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孔雀,你为什么喜欢我?”
猝不及防的问题落在耳边,刑幽清晰地感受到环在身边的双手在逐渐用力。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反问,而是在第一时间给予他答案:“因为你是明沉啊。”
两人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呼吸声都那么清晰。
然而他并没有因为这个答案感到惊喜,低沉的嗓音里仍然透着迷茫:“明沉……又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刑幽毫不犹豫道:“很多。”
“带我一起玩的时候,很喜欢。”
“教我做题的时候,很喜欢。”
“唱歌的时候,很喜欢。”
“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时候,也很喜欢。”
“那个会跟我拌嘴,会惹我生气,也会哄我开心的明沉。”她几乎不用思考就说出这些话,甚至觉得不够。
双手慢慢从他禁锢的怀中抽出来,圈在他腰后:“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她不知道明沉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起来,他不太开心。
往日都是明沉费尽心思哄她,现在总该轮到她做些什么。
“你今天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刑幽尝试去探寻答案。
明沉毫不迟疑回道:“没事。”
还说没事……
“以前我们总是在猜测对方的心思,导致许多误会产生,得知真相的时候我很后悔。”刑幽看着他的眼睛,着重强调,“特别特别后悔!”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聪明如明沉,也该知道她在暗示什么吧?
那人沉默不语,只是将紧贴背后的手缓缓移到她发间,轻拍脑袋,不着痕迹转移话题:“吃饭了没?”
刑幽摇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没准备饭菜。”
明沉低头问:“如果我不回来,你自己是不打算吃了?”
她故意把问题抛回去:“你为什么不回来?”
明沉无奈:“只是打个比方。”
刑幽理直气壮:“那就对了,反正你肯定会回来,我也饿不着。”
明沉拿她没办法,只得顺着:“想吃什么,我去做。”
刑幽立马抱住他胳膊,笑盈盈地仰头:“去冰箱看看。”
在她贴近时,明沉身体微僵,抬手贴在衣领遮挡的脖颈,陪她一起进入厨房。
平时都是秋姨负责采购,这两天没人购买新的食材,东西不多。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两人都不想太折腾。
冰箱里没什么东西,刑幽弯腰从储物篮中寻到新鲜土豆:“我想吃这个。”
明沉挑眉,站在她右手边从中拣出三颗拳头大的土豆放入水中清洗、削皮。
切丝时,他动作很快,刀工也极好,刑幽不禁好奇。眼里流露出崇拜之意:“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做菜的?”
在十八岁之前,她跟明沉几乎都没进过厨房。
“大学。”说话间,一个完整的土豆已经全部变成细丝。
刑幽伸手从橱柜取出圆盘,清洗后摆在旁边:“我也是从大学开始的,为什么我到现在还只会家常小菜。”
而明沉已经是网友口中的五星级大厨。
那人似笑了声,很轻:“嗯,大概是因为,我比你聪明。”
刑幽作势抡拳:“夸你两句还得意上了?”
明沉举着刀给她让位,下巴微抬示意:“要不你来?”
“行吧,我承认你在这方面,是比我厉害那么一点。”刑幽气势昂昂地抄起手,为美食屈服。
明沉但笑不语。
曾经有段时间他喜欢独处,什么都不想做,除了按部就班的上课,其余时间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厨艺就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
最后一刀切下,明沉微瞥头,余光扫见旁边忙着打下手的女孩,想起那段消沉的时间,他躲在房间里反复看一个人的视频、照片。
刑幽,是他的未婚妻,真正属于明沉。
他陷入回忆,突然被旁边一道清亮的声音拉回现实:“明沉,你以后要是不当明星,就改行当厨师吧。”
明沉:“?”
不等他开口,刑幽就自己否定这项建议:“哦不不,到时候肯定很多人来找你做菜,不行不行。”
明沉接着她的话题顺口问:“为什么?”
