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人没能说服王蔓云嫁人,王蔓云也没能利用亲情让王家人给自己让出一个工作名额,这场所谓的团圆最终不欢而散。
谈不拢,也没有人赶王蔓云出门。
毕竟王家人三年来还是从王蔓云身上得到不少好处的,不管是为了维护虚伪的亲情,还是承担不起邻居们的指点议论,大家对要工作指标的王蔓云就算不满意,也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
一顿饭吃完,再加上商议了半天,天色早就黑了。
王蔓云在众人的挽留下,也就留了下来。
六十年代,可不是后世到处酒店、宾馆遍地的时代,这时期住招待所是需要单位与地方证明的,没有合理的证明,就是有钱也住不了。
所以王蔓云最终还是在王家住下了。
三大间打通的房间经过合理隔断与布局,还是塞得下王蔓云的。
葛慧气女儿说自己卖女儿的混账话,晚上不愿意跟王蔓云一个铺,打发王蔓云去跟两个孙女睡客厅的沙发。
一墙之隔的她跟老伴带着最大的孙子住着。
王蔓云洗漱完毕,就跟两个侄女躺在了沙发床上。
两个女孩,一个是大哥王永元家七岁的大女儿秀秀,一个是三哥王永明家五岁的珍珍,两个女孩都继承了王家人的好相貌,虽然还小,但已经能看出漂亮又可爱。
“小姑姑,你是不是没有家了?”
秀秀七岁了,这年纪的孩子在这年代已经懂了很多东西。
她虽然没有听到太多秘密,但聪明的她还是猜到了某种可能,问话时,她很紧张,也很担忧。
王蔓云不是多喜欢孩子的人,毕竟不管是前世,还是原主这一生,都没有孩子,没有孩子,母爱也就不多,她对王家人没什么好感,对王家的孩子感观也一般。
要不是安排她跟两个女孩睡,她都不会跟孩子挨这么近。
刚关了灯,此时的她并没有睡着,但已经闭上眼睛在酝酿睡意,耳边突然听到小女孩的话,她并没有睁眼,而是轻轻嗯了一声。
哪怕此时这具身体里的人是原主,也没有家了。
王蔓云知道,她要是不把钱与布票交出来,王家人是养不了她几天的,毕竟城里人吃饭都需要粮票,她没有接收粮食户口的单位,吃完离婚时方家划拨给她的那几十斤口粮,就要断顿了。
“小姑姑,这里就是你家,怎么会没有家?”
五岁的珍珍也还没有睡着,听到小姑姑与大姐的对话,伸手攥紧了王蔓云的衣角,她很喜欢小姑姑,因为小姑姑每次回家都会给他们带大白兔奶糖与鸡蛋糕。
王蔓云被孩子攥紧衣角,短暂的不适后,勉强放松了身体。
她没有回答珍珍的话,而是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小孩太小,有些事解释了对方也理解不了,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小姑姑,我……我去求奶奶,奶奶肯定会给你家。”
秀秀大是大点,但还是太小,并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除了血缘纽带,还掺杂着利益,纯亲情一点算计都没有的家庭实在是太少。
“你们好好读书明事理,今后自己的人生自己掌控,小姑姑此时就是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王蔓云被小孩稚嫩又天真的话语感动,指点了一句。
不管任何时期,女孩子自己有主见,有本事,才不会被欺负。
“小姑姑,我舍不得你,你别走。”
秀秀抓紧了王蔓云的手,她跟珍珍一样,都舍不得王蔓云,并不是因为小姑姑经常带回来的糖果,而是她能感受到小姑姑是真心喜欢他们这些小孩。
“侬还小,大人的事侬不懂,时间不早,明天侬还要上学,赶紧睡吧。”王蔓云不是原主,没打算留在王家被王家人算计与控制,走她是一定要走的,明天她就去公安局打证明离开沪市。
她现在头疼的是去哪,哪里是她能打到证明的。
秀秀跟珍珍都太小了,几个小孩白天玩了一天,早就疲惫不已,关灯后,瞌睡就上来了,王蔓云让她们睡,她们就再也控制不住睡意。
一会的功夫就睡熟了。
几个屋子里的动静都消失,王蔓云反而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脑子里飞速回忆着原主的记忆。
很快,还真让她想到了办法与去处。
当年毕业原主就嫁给了方庆生,下乡的指标也就取消,但当初她还是有不少同学都下了乡的,那些老同学中,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女同学还跟原主保持着书信联系。
有个去了海岛下乡的女同学就一直来信邀请原主去当地游玩。
凭王蔓云的聪明,当然能看出对方的热情存在很多不合理,但此时对方书信中的邀请恰恰是她离开沪市的机遇与理由。
