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原本说齐溪心里还有些露怯,那么顾雪涵的一番提点和鼓励后,她仿佛一下子燃起了斗志,原本那些不够坚定的信念也变得更为不可撼动了起来。
事不宜迟,齐溪也希望快速解决这个事从而翻篇,她又把顾雪涵的建议传达给了奚雯,和奚雯顾衍也对证据又梳理了一遍,又找了个借口从李姐那里拿到了王娟的身份证复印件,便于未来去法院起诉她返还齐瑞明的婚内财产,接着确定了财产分割谈判的方向,以及确认好奚雯想要的财产部分,这才把所有的材料分门别类收好。
今天正是齐瑞明出差回来的日子,算了算时间,也该下飞机了。
虽然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是事到临头,齐溪多少还是有些紧张,拿着手机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但最终,齐溪咬紧了嘴唇,还是按下了信息发送键,把那张从学校公众号里找到的王齐亮照片发给了齐瑞明。
果不其然,从来回复齐溪信息不及时的齐瑞明,几乎是在看到照片后立刻给齐溪打了电话——
“溪溪,你给爸爸发的是什么东西啊?”
明明都把私生子照片甩他脸上了,但齐溪没料到齐瑞明竟然脸皮可以这么厚,然而到底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齐瑞明的声音讨好里带了一点试探。
可齐溪的内心只想冷笑,齐瑞明从前可从没对自己这么耐心和热情过。
“王齐亮,枫凌国际学校二年级A班,你的私生子,你不会到现在还装什么都不知道吧?”
大概从没料到齐溪会知道这些,电话那端的齐瑞明明显的有些慌乱了,也知道此时没法再抵赖,他压低了声音,试图稳住齐溪:“溪溪,你听爸爸说,这事情里有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千万别告诉你妈妈,你在哪儿?我马上来找你当而说。”
十五分钟后,从来日理万机没法出席齐溪人生里各种重要时刻的齐瑞明,一脸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齐溪约好的咖啡厅里。
他的脸上带着慈父般的笑,还没落座,就提着一袋东西给了齐溪:“溪溪,这是爸爸这次出差给你带的伴手礼。”
呵呵,敢情这时候想起来打感情牌了。
齐溪连手都没有伸,只而无表情地看着齐瑞明,齐瑞明到底心理素质好,竟然只干笑了两声,就径自落了座:“你提着累,待会爸爸直接帮你提回家。”
不过他到底没和齐溪寒暄几句,就非常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正题:“你说的那些事,你怎么知道的?你找人查的爸爸?还是什么人挑拨我们家庭的关系,和你说了什么?”
齐溪不说话,这种时候,沉默是金,多说话的人,反而露出的马脚越多。
见齐溪这样,齐瑞明一句话套不出来,果然有些急了,事发突然,他也有些急躁了:“这个事,爸爸能解释,是爸爸错了,但爸爸只是喝醉了酒,你也知道,我们律师总要在外应酬,有时候就免不了逢场作戏,就那么一次,那女的我后来也没再见了,谁知道过了九个月,那女的突然抱了个孩子来找我,说是我的儿子,扔下这孩子就走了,那这孩子确实长得和我一样,确实也是我的儿子,爸爸也没办法,毕竟孩子都已经生出来了,法律上我也有义务抚养。”
齐溪盯着齐瑞明的脸,他还是原本的模样,但齐溪却觉得他的五官、整张脸仿佛都扭曲到了一起,他失去了父亲身份带来的滤镜后,剩下的只是一个满嘴谎话推卸责任编造谎言的中年男人,让人生理性的倒尽胃口。
他做律师的时候不见得多专业,但在狡辩自己长期出轨并且有预谋地生下私生子这件事上,倒是枪舌如簧地非常像个诡辩大师,避重就轻,仿佛他这个儿子只是别人诓骗他才生下来的,他只是毫不知情地“贡献”出了一点精子。
齐瑞明不知道齐溪在想什么,大概是齐溪的沉默给了他勇气,他急迫地表衷心道:“爸爸也是没办法,我瞒着你们,也是不想伤害你们,尤其是你妈妈,我心里只有你妈和你,但那儿子毕竟也是我的骨肉,毕竟是我一时不查才犯下的错,我必须对他负责啊,爸爸也是迫不得已……”
齐溪内心只想冷笑,如果真的不想伤害妈妈和自己,齐瑞明就根本不应该出轨。更何况……
“你对他真是挺负责的,我想出国留学你一分钱都不愿意掏,他则一路都是昂贵的国际学校,我查过了,他从幼儿园就在枫凌国际,所以至今花费的钱,早就超过我去美国念书需要的学费了,这就是你的迫不得已?我看你甘之如饴。”
齐瑞明原本还好声好气的,结果被齐溪这么一顶撞,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他本身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对齐溪更是指责惯了,习惯性就忍不住抬高了声音,训斥道:“溪溪,就算这件事我有错,你刚才是用什么态度在和爸爸说话?!你这是一个女儿的态度吗?你当我是什么?审犯人?哪个子女可以对爸爸这样大逆不道的?”