刑幽大大方方承认:“因为我会吃醋啊。”
明沉被她逗笑。
刑幽往池子里甩甩手,歪头捕捉到他嘴角的弧度,总算松了口气。
同桌吃饭的时候,刑幽时不时看他,欲言又止,不知道从哪里问出口。
明沉隐瞒这么久,她如果贸然发问,会不会让他心情更糟糕?
毕竟今天是他生日。
算了,再等等,至少等他生日过去再说。
-
到了晚上,刑幽仍然像昨天那般,洗完澡就跑到隔壁房间,霸占他的床。
今天是她自己开门进来的,此时明沉还没从浴室出来。
刑幽盘腿靠在床边,也不看手机,环抱着双臂低头思考。从哪个话题切入往事才不显得太突兀,又不会太伤到他?
“咔哒——”
门开了。
循声望去,见那人穿着居家睡衣进入房间,刑幽定眼一看,立即皱起眉:“你脖子怎么了?”
她掀开被子跑下去,连鞋子都没穿。
明沉的脖颈上多出两道划痕,红色的痕迹在白皙的脖颈间显得尤为突出。她踮起脚尖去看,伤口不严重,应当是划破皮肤时冒出过血丝。
明沉抚住伤口,用手遮挡:“不小心被刮伤的,没事。”
刑幽抿紧唇,又松开,抬头质问:“跟我说一句实话很难吗?”
什么循序渐进,什么小心翼翼,到这一刻他还想要隐瞒,独自扛下所有不好的事。
刑幽彻底忍耐不住:“你今天,是去见伯母了吗?”
明沉猛地掀开眼皮。
“我本来想过许多委婉的方式,但你铁了心要瞒我,我就不跟你打哑谜了。”刑幽站在他面前,呼吸声逐渐变得沉重:“我已经知道六年前,你为什么放弃音乐。”
明沉闭了闭眼,放弃挣扎:“那你,还想知道什么?”
刑幽注视着他,握紧双拳:“我想知道关于你的六年,关于你的一切。”
“小孔雀……”他欲言又止,还在犹豫。
刑幽果断地抢在他开口之前把话挑明:“明沉,我不是脆弱的瓷器,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都抗得下来,我又有什么不敢听的?”
“你以为瞒着我,我就能保持快乐吗?”想起爷爷说明沉隐瞒一切只希望她开心,刑幽一下子红了眼眶,“在国外那几年,我也很难过。”
“难过?”明沉蹙眉。
他知道刑幽在国外成绩优异,知道刑幽参加比赛几乎没有败绩,一直为她的成长感到开心。
学业顺利、生活无忧、家庭幸福的小公主,为什么而难过?
刑幽咬唇:“对不起,我一直很骄傲,怕被你拒绝所以不敢承认喜欢,但其实……其实……我哭不是因为觉得你跟爷爷提退婚很没面子,是因为我喜欢你。”
曾觉得难以启齿的话,终于说出口:“因为喜欢你,才不敢质问;因为喜欢你,才会在你违背约定的时候特别生气。”
因为那些误会,她差点就要失去他了,所以:“我不要自以为是的保护。”
这次刑幽什么都不想藏,什么都不想瞒,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让他看,“我们需要的是坦诚。”
明沉默默地听着,内心却已掀起惊天波澜。
关于感情,他感知到了,却远不如从刑幽口中听到那么真切。
听到她说一个人身在异乡,依然会为他难过的时候,他后悔极了。
“好。”明沉艰难开口,“我告诉你。”
孟思蕴那桩往事揭开,得知真相的明沉撕毁国外学校的录取通知。
在孟思蕴惊恐地叫他联系学院补救时,明沉直接动手砸坏家里的钢琴,“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碰钢琴。”
培养多年的儿子跟父母翻脸,填报学校去了其他城市,夫妻俩的矛盾直接升到顶峰。
一面生气,一面又觉得愧对儿子,于是商量好在明沉生日那天一起前往他所在的城市。结果天不遂人愿,夫妻俩在去机场的路上发生车祸,被送进医院抢救,之后的结果便是一死一伤。
父母在为自己庆生的路上发生意外,谁还能理所当然庆祝生日?
