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诅咒,幽州是被诅咒之地,那个地方根本就长不出粮食来!”
虽然逃难的百姓并不想把自己的秘密抖出来,但并不是每个说面对强压,都能完美无缺的守住秘密,更何况有些人对诅咒之说有自己独到的看法。
“不是幽州被诅咒了,是火之恶鬼,它霸占了我们的家乡,逼得我们离开故土,恶鬼到哪里,哪里就会寸土不生,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没有人留下我们,他们说,京城是天子脚下,可以镇压恶鬼,我们才离开的。”
幽州是出了名的穷苦之地,时不时会有大大小小的灾难,旱灾、地龙翻身,如果哪一年雨水下的太多,还会出现山洪,泥水卷着山石汹涌而至,直接冲垮山脚下人家的房屋。
即便是这样,幽州的百姓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一个是故土难离,他们生长在幽州,老人们不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到了其他的地方,你们怎么知道自己不会被欺负。你们知道门往哪里开,山上的果树在哪?”
靠种田为生的农民,离不开自己的田地,抛弃家乡就意味着抛弃曾经有的一切,他们的房子,他们赖以为生的田地,绝大部分人是恐惧未知和变动的,故土难离,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家乡,如果不是有更可怕的恐惧压过了这一点,他们是绝对不会愿意离开的。
这些手上布满老茧的百姓眼中跃动着火光,身体打颤,恐惧从紧咬的牙关溢出:“火鬼烧没了田地,土地都裂开了,田里根本种不出稻子。火鬼去什么地方,哪里的粮食就遭灾……”剩下的东西,这些灾民就闭口不言,死活不肯多说了。
特地去了灾民们经过地段的龙津轻易得知了灾民不肯说的内容。
幸存者鸟雀们叽叽喳喳:“是旱魃,幽州有旱魃现世,他们去什么地方,田地就会干枯,长好的粮食都被烧光了,莫名其妙的失火。”
对幽州难民讳莫如深的肃州百姓说:“谁敢收留这些人,谁知道灾星有没有在里面,恶鬼已经祸害了大片土地,我们也是要活命的!”
龙津从多方面拼凑出了并不完全准确的真相,:旱魃,火神、瘟神、诅咒……反正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给幽州带来了灾难,幽州本来就容易缺水,时不时的闹一场小旱灾,一般来说,大旱灾就有迷信鬼神老人说是旱魃闹的,但是这一次不一样,除了连续几个月不下雨之外,土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干裂了,粮食也被烧没了,火灾更是意外的多。
送到幽州的救济粮,明明沿途都是好好的,全都被突然起来的大火给烧没了。那些来卖米粮的奸商,货刚运过来,粮食就被烧了个精光,裤子都亏没了。
商人重利,碰到这种情况哪里还敢再运粮食来,活人不想被饿死,自然要收拾家当往外面逃。
但是有传言说他们这群人中有灾星,去哪里,危害就会到哪里,他们附近的地方真的出现了火灾之后,当地人都把他们赶走。就算是没事的,因为怕把灾星招惹来,附近的百姓也坚决不肯收留他们。
难民们快崩溃绝望的时候,有一个白发苍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仙人降世,指点了这群人生路。沿途的官员不想接受幽州大批的灾民,也不想自己的领地被破坏,就睁一只闭一只眼放他们走,按照“仙人”指引,这群人就爬山涉水千里迢迢往京城走。
来到了京城之后,这群灾民们过上了有吃有喝的日子,浩浩荡荡将近一万人中,有一部分是离京城不远的没什么幺蛾子的灾民,一部分是最开始受灾的地方,一部分是被灾星嚯嚯的,还有一部分是别有用心混进来的人,人员非常混杂,说法也不一样。
但是不管是哪里的灾民,他们本能就是趋利避害,怕自己被盖上灾星的帽子然后被赶走,这些人私底下统一了口径,龙津听到他们用一种非常坚定的语气回答:“灾星留在了幽州,是幽州被诅咒了!”
***
京城一处没有多少人烟的宅院之中,容貌娇憨可爱的小姑娘脸色煞白,眼睛氤氲着水汽:“就……我记得的真的就只有这么多”。
说完这些之后,她深深的低下头来,不敢看面前身着月白色锦衣的男人,或者说,她深深恐惧着的亡国之君,刚登基不过月余的新帝。
许若檀是出来去庙里上香,就被人打晕了,蒙眼带到此处,眼上遮光的布一拿下来,她就见到了一张俊美的脸。
青年容貌俊秀,气质柔和,浑身上下没什么攻击性,反而亲和力十足,像是个很好说话的谦谦君子,因为气质和许若檀记忆里相差太大,她一时间没把人认出来。
但是对方一开口,听到那个声音,许若檀就立马把眼前人和记忆里的积威甚重的皇帝重合在一起。
许若檀忍不住颤栗,而眼前的人也收起了那张佛面,用那种可以洞察一切都目光看着她:“许四小姐认得朕,还很怕朕。”
许若檀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自己坦白了身份,如果皇帝要以帝王至尊寻她,有很多光明正大的方式,但是皇帝没有,这让她脑子乱糟糟的,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应对的方式。
许若檀咬着唇:“不是,臣,臣女见过陛下的,是陛下未曾注意到我……”
燕弃似笑非笑道:“哦?朕登基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出宫,许四小姐说说看,你在何时何地见过朕,一眼就认出了朕是皇帝。”
在登基之前,知道燕弃的人不多,知道他是前太子的人更少,许若檀在的许家,从来都不属于燕弃的心腹,只是在他大局已定的时候,主动凑上来试图分一杯羹的人。许若檀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娇小姐,出门的次数几只手都数的过来,能在什么地方见到他,就算是在人群中见到他,又凭什么确定他就是现任皇帝。
糟了……许若檀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找到借口,就听燕弃道,“让朕猜猜看,是你在未来见过朕狼狈的样子,道朕是亡国之君。”
“我没有!不是的。”许若檀猛地抬起头来,对上那双如寒潭一般冰冷的眼眸,她就醒悟过来,自己刚刚的反应正中燕弃的算计。皇帝知道就,什么都知道了!
