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能无能

四人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叫做……

“将我的雀儿哄得开心”?

雀儿本雀也懵得不行。

这疯子该不会被他啄了三口,气得口不择言了吧?

难道不应该是“谁能残忍折磨杀了这只白雀,凤凰传承就是谁的”吗?

仙尊抬手招来一片云,将膝上白雀温柔放在上面。

云稳稳载着懵懵的扶玉秋优哉游哉飘到了三人面前,示意:诸位,开始哄吧。

四人:“……”

扶玉秋:“……”

鹓雏司尊对三族之争和凤凰传承毫无兴趣,他倨傲地瞥了三人一眼,起身拎着衣摆噔噔噔踏上台阶。

鹓雏和三族不同,不用争,也能得到仙尊宠爱。

只剩下三人对着还在不住掉眼泪的白雀面面相觑。

仙尊这些年用一根金翎将三族众人玩弄在股掌之间,交给三族少尊的任务有时是寻找灵物,有时却是一些不知所谓、好像耍猴的小事。

更奇怪的是,哪怕是无足轻重之事,仙尊也会心情大好地赏赐金翎。

三人本来对仙尊的高深莫测随心所欲已然习惯,可现在……

要哄一只白雀?

仙尊从不食言而肥。

若是真有人能将这哭唧唧的白雀哄好,他是真的会将那一半凤凰传承随手赏赐的。

若是一根金翎来哄白雀高兴,凤雪生肯定懒得争,但这次的赏赐是无数人都想要的凤凰传承。

哪怕得了一半凤凰传承,仙尊之位已是稳固大半。

凤雪生恹恹抬起头,默不作声在原地化为原型。

——他人形时气质阴郁,瞧着毫不起眼,但是孔雀原型却是华丽至极。

团在云中的白雀眨着眼睛看他,眼泪还在啪嗒往下掉。

扶玉秋心想:“干什么这是?”

凤雪生微微一抖翎羽,五彩斑斓金翠线纹色泽华丽艳美,缓缓开屏。

扶玉秋还是第一次看到孔雀开屏,当即晃了一下眼睛。

孔雀开屏,的确美丽。

但扶玉秋本就讨厌鸟儿,根本没被俘获,冷冷将视线移开。

华而不实,卖弄风骚。

“狗男人说白蛇逃去了画屏雪山,指不定上次用蛇差点把我吞了的就是这只花孔雀。”扶玉秋面无表情地掉眼泪,根本不为所动。

凤雪生也不再试,默默化为人形,垂着头不再说话。

“我果然是个废物。”他想。

一旁安安静静看着的凤行云终于开口了,他朝着白雀伸出手:“来。”

白雀是苍鸾族的,最有利的便是苍鸾少尊凤行云。

白雀自破壳后便是个神智不全的小傻子,最爱亲近兄长、姐姐,在没来九重天之前,他一直很依赖凤行云。

云载着白雀飘了过去,与凤行云细长的手指接触。

白雀一反常态地俯下身,轻轻用尖喙去蹭凤行云的手指,眼泪似乎又止住的趋势。

凤北河和凤雪生眉头一皱。

凤行云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

哪怕他将白雀送来九重天送死,可终究血脉相连,白雀……

凤行云还未想完,突然感觉手指传来一阵痛意。

——凑到他手指上的白雀突然凶狠地啄了他一口。

白雀尖喙虽然嫩,但用力啄起人时,连仙尊的手背都能啄出血,更何况是凤行云的手指了。

几乎是一瞬,凤行云幽蓝带红的鲜血便溢满五指缝隙。

凤行云脸上的温润再也遮掩不住,冷冷看他。

扶玉秋还记着是这人将白雀送来九重天的,而且好像还给这壳子下了毒。

白雀怒目而视。

他睚眦必报惯了,也不想此人好过。

凤行云眉头紧皱,似乎想要伸手去抓他,但云却忙不迭载着扶玉秋飘走了。

最后一人,便是恭敬跪在地上的凤北河。

虽然皮囊不同,但独属于凤北河的气势依然漠然,让人想不通明明是御火的彤鹤族,为何身上却有霜雪的气息。

扶玉秋站在云上,和凤北河冷冷对视。

云椅之上。

仙尊手肘撑在扶手上,慵懒地托着侧脸,兴味盎然地看着下方,像是在瞧一出难得的好戏。

鹓雏司尊轻轻跪在云椅旁,仰着头看他:“尊上。”

仙尊将视线落在他身上,轻轻笑了笑,道:“明南不想要凤凰传承?怎么不去试一试?”