接到电话那刻,几乎成为明沉一辈子的阴影。
“那你跟伯母现在?”
明沉猛地捏紧拳,几乎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我恨她。”
刑幽心口一颤。
那一刻她似乎真的在明沉眼中看到了恨意。
为什么?即便是刚才讲到他得知母亲利用自己去纪念故人的真相时,他也没有这么浓烈的情绪。
母亲经历生死活下来,反倒加剧了仇恨?
“为什么?”
唇瓣微张,待刑幽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问出口。
噩梦般的记忆铺天盖地倾斜脑海,明沉手背上的青筋都绷起来:“因为那场车祸是意外,也是人为。”
夫妻俩关系不和,连座位都不愿连在一起,一个坐在副驾驶,一个坐在后排。两人在途中发生争执,孟思蕴要求停车,而明父不允许。
孟思蕴一气之下动了方向盘,导致车子闯出栏杆,酿成大祸。
“她躺在医院抢救,我没有去看过她一眼。”说到这里,他忽地扯出一声冷笑,“是不是很狠心?”
刑幽捂着嘴角,不敢发出声音。
让家庭产生矛盾的始作俑者,在他生日当天“害死”他的父亲,怎么能不恨?
“从那以后,她的精神就不太正常。”那个悲惨的故事并没有因此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听说孟思蕴醒来那段时间常常做噩梦,嘴里念念有词,说着对不起他父亲的话。
再后来,孟思蕴的神智越来越不清晰,明家把她送去治疗,一年后转入山上的私人疗养院。
这才是六年前所有的真相。
隔着父亲的性命,他永远无法对母亲释怀。
“那你今天?”
“每年的今天,大概是我唯一能对她付出耐心的一天。”那个女人将他带来世上,他必须感谢这一点。
明沉知道刑幽想问什么,索性承认:“脖子上的划痕是她无意间抓出的。”
那时孟思蕴让他弹奏那首曲子,是那个钢琴家生前最爱的,他还是没忍住打破美好的假象。
孟思蕴因此疯狂,强行去扯他脖子上的围巾,手指抓到脖子留下痕迹。
所以他才会耽搁这么久。
得知缘由,刑幽满脸心疼,抬手靠近,又不敢完全触碰:“还疼吗?”
明沉倒不甚在意:“一点小伤,早就没事。”
“她……经常这样吗?”
过去那几年又是怎么度过的?像今天这样面对爱恨交织的母亲,独自承担痛苦吗?
明沉摇头:“也不是每次都会发疯。”
正常的时候,她也是个温柔的母亲。
刑幽伸手拥抱住他,两人久久未言。
有时候,一个温暖的拥抱比话语更有用。
她跟昨晚一样陪着明沉入睡,睡前抓着他的手:“还有一个小时。”
“嗯。”还有一个小时到凌晨,他知道刑幽在说生日。
刑幽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声问:“你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怎么过的?”
没有工作,没有朋友庆祝,除了白天去看望生病的母亲,那他还能做什么?
“以前……”明沉垂着眸,眼前逐渐浮现出虚幻的场景。
他恍然看到,十**岁的少年拎着生日蛋糕回到空荡荡的房间。
打开蛋糕盒,插上蜡烛,望着旁边座位上那把被主人留下的小提琴,从黑夜坐到天明。
蜡烛从未点燃,天亮之后,少年将旧提琴送回房间,小心翼翼保存起来。
年复一年,在十二点来临之际许下同一个心愿:“你在就好了。”
如今,他的愿望终于实现。
心爱的女孩在他怀里睡下,他仍然和昨晚一样毫无睡意。
男人在黑暗中睁开眼,悄悄下床,去了阳台。
夜风寒凉,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意。一闭上眼,脑中漂浮的全是过往恩怨。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背后伸来,环在他腰间:“偷偷赏夜景也不喊我。”
“你没睡?”
