峣一到便能瞧见。
一下车余青卉便打算去找那位神医,傅洛宁把她拦住,道:“嫂嫂别急,按昨日计划,等陆峣来了后我们再去找神医,先让人去打听打听,我们先吃点东西,颠簸了一路也饿了。”
余青卉看着三妹妹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下有些愧疚,“是我着急了,还是妹妹想得周到,我们先简单梳洗一番,再吃点东西。”
傅洛宁笑了笑,捏了捏她手以示安抚。
派出一个婆子和一个小厮去打听神医的情况,两人寻了个干净地方,铺上了一块布,丫鬟婆子们把带来的干粮摆出来,并几个小菜,再沏了一壶茶。
陆峣来时,一眼便瞧见庆安侯府的马车停在路边,再往前的大树下,两位女子面对而坐,一位青衣一位紫衣,面前堆叠着吃食,手边一壶清茶,很是惬意。
他骑马出城,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此时竟也觉得饥肠辘辘。
陆峣翻身下马,便有侯府小厮上前来给他见礼,“小陆大人,我家三姑娘在那边等候,缰绳给小的便是。”
他扬手把缰绳一扔,转头便见紫衣姑娘起身朝他走来。
傅洛宁朝旁边走去,就见陆峣跟在她走来,她唇角扬起一抹笑,看向他时,眼里满是盈盈笑意。
她记得陆峣喜欢穿玄色衣袍,今日竟又穿了紫色的,倒是与她颜色穿到一处去了。
陆峣墨色的眸子撞进她的笑意里,怔了一瞬,拱手道:“在下陆峣,傅三姑娘有礼。”
“小陆大人有礼,小女洛宁。”傅洛宁也福了一礼。
陆峣只想着接着说些什么,却听傅洛宁缓声道:“我知小陆大人不中意我。”
陆峣眉心轻蹙,眸色沉沉看她,她是从哪里瞧出他不中意她的?
傅洛宁平静对上他的黑眸,眼中依然有几分笑意,“若是小陆大人不满意这桩婚事,我可以退……”
她话尚未说完,便见陆峣挑了下眉,眸色更沉了些,唇角挑出一丝笑。
“我满意。”
“婚。”
陆峣以为她听见自己满意,会露出惊讶的表情,可她竟然笑了起来,甚至隐隐能看见一个浅浅的酒窝。
她说出退婚的话,可见是对婚约有些不满的,或许是听了传闻,还说他不中意她。
但此刻陆峣忽然有种感觉,她是有意那样说的,她很确定自己不会退婚,甚至自己的回答有些迫不及待。
果然傅三姑娘笑起来,“我也很满意,既然如此,那就说定了。”
她没有半点羞涩和矫情,面对他时很自然,还有些熟稔,可他确定两人从未见过。
只是他一点都不讨厌这种感觉,还感到舒适,想与她再待一会儿。
傅洛宁忽然看向陆峣,眸中神色多了一丝认真和探究,“有个问题想问小陆大人。”
陆峣也正色,“三姑娘请问。”
“小陆大人此生所愿为何?”傅洛宁问道。
“不知。”
陆峣眼中神色郑重起来,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不知答案。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头一次觉得无趣的人生中,多了一丝趣味。
“那,三姑娘此生所愿为何?”
“唯愿好好活着,家人安康。”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澄澄,就像是那个家人里,也包括了他陆峣。
两人之间忽然安静了好一会儿,陆峣终于道:“会实现的。”
眼前的陆峣似乎与从前的他有些不同,傅洛宁看他看得认真,忽然道:“小陆大人用过午膳了吗?”
“未曾。”
傅洛宁随意道:“那跟我过去见见嫂嫂,一同简单用些?”