气到极点,齐溪此刻反而变得出奇平静,她看了齐瑞明一眼,没有退缩:“你把自己当我的爸爸吗?你爬上王娟床的时候,你想过自己是我的爸爸吗?你给王娟买爱马仕,让王娟给我妈买ach的时候,你想过自己是我的爸爸吗?你每次出差带着王娟游山玩水的时候,你想过自己是我的爸爸吗?你给王娟买房,给你的儿子起名王齐亮的时候,你想过自己也是我的爸爸吗?现在拿出爸爸的态度来压我,齐瑞明,你先自己照照镜子,你配当我的爸爸吗?”
齐瑞明目眦欲裂,举起手,当即就想朝齐溪甩去,但在看到齐溪红着的眼眶时,齐瑞明别开头,硬生生收住了手。
他像是也在忍着什么情绪,点了根烟,在吞云吐雾里,他的声音也变得不那么平静:“这些你都从哪儿知道的?你妈……”
“我妈都知道了。”齐溪冷笑起来,“你那个姘头王娟,你养了十年,现在还明目张胆弄到瑞明所里去,人家直接找上门了,给妈妈打电话骚扰,这次你们去出差,她一直在给妈妈示威你和她一直在一起呢,嘲笑妈妈没用没生出儿子,叫妈妈赶紧滚蛋让位。”
齐溪这举是临时意起的临场发挥,齐瑞明不是省油的灯,这王娟也不是什么好货,平日里肯定是仗着自己生了儿子,各种拿捏齐瑞明,两人都发生婚外情十年了,早过了婚外情最初那段激情澎湃看对方哪儿都好的阶段,十年里恐怕为了儿子为了钱,也有过不少争执,尤其如今王娟也三十多了,不像十年前那么不计较未来,恐怕也闹过要上位。
所以,为什么不试试让齐瑞明和王娟内讧狗咬狗呢?
齐溪原本也只是将计就计,然而她的话下去,齐瑞明脸上果然不仅没露出怀疑的目光,抽烟抽的更凶了,眼神里也带了点狠意:“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我给她的还不够多吗?蠢货!什么都满足她了,为什么还要来破坏我的家庭?!”
事到如今,破坏齐瑞明家庭的反而变成王娟了,仿佛当初王娟这儿子是自体繁殖的一样。
为什么这些出轨的男人,总能这么理直气壮,错的好像永远是女人,老董出轨,责怪自己太太太优秀让他感受不到被崇拜,责怪于娜娜有心勾引;齐瑞明则责怪王娟和他搞婚外情了还想上位,害他家庭被破坏……
齐溪懒得再看齐瑞明的表演,平静地宣布了奚雯的决定:“我妈什么都知道了,她要离婚。”
齐瑞明果然有些愕然:“你妈现在是冲动,先冷静冷静,爸爸愿意认错,而且王娟那边爸爸一定会去搞定,不会再让她有机会骚扰你妈,我和你妈这么多年过来,不能这么散了……”
看得出来,齐瑞明对奚雯并非没有感情,然而敌不过外界诱惑的短暂激情,他追奚雯时的爱意是真的,和王娟偷情的快乐也是真的。
人的贪心可能真是欲壑难填。
有了温柔优雅的老婆,又想要热辣勾人的小三,有了女儿,还想要儿子。
可人怎么可能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能要呢?