“我不需要凤凰传承。”明南看着仙尊的眼睛都在发光,倨傲地道,“明南只要尊上的庇护就好。”

一旁的云收撇了撇嘴。

若不是鹓雏少族主当年舍身救了仙尊一命,就明南这个只有脸的废物美人,怎么可能会入仙尊的眼?

还鹓雏司尊?

什么都不会,只是摆着好看的花瓶罢了。

明南的确很漂亮,而他最引以为傲的也是三界无人能及的美貌。

他知道如何做能讨得仙尊欢心,每回来九重天必定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而仙尊也会如他所料被取悦到,眼神全是温柔。

仙尊似乎被他逗笑了,眉眼处全是柔色,甚至抬手抚了抚明南的脸庞。

明南自得地笑了笑。

仙尊眼神温柔如水,抬手随意勾起明南垂在肩上的长辫,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

“你在学他?”

明南一愣,无辜地说:“尊上在说什么,我怎么……”

话还没说完,一簇金红的火焰猛地从地面窜上来,转瞬包裹住娇滴滴的美人,毫不怜香惜玉。

明南:“啊——!!”

明南是鹓雏,血脉中有几近一半的凤凰血脉。

即便如此,他还是被这簇凭空出现的火苗烧得浑身发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闷闷的嘶叫。

火焰焚烧全身,明南身上的明黄晃眼的外袍顷刻被烧成灰烬,长辫间的花朵更是迅速枯萎,发带焚毁,如泼墨的发披散下来,显得分外狼狈。

“漂亮的花瓶就该好好置于玉台,受人欣赏。”仙尊柔声说,“万一被人拂掉摔个粉碎,该多可惜?你说对不对?”

明南浑身都在发抖,艰难点了点头。

云收在一旁狠狠解了气。

活该。

仙尊看着明南的眼神依然温和:“你刚才说,要我庇护?”

潮涌似的威压散去,明南猛地松了一口气,大口大口喘息半天,道:“是——流离道不好,我不想住在那。”

明南明显知晓仙尊的脾气,知道唯唯诺诺不会引得怜惜,反而倨傲狂妄能让其产生兴趣。

更何况,鹓雏少族主救了仙尊一命的恩情,能让他有底气肆意妄为。

总归仙尊不会杀他。

哪怕刚才被火焚烧一番,明南也能装作无事发生,胆大妄为地对仙尊提要求。

仙尊很纵容他:“那你想住在哪里?”

“尊上不是说漂亮的花瓶就该置于玉台吗,我要住在九重天。”明南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仙尊。

仙尊笑了笑,正要说话,偌大殿中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叫。

——是扶玉秋。

雪白的团子像是被人从云上打下来的,猛地掉落在地,弹了好几下又滚了几圈才稳住。

仙尊眉头一皱。

和扶玉秋面对面的凤北河一怔,眉头皱起,有种不好的预感。

摔下来的白雀挣扎着爬起来,脸上的泪飙得更凶了,他几乎是扑着翅膀连滚带爬地从台阶上冲上去,狼狈地跑到仙尊面前。

白雀所过之处,全是小颗小颗的泪水。

扶玉秋连翅膀带爪子地勾着仙尊的衣摆拼命往上爬。

仙尊沉下脸,白雀还没爬到膝盖就给他轻柔捧着放置掌心。

扶玉秋哭得都要抽过去了,眼泪簌簌往下掉,沙哑的声音发出一声声悲伤凄厉的“啾啾”,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朝他告状。

众人:“……”