想通这一点,王蔓云松了一口气。
只要离开沪市,她就不信离了男人的自己养不活自己。
王蔓云睡着了,一墙之隔的王茂勋两口子与家里其他几个大人却并没有睡着,虽然各个房间都关了灯,但黑暗中,不少眼睛都挣着。
“老王,云儿这死妮子简直跟着了魔一样好赖话不听,以前那么体贴人,现在你看看,跟换了个人一样,要不是脸还是那张脸,我都以为不是我们的女儿了。”
葛慧给睡熟的大孙子掖好被子后,忍不住在老伴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她太生气了。
王蔓云说卖女儿那句话深深伤害了她。
王茂勋也睡不着,只要一想到小女儿离婚的消息透露出去,周边邻居会怎么看自己,他就抓心挠肺的难受,也后悔让女儿跟方庆生离婚。
要是没离婚,现在哪里有这进退两难的难题。
“我看她是离婚离魔障了。”实在气得胸口疼的王茂勋坐起身靠在床头。
“现在怎么办?”葛慧心疼丈夫,坐起身给丈夫递上外套披上,晚上,还开着窗,身上不披着点衣服,她担心对方感冒。
王茂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伸手去摸自己的烟。
结果还没有打开,妻子的声音就传来,“大宝睡着了,你可别熏着大宝。”
王茂勋就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看大宝的位置,无奈放下手里的烟盒,然后仍开身上的衣服躺回床上。
“要不,明天我让香云回来跟云儿聊聊?”葛慧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总不能压着女儿出嫁,要是被人举报,他们家吃不了兜着走。
“让她们亲姐妹好好聊聊。”
王茂勋点头,让出工作名额,他是不愿意的,他不愿意,家里其他人手里的工作也没法让出来,唯一能皆大欢喜的办法就是王蔓云嫁人。
“云儿翅膀赢了,有底气了,敢跟我们闹腾了,我看还是那点钱给她的胆量,要是没有钱,她哪能挑三拣四,这不愿意,那不满意。”葛慧想起王蔓云手里离婚的那一千块钱,就心气不顺。
孩子有了钱,连爸妈,家人都不认,太冷血。
“一千块钱,不管是下乡还是嫁人拿在手里都不安全,想办法把钱要过来,我们给孩子保管着,等以后云儿缺钱,急用钱,也有个急救的。”
王茂勋有点心烦意乱。
说起来他们家这么多年来存款都没有一千块,这方家还真是大方,还真给了女儿一千块。
老两口为了女儿的今后心烦意乱睡不着,隔壁几个房间里,不管是大哥家,还是三哥,四哥,几对夫妻也在小声议论王蔓云。
“小五太贪心了,有那么多钱傍身,还要工作名额,怎么不为我们考虑考虑,我们虽然有工作,但就是普通工人,一个月两人的钱合在一起才五十来块,养那么多孩子,又要维持人情礼节,每个月能存下来十块就不错了,说起来我是嫂子,但你看她那样子,哪里是对待嫂子的样,估计在她眼里我就是外人,她不心疼我,我也认了,可她怎么连你这个亲哥哥也不体谅?”
谭荷花在王永元耳边嘀嘀咕咕。
她心气很不顺。
一是眼馋王蔓云手里那一千块钱,二是没法跟娘家交代,之前她可是跟娘家打了保票的,保证能把弟弟的工作安排上,头几天才刚在娘家威风一把,转眼王蔓云这边就离了婚,她真是有苦说不出。
“小五刚离婚,心情不好,有情绪是难免的,你也别太操心,别多想,等过几天事情肯定就不这样了。”王永元还是很乐观的。
就小妹的脾气,他们早就摸透了的。
这几年来,小妹没少帮他们,别说妻子的工作,就连他兄弟几人的工作,也都是承了小妹的情,现在小妹落难,他们实在是不应该把人逼太紧。
谭荷花是个聪明人,见丈夫要兄妹情深,也就没有再嘀咕。
王蔓云手里那一千块钱与布票不仅是谭荷花眼馋,三哥四哥两家也都眼馋。
舒红霞此时也在丈夫耳边嘀咕家里孩子衣服不够穿。
王永明心烦反驳几句他们家比其他人家好多了,舒红霞就哭给对方看,埋怨婆婆还不退休把工作名额给自己,要知道她当初可是因为王家承诺婆婆的工作名额给她,她才嫁进王家的。
捅了马蜂窝的王永明只能无奈安抚哭泣的妻子。
另一间房,四哥王永乐只比王蔓云大一岁多,兄妹俩小时候关系不错,听了妻子对妹妹的各种嘀咕,他心里也犯起了嘀咕,睡不着的他干脆起身去了客厅。
客厅早就熄了灯,但透过窗帘的月光还是让他隐隐约约看清了室内的情况。
听着几道轻微的呼吸声,王永乐鬼使神差走向沙发。
王蔓云并没有睡得深沉,身体是王家人,情感上,她并不是王家人,对于王家人,她存着提防,王永乐拉开客厅门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她还是醒了。
黑暗中,她看着缓缓走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