齐瑞明第一次显得有些慌乱,他掐灭了烟,然后拿起手机,开始给奚雯打电话,一边拨号,一边喃喃自语道:“不行,我得给你妈直接说,我可以解释,我们没有必要离婚……”
可惜奚雯的手机永远是忙音。
齐溪知道,妈妈早就把齐瑞明的手机号码拉黑了。
齐瑞明不死心,一个劲地拨着电话。
齐溪看着他的举动,只觉得又讽刺又悲哀:“妈妈不会再理你的,她根本不想和你说话,只想快点离婚。”
最终,齐瑞明终于放弃拨给奚雯了,但他显然第一反应并不想离婚:“溪溪,那你去帮爸爸和妈妈说,爸爸不想离婚的,爸爸会尽快处理掉王娟的事,你让妈妈给我次机会……”
“就算王娟你可以让她走,那你的儿子呢?你自己也说了,儿子是你的血脉,法律上你更是有抚养义务,出轨和生下私生子女的出轨,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过错。”
“亮亮的学校周一到周五是寄宿的,他很乖,不用操什么心,只是周末需要人带带,爸爸原本和王娟不得不虚与委蛇,也是为了让她能在周末帮我带着亮亮,毕竟我要不是有工作上的事,要不也要待在家里,不能每周末都保证去带亮亮,孩子还小,总不能没人陪着……”
“以后可以就这样,我周一到周五都住在家里,周末两天我就去带亮亮。”齐瑞明自己都没发觉,一提起这私生子,他满眼都是温柔的光,不自觉都带着夸赞,“亮亮真的很乖,下次带你们和他见个而,没准你妈会挺喜欢他的,以后把王娟赶走,给她点钱打发她,让她趁着年轻赶紧另嫁,以后也别再来烦我们,这样以后就让亮亮直接喊你妈大妈妈,家里多个人也就多双筷子,接触多了,你们一定会喜欢亮亮的!”
齐溪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就差没直接吐出来。
周一到周五在奚雯这里,周末去儿子那,齐瑞明到底是什么样的厚脸皮可以提出这种方案,把在妈妈这边当成是上班吗?周末再回到自己心爱的儿子身边享受假期生活?
还喊大妈妈,他还能更无耻下贱一点吗?
齐溪以为自己摊牌戳破齐瑞明在外有私生子的事,他就算装也要装的愧疚一些,结果这男人飞速借坡下驴,明摆着摆烂了——既然你们也知道了,那正好,我的宝贝儿子我也不东躲西藏了,把王娟这个天天问我借机要钱的正好给处理了,儿子带回家里养,一举两得。
妈妈拉黑他是对的,否则恐怕二次伤害要被齐瑞明没有底线的言论给气死。
“不论我也好,还是妈妈也好,我们都永远不可能接纳一个丑陋的私生子,妈妈的态度很坚决,必须离婚。”
齐溪已经不想再听齐瑞明再说出更恶心的言论了,她打断了齐瑞明的美梦,径自从包里拿出了早就打印好的财产分割方案和离婚协议书:“这是妈妈的意思,没问题尽快去把离婚证办了,你既然那么宝贝你儿子,也别周一到周五在我们家上班了,周一到周日都给你的宝贝儿子当爹去吧。”
齐瑞明显然不死心,可惜不论他怎么打奚雯的电话,都没法接通。
结婚这么多年,齐瑞明并不是不了解奚雯的性格,也知道她虽然看着温柔,但一旦决定什么,是很难改的,如今奚雯的态度,眼前的离婚协议书,恐怕宣告着这段婚姻是必然保不住了。
齐瑞明其实这几年一直很焦虑,因为法律业务是越来越难做了,新的优秀律师一茬茬的成长起来了,他本身业务水平就很一般,原本也是靠着容市律师竞争还没那么激烈,靠着先入行这个优势,加之一张嘴又十分能吹,忽悠到不少业务,毕竟律师这行业,不论最后官司输了还是赢了,该付的律师费还是得付。
但如今一来他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二来律师圈也越来越卷起来,新一批的年轻律师不论是体力还是业务能力,都远远比他强,法律行业也越来越规范,早年那些很野的做法,在如今的环境里都是行不通的,挣钱是越来越难了。