仙尊见白雀非但没被哄好,甚至哭得更凶了,皱着眉给他擦了擦湿哒哒的脸。

扶玉秋抽噎着,连呼吸都差点上不来。

仙尊见那泪水怎么都擦不掉,许是太烦躁了,抬头冷冷扫了下方三人一眼。

大殿云雾像是被一股狂风吹过,猛地翻涌起来。

汹涌的威压无差别地朝着大殿所有横扫过去。

凤北河首当其冲,本就重伤的四肢百骸一阵激荡,他本是单膝跪地行礼,被来自血脉的威压逼得直接双膝落地。

膝盖同坚硬的玉石相撞,发出“砰”的闷响,地面甚至出现一道道裂纹。

他额头深深触地,猛地呛出一口血来。

凤行云和凤雪生也深深低头,无论怎么抵抗,那血脉的震慑威压依然让他们浑身发抖。

云归云收已跪在地上,满脸愕然。

他们跟在仙尊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就算有人来九重天刺杀,仙尊始终是喜怒不形于色,连放鸟兽焰火也是笑着。

从未像现在这般……

仙尊垂下头慢条斯理地给白雀擦眼泪,语调淡淡道:“没用的废物。”

三人从来没被仙尊骂过“废物”,脸色全都不怎么好看。

扶玉秋不受威压影响,一边嚎啕假哭一边在心里盘算。

“谁也别想得到那什么传承。”扶玉秋恨恨地瞪着那不怀好意的三人,连仙尊也怨恨上了,“那是凤凰的东西!”

他泪眼朦胧,隐约瞧见凤北河跪在地上咳血,前所未有的狼狈,顿时爽得天灵盖都要飞了。

虽然活阎罗很讨厌,但狐假虎威的确很有用。

他就算被活阎罗弄死,也要拉着凤北河一起下地狱。

仙尊厌烦地抬头一挥。

三人似乎心有不甘,但在罕见大发雷霆的仙尊面前全然不敢多说半句话,缓慢起身行了一礼,离开大殿。

扶玉秋也没想过一下就能将凤北河按死,冷眼看着他离开。

明南还在云椅旁跪着,他看着站在仙尊膝上的白雀,眉头狠狠皱起来。

仙尊似乎对这只白雀……不太一样。

“可以。”仙尊说。

明南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仙尊在回答他之前的话——他可以住在九重天。

明南一喜,高兴道:“多谢尊上。”

仙尊还在给白雀擦眼泪,头也不抬地道:“云收,带他去鸣渠殿。”

云收:“是。”

鸣渠殿离九重天大殿极远,但明南已然满足,高高兴兴跟着云收离开。

没一会,整个大殿只有仙尊和扶玉秋两人。

仙尊不厌其烦,终于将扶玉秋的眼泪擦好。

眼看着那哭得发红的眼睛不再流泪,仙尊笑了起来,道:“这不是挺会唱歌吗?”

扶玉秋:“……”

扶玉秋哭得浑身疲惫,恹恹瞥他一眼。

这活阎罗什么耳朵,刚才自己是在假哭惨叫,哪里是在唱歌了?

“既然嗓子好了,就来唱首小曲吧。”仙尊道。

扶玉秋忍辱负重想要啾,但又觉得不甘心,凶巴巴瞪着仙尊。

仙尊见他连伪装都不伪装了,笑了笑,将那根凤凰传承捏着,故意在扶玉秋面前晃了晃,像是拿糖果引诱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若是你唱得不错,这根翎羽就送给你。”

扶玉秋:“???”

扶玉秋顿时亢奋起来。

凤凰传承!

能让那三人争先抢夺的肯定是好东西。

只要将这根翎羽得到拿给凤凰,指不定那双断翅都能治好。

扶玉秋来精神了,也不觉得啾啾是耻辱了。

——反正仙尊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始给仙尊啾。

「活阎罗笑面虎,老树开花结果苦。」

「枯树枝枯树藤,生个果子捆草绳。」

「无能无能!」

扶玉秋一顿谩骂加诅咒,但一张嘴还是那悦耳的啾啾声,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在真心实意唱歌哄仙尊开心。

仙尊在他唱出第一句时,给他擦羽毛上泪水的动作倏地一停,金瞳淡淡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