“睡了,但是某人悄悄离开,我感觉到了。”所以醒了过来。
“快进去,外面冷。”明沉转过身,试图将她拉回去。
刑幽没抗拒,乖乖跟着他回房间,知道他没有睡意,便主动提出:“睡不着的话,不如我们来聊天吧。”
明沉顺着问:“聊什么?”
“嗯……”刑幽想了想,“我来说说我在国外的六年怎么样?”
他们互相交换六年秘密。
“刚到国外的时候很不习惯……”那时候还是她妈妈特意抽空过去陪了她一段时间。
刑幽掠过这段,进来把话题往开心的事情上面引,时不时表一句真心:“还有就是有点想你。”
刑幽絮絮叨叨说着国外的生活,分享了很多有趣的见闻。
明沉静静听着,突然被提问。
刑幽:“哦对了,你明明常去看望爷爷,为什么我每次过年回家都没遇到过你?”
他迟疑道:“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
“才不是。”刑幽转身,手指去玩他衣服上的纽扣,“其实是我怕见到你,你们就会喊我去找爷爷解除婚约,我想着,只要我不出现,你就没机会说出口。”
这奇特的思维震惊了明沉:“所以你把我手机拉黑?”
“……”
“拉黑也不是因为这个。”
“有次我给你发了一条消息,但你一直没有回复,所以我……”一气之下把他号码拉黑。
“你什么时候跟我发过消息?我怎么可能不回你消息。”且不说当时是他单方面隐瞒,哪怕真是两人决裂,他也不可能不回刑幽消息。
“真的!我发过的。”刑幽记得很清楚,“那年我11月份回来过一次,临走之前在机场发的。”
“11月……”明沉捕捉到关键信息,“是你比赛后特意回来那次?”
“嗯。”刑幽点头,就是祭拜明沉父亲的时候。
明沉眉头越皱越深:“你发了什么?”
“……”刑幽突然被这话问住,眸光微闪,“大概也许可能应该,是和好之类的话吧。”
明沉不疑有他。
“小孔雀,我可能没收到你的短信。”锁定具体时间,答案也在脑海逐渐浮现,明沉懊恼至极,“那时候我手机摔坏了。”
“六年前摔坏手机都记得?”她连自己什么时候换手机都不记得。
明沉垂眸:“不,因为有特殊的原因。”
孟思蕴精神变得不正常,大伯让他去看一眼,同时也得知刑幽回国。
他去了,没见到刑幽,倒是亲眼看到往日端庄的母亲发疯的模样。
那部手机,是孟思蕴摔坏的。
“后来换了手机,我想打给你的时候发现被拉黑,我以为……你讨厌我。”那时候的明沉哪里还是天之骄子,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个笑话。
生他的母亲对他的好是别有用心,养他的父亲为了迎合母亲选择沉默。
他哪里还敢奢求,从来不属于他的女孩给予一颗真心。
“不讨厌。”刑幽抓住他的手,使劲地摇头,“我以为你不想跟我和好,才会生气的。”
她急切地想拿出证据,“你不知道吧,虽然我没有认证微博大号,可我有小号啊。我的小号一直在关注你,从你进娱乐圈拍戏,一直都在。”
明沉哑然。
这个事情,他前不久已经发现,只是没有戳穿。
依照刑幽的脾性,怕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在他面前掉马的,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肯承认了?”
牙齿划过唇瓣,刑幽抬手抚过那双充满悲伤的褐色眼眸,嗓音染上一丝哽咽:“我想让你知道,明沉很好,我很喜欢。”
她就是想告诉明沉,不要否认自己,至少这世界上还有个人一直一直很爱他,只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