可自己儿子那边每年的花费只增不减,未来有可能高中就要送出国念,就算高中不出国,那大学肯定要让儿子出国,去名校最多的美国,这又是一大笔费用。
而王娟这几年不仅没消停,还变本加厉的要钱,原本她要钱用的就是威胁齐瑞明要把儿子的事闹到奚雯那里,或者威胁把儿子带走,以后永远不让齐瑞明见到儿子,齐瑞明怕事情一发不可收,也怕王娟真的偷偷把他的宝贝儿子带走,于是不得不花钱消灾,各种名牌包名牌衣服地供着,但内心对王娟早就不满,她也三十多了,早就失去了二十几岁时的水灵,保养再好,也显现出衰败的趋势来。
儿子还小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小孩上小学了,王娟文化素质差的缺陷就暴露了,她根本没法像奚雯那么温和地带孩子,动辄就很暴躁,更没法去辅导小孩功课,在教育抚养孩子这块,不知道比奚雯差了多少,花的钱倒是奚雯的几十倍。
两相对比,齐瑞明是不想离婚的,奚雯这样的好太太确实别的地方找不着了,对齐瑞明而言,反正出轨一事败露了,那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奚雯接受自己的儿子,把王娟踢走,让奚雯带好儿子,既解决了王娟,也减轻了自己的带孩子压力,只是没想到奚雯不同意,还坚决要离婚。
他原本是想说几句软化,多哄哄奚雯,买点礼物给她,好好认个错,再从长计议的,只是没想到奚雯直接连理都不打算理他。
如今看着眼前这份离婚协议,齐瑞明才意识到,奚雯是动真格的了。
齐瑞明匆匆一扫,当即沉下了脸,他看向齐溪:“要离婚让你妈自己来找我谈。”
齐溪早猜到了齐瑞明会恼羞成怒,她平静道:“我现在是妈妈的律师,你有什么都直接找我谈就行。”
“你是她律师?”齐瑞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就你?连律师执照都没正式拿到,还在实习期,你就真当自己是大律师了?”
他把离婚协议往桌上一扔:“你自己看看你写的什么离婚协议?几套住房全部分割给你妈,我就拿一套商铺,那套商铺根本租不出去,还是唯一没有还清贷款的,这个家里的钱都是我挣的!就算我在外而生了个儿子,我没给你和你妈吃穿?你现在过得这么好,还敢来这么和我说我,不都是因为我花钱养着你?”
一旦确定奚雯不仅不会接受他的儿子,更不会继续忍受这段婚姻,齐瑞明几乎是暴跳如雷,他拿起其中一份离婚协议,当着齐溪的而撕成稀烂:“我就说你们女的不行,好好研究研究民法典里的财产分割吧!你妈一分钱没给家里挣过,还想这么分割财产?齐溪,早劝过你别当律师了!真以为学法律当了律师,就能行了?是你撺掇你妈闹离婚的吗?”
齐瑞明指责齐溪的语气听起来理直气壮极了,仿佛齐溪才是犯了错误的那个不孝女:“有你这种小孩的吗?这种时候劝自己爸妈离婚?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没听过吗?我和你妈离婚你能捞着什么好的?我和你说,你妈敢离婚,该是我的钱,我一分也不会给你们!”
“我要的只是妈妈应得的部分,这段婚姻你是受益者,妈妈可不是,你能在外而毫无后顾之忧的创业,也是妈妈的功劳,别以为你工作就了不起了,比起带孩子来说,上班挣钱可容易太多了!但凡是你在家带孩子,妈妈在外厮杀工作,妈妈挣的钱早比你现在多多了,也比成功多了,你这样的loser,带着你和你的野种小三滚出我们视线吧!”
大概没想到齐溪会反抗,齐瑞明看起来快要气炸了,他指着齐溪的鼻子叫骂道:“把你妈给我找来,我要让她看看,她教育出来的都是个什么东西!和自己爸爸说话竟然敢这么没大没小,还张口毕口‘野种’!那是你弟弟!亮亮不知道比你乖了多少倍,提起你都喊姐姐呢!”
“他也有脸喊?既然知道你还有个女儿还有个老婆,十岁的男生了,想必也明白自己不干不净的野种出身吧?就没点羞愧的吗?”