陆峣蓦的低笑了声,道:“好。”
他这位未婚妻与他想的,也很不一样。
余青卉一边暗暗观察着不远处的两人,一边坐立难安、食不下咽,最重要的是,她一点也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
可当她看见陆峣笑了,就知道这事儿定下来了,蓦的松了一口。
这口气松了一半,见三妹妹领着陆峣过来时,又提了起来,“咳咳咳。”
“嫂嫂。”傅洛宁递了水给她,见她缓过来,才又道,“陆峣没用午膳,我便让他过来随意用些垫垫肚子。”
余青卉连忙点头,人家来与三妹妹商议婚约之事,邀请他用些是礼数。
陆峣微微躬身一礼,冷淡的嗓音有几分温和,“叨扰嫂嫂了。”
“咳咳咳……”余青卉咳得更厉害了。
傅洛宁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他也学她叫嫂嫂,陆峣是这般随意的吗。
让陆峣坐下,又递了筷箸给他,傅洛宁便自顾自的吃起来,吃到美味处还微微眯起眼。
很是惬意自在。
余青卉被这两人弄得不敢再喝水,她有心提醒三妹妹矜持些,却见陆峣也很是随意自在地吃了起来。
没有半点拘束。
倒是她显得有些拘谨。
余青卉:……这两人
没多会儿,出去打听的小厮和婆子陆续回来,看见陆峣在,便等在一旁不敢回禀。
傅洛宁道:“没关系,打听了什么说吧。”
余青卉本想阻拦,毕竟神医擅妇科,不好叫外男听到,但一想到三妹妹与陆峣的婚约如今算是成了,也就是一家人,且若用得上陆峣,也要叫他知晓是为什么事。
婆子道:“我去打听了,那些妇人婆子们都说神医赛华佗,医术可高明呢,许多京中夫人来找他瞧病,皆是如了愿的,不用两月就都有喜讯传来。只是我瞧着有几个姑娘家躲着我,听见我打听神医就避开了。”
她说完,傅洛宁和余青卉都没有开口。
陆峣眉宇间有些散漫,他看了眼眉眼认真的傅洛宁,又看了眼神情不太好的余青卉。
姑嫂两人这是来寻什么神医的。
陆峣垂下头掩住唇角的笑意,他原以为小姑娘许是羞涩或者害怕才会叫上嫂嫂壮胆,如今看来她不仅不羞涩害怕,胆子也极大。
他是来与她商议婚约之事,也是来做她的帮手。
姑嫂之间,定不会是傅三来寻神医,毕竟未婚姑娘若是有病也不会这般让未婚夫婿知晓。那寻神医的就是这位嫂嫂,可做主的、沉稳些的是傅三。
见主子们没说话,小厮才上前一步回道:“小的去四处转了转,先去了街边茶馆问,小二笑着与我说神医医术高明,让只说我寻来了就是好福气,药到病除,让我赶紧去。”
“之后我又去了神医馆附近树下下棋的地方,听见我打听神医,有个汉子的眼神很是奇怪,像是在可怜我,其余人也问我是否京中贵人,我只说不是,只是附近场镇的,主家听闻有位神医特意让我寻来,那人摇摇头对我说,你还是回去吧。”
小他一口气说完,喘了口气,又道:“我再问,他只摇头摆手,别的人也不肯再跟我说半句。”
余青卉眉心蹙起,可她娘不是这样说的,为何这些人的表现如此奇怪,她下意识看向傅洛宁。
傅洛宁手撑着下巴,手指在脸颊弹了弹,“这里的人好生奇怪。”
她从袖袋里翻出几个小人,把其中两个摆在一起,另外的放一边,“姑娘们和那个汉子,跟他们不是一路的。”
傅洛宁说完侧头看向陆峣,陆峣对上她的双眸便愣了一瞬。
那双眼里满是信任和渴求,像是在渴求他给她答案,又带着几分期待,像是期待他说些什么。
陆峣极为难得地沉默了一瞬,道:“三姑娘是不是想说,姑娘们和汉子才是关键。”
他看见三姑娘眼中的光似乎淡了些,像是他没有说出她想听的话,莫名的陆峣薄唇抿起。
傅洛宁忘了这不是曾经那个陆峣,那个陆峣会不厌其烦的教她、引导她,然后她又笑起来,
他绝对不会是那个会疯魔的陆峣了。
见陆峣抿着唇看着她的手,傅洛宁拿起小人递给他,“是不是想要这个,给你。”
手中被塞了两个小人陆峣才回神,只听她又吩咐另一个小厮道:“你去打听一下神医喜欢什么、最爱做什么,就说想讨好送礼。”
她说完站起身来,看向余青卉,“走吧嫂嫂,我陪你去瞧瞧神医。”
余青卉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点头说好,她此时明白了,三妹妹说的去瞧瞧神医,不止瞧瞧那么简单。
此时,一早就到了四时苑的孟翩翩好不容易等到姨母回来,她这才知道姨母一早就去巡查铺子了。
她捏着抹额深吸口气进了堂屋,随即眼圈微微泛红看向孙令容,又似强忍着泪水。
孙令容好不容易歇了口气,心中记挂傅洛宁,看见孟翩翩便道:“怎么等到这时候还不回去?”
孟翩翩哽咽着道:“这几日翩翩病中没来给姨母请安,心中羞愧难当,给姨母做了条抹额,望姨母不要嫌弃。”
这话听着让孙令容怪不舒服的,怎么好像她非要她请安似的,况且病中做什么抹额,若是她真嫌弃了,传出去了说她苛待病中外甥女。
孙令容示意丫鬟接过,她看了眼,“做的不错,下回病中就别做了,回去歇着吧。”
孟翩翩咬牙,“姨母瞧瞧花样子可喜欢,若是不喜,翩翩再做一条。”
看都不仔细看,如何能瞧出她的绣艺。
孙令容蹙了眉心,身边婆子立刻走过去扶起孟翩翩,“表姑娘病着呢,快回去歇着别让夫人担心。”
孟翩翩被硬生生拖出了堂屋,婆子没有半点怜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