许若檀没有亲眼见过燕弃杀人,但是她从堂姐、从伯父……还有许多人口中知道过燕弃的手段,她太弱了,而且很胆怯,都不用皇帝多费心思,就害怕的一股脑什么都说了。
当然,许若檀也不是傻瓜,说这些的时候,她斟酌着语气,没有敢提别人口中骂皇帝的话,还特地隐瞒许若尘的存在。
“许家都倒了,百姓流离失所,有很多官兵闯进来,杀了很多人……”被强迫回忆那些可怕的画面,许若檀的牙齿都在抖,但是她面前的燕弃却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之心。
“送四小姐回去吧。”等她说完之后,燕弃却并没有像许若檀想象的那样龙颜大怒,暴跳如雷,而是用一种可以说得上温和的语气让人安排她离开。
当然还是蒙了眼送出去的,抓住她的是个年轻的护卫,胡子拉碴,人高马大,长相有些凶恶:“四小姐是个聪明人,想来应该知道话不能乱说。”
许若檀手腕都被抓痛了,连忙拼命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今天什么人都没看见!”
“陛下。”同样在场的天子心腹站了出来,对这位胆大包天的许家小姐很是不满,“可是要我解决了她?”
“许家小姐是闺阁千金,说的话也不能尽信,先留着吧,改日她兴许能想到更多。”
许若檀显然不是个蠢蛋,要不是护自己人心切,她那个胆小的性子也不会暴露什么。事实上,她就算说了,也只会被人当成癔症。如果不是因为有龙津在,燕弃也没有那么容易猜到许若檀是有重生记忆的人。
龙津只对燕弃说过要提防许若尘,燕弃就加派人手监视了整个许家,他轻而易举的就发现了许若檀的问题,结合龙津的言语表现,燕弃便生出疑心,猜测许若檀可能有“预知未来”的本领。今日把人逮过来一诈,果然如此。
他当然不可能把许若檀的话全部都当真,毕竟对方被吓得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燕弃没对许若檀动手,也不是因为他怜香惜玉,而是类似的话已经在龙津那听过了许多次。
燕弃被那条霸道的龙重塑了世界观,第一反应自然不可能是为对方说自己亡国大动肝火,他只想榨出许若檀的全部使用价值。
挂在天子手腕上的小龙忽然竖起身子,比之前坚硬了许多的鳞片摩擦着燕弃柔嫩的肌肤,直接把他的手腕擦出一道血痕。
受了伤是痛的,但是燕弃仍然面不改色:“时辰不早了,回宫。”
小龙崽有了反应,说明龙津快回来了。燕弃之前说,龙津对他太好了,那句话其实不是说给龙津听,而是给他自己听的。
虽然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那样亲密的联系,甚至还有了龙蛋,但是燕弃并不觉得自己已经成功约束到了那条龙。他很冷静的在警告自己,绝对不能过分依赖对方。
他对龙津求的越多,依赖对方越多,对方却对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所求,他们之间的感情就是镜中花,水中月,只要对方不高兴了,就随便破碎了。
在燕弃看来没有任何人可以真正信任,就算是他的血脉亲人,也根本无法相信,只有利益,才能够把人捆绑在一起。
回到宫中的时候,龙津还未归来,燕弃算好了时间,便打开窗,站在窗户前等着金龙。
大概站了一刻钟,他推开窗,指尖在宽大的袖摆中点了三次,一,二,三……燕弃向前走了两步,扬起脸,眉眼弯弯,唇角扬起完美的弧度:“龙津,你回来了。”
金龙准时迎风而来,化作俊美强大的人形,落在了燕弃身侧:“我回来了!”
龙津捏捏小皇帝有些冰冷的手:“你不用一直站着。”
“我只是想见你,龙喜也想,其实我就刚刚开窗,没有等多久。”燕弃说着一个月前的自己绝对说不出的肉麻话。
燕弃想,怎么会没有用呢,他特地打开窗,提前站在这里,就是要让这条视力绝佳的龙看见的,为了不让他在冷风中多等,龙津回来得已经越来越准时了。
有些事情他不好说,以后有了龙喜,可以借龙崽之口,把他无声做的这些说出来。
有的事情,连续做上几十日,就变成了一个习惯,燕弃用细微之处的习惯束缚了金龙,他含笑着看着金龙,仅仅是这种无形的锁链还不够,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