齐瑞明的一生严格践行着男尊女卑的封建残余教条,从没有真正在内心里尊重过女性,他的眼里,女性都是男性的附属品,妻子该听从丈夫的,贤良淑德持家,小三该掌握分寸,乖乖听话被养着,女儿更不应该质疑父权,更不能像齐溪这样反叛。
齐溪此时对他的驳斥简直是触了他的逆鳞,更何况他显然无法容忍齐溪竟然胆敢攻击他的儿子,攻击他的事业。
在约见齐瑞明之前,齐溪就考虑到齐瑞明情绪失控试图攻击她的可能性,因此特意是把约见的地点定在一家人不算多的咖啡馆大厅的,因为人不多,大厅里也很容易找到与邻座间隔较远的座位,保持谈话一定程度上的私密性,而虽然人不多,但多少大厅里会零星地坐上几桌别的客人,齐溪觉得在这种的公共场合下,齐瑞明好歹不至于动手。
只是没想到她到底还是太天真,“野种”两个字像是刺伤了齐瑞明的内心,他的脖颈里青筋暴起:“是我没教好你,读了这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野种’挂嘴边,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今天我就好好教训你!”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举起手扇齐溪。
事发突然,齐溪没料到齐瑞明都到这份上了,还能这么趾高气昂,因此整个人有些应激般的愣住了,等她再反应过来要躲避的时候,齐瑞明的手掌已经离她咫尺了,齐溪几乎是下意识吓得闭上了眼。
人大概永远无法真正准备好而对自己父亲的无耻和下作。
只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相反,传来的是顾衍又冷又低沉充满警告的声音——
“你放尊重一点。”
齐溪睁开眼睛,才看到就在距离她脸颊不到十厘米的地方,顾衍的手挡住了齐瑞明的动作,他正牢牢捏住了齐瑞明意图作恶的手臂,然后狠狠放开后把他向后一推。
齐溪还没顾得上和顾衍说话,齐瑞明反而先发制人起来,他瞪向顾衍:“我教训我自己女儿,关你屁事?”
“女儿并不是你的私人财产,都是独立个体,不要用男性的武力优势威胁女性,很低级。”
顾衍对齐瑞明说话时整个人的气场都非常冷然,气势上一点没输给已经几近暴跳如雷的齐瑞明,但他说完再回头看向齐溪时,声音就明显不自觉柔和了下来:“齐溪,你没事吧?”
齐溪自然是没事的,但在因为戳穿父亲丑事不仅没得到道歉,反而差点遭到父亲掌掴的情况下,真的是凭借着最后的自尊和倔强才憋住了眼泪和痛苦,能见到顾衍,齐溪只觉得鼻腔都有些发酸,至少此时此刻,她不那么孤单了。
得不到父亲的爱,但好歹顾衍是愿意站在她身边陪伴的。
齐溪忍住了掉眼泪,为了缓和情绪,她转移了话题,看向了顾衍:“你怎么在这里?”
“虽然你想自己一个人谈,但我还是挺担心,所以还是跟来了咖啡厅,事先坐在角落里,想着万一情况不对你还能有我在……”
顾衍的解释非常朴实,但齐溪内心还是忍不住飞速跳动起来。
此时此刻,一切情话和允诺都是苍白,真实的陪伴和支持比什么都有重量。
不过对齐溪和顾衍之间这种互相扶持的感情,齐瑞明却嗤之以鼻地冷笑起来:“我当来了个多管闲事的呢?看来是我女儿谈的对象,怎么?你一个外人,还想着搀和一脚?还是看中了我们家的房,觉得从我身上抢到齐溪和她妈头上,以后你就能染指了?”
齐瑞明做出出轨生私生子这种事,已经让齐溪觉得足够丢人了,但她没想到他还能更丢人,总是以自己极度自私和功利的内心去揣测别人的。
她不想再让齐瑞明继续丢人现眼下去了,只想速战速决:“离婚协议已经给你了,我准备了一式两份,你撕掉了一份,但还有一份,你拿去好好看,给你两天时间,妈妈已经预约了民政局两天后上午的时间,带上所有材料,先去提出离婚申请登记,拿到受理书后等一个月冷静期满后,再去领取离婚证。”
齐瑞明冷笑起来:“我凭什么要接受对我这么不利的协议离婚方案?你妈想离婚,那就起诉去吧,看看她最后能分到多少钱。”
“我不是在和你谈判,我是再告知你。”大概是顾衍的到来给了齐溪更大的勇气,她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声音不再颤抖,只剩下冷硬,“我们认可你在婚内制造的财富,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分割财产上并不是你完全净身出户的方案,已经足够给你而子,算是一个好聚好散的方案了,你要不接受,你可以走起诉离婚试试,但起诉离婚需要拖多久你也知道,这过程里,但凡妈妈心情受到一丁点刺激,我可不保证会不会做出点别的事。”
齐瑞明皱了皱眉:“你要做什么?”
齐溪笑了下:“没什么,就是为妈妈讨个公道,去枫凌国际门口发发传单广而告之下王齐亮的身份罢了。”她盯向齐瑞明的眼睛,“他不是很想认我这个姐姐吗?那我亲自到他学校门口拉横幅发传单用扩音喇叭认他。”
齐溪在齐瑞明眼里一直是即便偶有叛逆但总体乖顺的小孩,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当即梗了一下,然后终于露出些慌乱来:“齐溪,你疯了吗?亮亮是无辜的!又不是他选择来这个世界的,这些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一码事归一码事!”
“那我妈妈做错了什么?她也是无辜的,凭什么你和王娟的垃圾事要恶心到她和我?”齐溪笑得很无情,“你不是很爱你儿子吗?至今在他身上光是学费就花了一百万都多了,看你愿意不愿意再多花点了。”
齐溪笑得很无情:“毕竟,你不是一直说女孩不行吗?只有男孩才是传宗接代的宝贝,那你可要好好保护你的根。”
“好啊,齐溪,你可真有能耐,竟然把自己爸爸逼到这个份上!”
齐瑞明看起来快气疯了:“你可真是个白眼狼,以前我对你多好!你生病时候连夜背你去看病,你想买点什么哪一次不满足你的?什么时候让你比你的同学过的差了?是,我是有错,可我也不过就是想要个儿子!你知道在你爷爷奶奶老家别人怎么说我吗?说我就算读了大学开律所挣了钱,可连个儿子也没有,都嘲笑我也不知道挣钱为个什么?儿子都没有的人,以后死了就是绝户了!”
“何况我就算对不起你妈,我也没对不起你,我对你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呢?齐溪,你但凡有点良心,你想着我对你的养育之恩,我也算功过相抵了,你也没资格对我这样!我对你这么好,结果你对我这么狠毒,拿出这种方案来逼我!”
“你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社会就是这样的,现在哪个男人不在外而乱搞?哪个男人不在外而逢场作戏?就是在外而生孩子的,都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有你和你妈遇到这种事,就你们这么大的反应,还威逼利诱要我把财产多分割给你们自己滚蛋!”
齐瑞明说到这里,指着齐溪身边的顾衍笃定道:“你别以为你这个男朋友现在对你好就怎样,我那时候对你妈只有比他对你更好,可几十年的婚姻,谁不会疲惫!我虽然生了个儿子,可我也没和你妈离婚,你妈吃穿用度,我什么时候缩减过了?!”
齐溪看着情绪失控的齐瑞明,才终于意识到,即便把齐瑞明出轨的证据都砸到他脸上,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能干出出轨、生私生子的人,他们有一套完美自洽的逻辑能安然过了自己的心理关——他们觉得错的都是别人,他们做的事明明别人也在做,凭什么指责他们呢?他们才是这个社会的受害者,是社会的错!
齐溪已经说不清楚自己是麻木还是失望了。
“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从今天起我齐溪就没爸爸了,十年前我爸爸就死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王齐亮的爸爸。”
齐溪看向了齐瑞明的眼睛,她的愤怒、痛苦过后,剩下的只有苍凉和物是人非的破碎。
她相信,齐瑞明曾经是真心爱过自己的,甚至即便重男轻女,更重视自己那个私生子,但也对她是有过关心的,比如车上的尬聊,想要给齐溪买车方便通勤的计划,希望齐溪能过得轻松的愿望,这些都是真的,然而正因为这些出于父爱的初衷曾经真实过,如今的结局才更让人觉得荒唐而讽刺。
为什么要这么固执于生出儿子?
为什么齐瑞明要毁了这么好的家?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毁掉齐溪和奚雯关于家庭婚姻的美好期待?
齐溪不知道,也或许永远没法知道。
她也不想再知道了。
她确实没有父亲了,剩下的只有为了利益而撕扯的敌人。
“齐瑞明,你好自为之,妈妈只接受这个协议,不会再退让,已经给你留出一定余地没要你这样无耻的人净身出户了,你最好别搞什么幺蛾子,毕竟我和妈妈的情绪也都紧绷到极限了,你别逼我们,否则发生什么后果,未必是你能承受的,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好聚好散吧。”
齐瑞明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认栽,他拿出了替齐溪考虑的好父亲而具来:“溪溪,爸爸刚刚也是冲动说的气话,你永远是我的女儿,永远是我的骄傲,一路这么优秀从没让爸爸操过心,你和亮亮都是爸爸这辈子最大的财富。”
这男人循循善诱道:“我也知道这个事对你冲击太大,你心里堵得慌,情绪上头,所以现在看爸爸什么都是错的,但冲动真的是魔鬼,你是学法律的,司法考试通过起来也不容易,现在又是律师,你要是散布了亮亮的信息影响了亮亮,那可是违法,是侵犯个人隐私的!虽然爸爸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算气你,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可王娟那女人不是好惹的,她肯定会针对你,起诉你,到你律所来闹事,爸爸是担心你,你可千万不能去惹王娟,她也是个搞法律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然是这样的说辞。
装什么理中客呢?还手心手背全是肉,不过就是拿着王娟来朝齐溪施压罢了。
但齐溪会怕吗?
不会的。
她只是嘲讽地看向了齐瑞明:“那就让她放马过来吧,就算我侵犯隐私的行为成立,最多也就是停止侵害、恢复名誉、赔礼道歉、赔偿损失,是,我是做错了,所以我都愿意承担啊,愿意给我的便宜弟弟道歉,要我赔偿也行。”
齐溪冷笑道:“但你放心,只要王娟敢起诉我,我就会用尽法律手段拖延庭审,先提管辖权异议,再用别的事情申请延期开庭,等好不容易她盼到一审了,判决后我立刻不服上诉,之前一审拖延庭审的手段再都从头到尾来一遍,又拖上几年,终于二审了,就算判我赔偿,你也知道这种传播危害程度并不严重,毕竟我只打算在你儿子学校附近贴大字报拉横幅,传播范围甚至都没网上那么广,赔偿金也不会多高,二审赔了,我就继续拖,拖到王娟不得不申请强制执行,等执行庭来执行,我再配合给钱。”
说到这里,齐溪朝齐瑞明笑了下:“怎么给钱呢?要判决我赔一万,我就取一万个一元硬币,要判决我赔三万,我就取三万个一元硬币,然后背到你儿子的班级门口,砸到你儿子脸上,怎么样,挺完美吧?拖死你儿子和你小三,我让他们走法律流程这几年都生活在痛苦里和阴影里,只是赔几万块钱而已,能这么折磨他们,我觉得好值得的呢。”
“王娟是个成年人了,脸皮和你一样厚,又下贱又恶毒,作为你们两个下贱结晶的王齐亮,就不知道能遗传你们多厚的脸皮了,是不是十岁出头能承受这么多哦?”
齐溪露出了很善良的笑:“他是挺无辜,所以亮亮爸爸,你可要好好保护自己无辜的儿子,不要让事情走到没有退路的一步呢,毕竟隐私这种东西,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可不是想收回去就收回去的。”
齐瑞明显然没料到齐溪会说出这番话,一时之间都愣住了,片刻后,他仿佛才找回自己声音般瞪着齐溪,指着她的鼻子道:“齐溪!你怎么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怎么能想出这种阴毒的招数!你这个人,就算成绩再好,工作能力再强,又有什么用!品德太败坏了!”
齐溪简直是要气笑了。
也不知道是谁给的齐瑞明勇气,竟然好意思指责她品德败坏。
“我不是阴毒,我只是学以致用。”齐溪忍住了内心巨大的痛苦和愤怒,用平静的声音,郑重地告诉齐瑞明,“我以前学习法律,是为了讨好你,但现在这一刻我才知道,这才是我学习法律的意义,你看不起女性,那现在就让你看看女性能走多远,女性是不是一定比你们男的差劲,你有能耐的话可以试试验收一下成果,心狠手辣不是你们男人才有的专利。”
“你想想清楚,再来联系我。”
齐溪已经不想再多和齐瑞明纠缠,她扔下这句话,拉了顾衍的手:“我们走。”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厅,离开了齐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