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放榜当日他回到书房,发现戒尺中的女子不告而别后,委实消沉了一段时间。原本今日也不想出门的,可是父亲与娘亲都不在江州,他只能代表陆家来为阚大人贺寿。

方才他们几个正与夏灵晖在说话,听到府中小厮来报,说是他的幼弟出了事,便跟在他身后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没想到,救了他幼弟那女子的声音,竟然和戒尺中的女子十分相像。

孙英顺站在一旁,用手肘撞了一下他,挤眉弄眼的说道:“浔哥,真人不露相啊!怪不得你之前一直不愿意成亲,原来一心想娶个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呀!”

他见陆浔不说话,接着满脸坏笑的问:“你说,阚夫人不会是看上了小嫂子,想给灵晖兄做媒吧?你别说,两人站在一起时,瞧着也挺般配的...”

什么?她...是与自己成亲前日落水昏迷的阮二小姐?

怪不得瞧着有些眼熟。

其实也不怪他没认出来,满打满算两人也只见过两次面,又已经过了几个月,一时没想到也属正常。

陆浔惊讶的朝着她看去,她似乎有所察觉,转过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两人远远相望,一时间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等等,陆浔轻轻的眨了眨眼,她的胆子怎么变大了?

阮卿原本来阚家的目的,就是想找机会和陆浔见一面,但是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景下。

推她落水之人,定是受了白姨娘母女的指使,可是她没有直接证据。原本已经危机四伏,这回又多了个系统的支线任务,想要调查出真相,总得有人手才行。

细细思量之后,她打起了陆浔的主意,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她朝着陆浔微微一笑,不等他有所反应就错开了目光。

阮卿转头对茯苓招招手,悄悄的趴在她的耳边小声的吩咐了几句:“你找个机会与陆公子见一面,就说我约他明日午时在天然居见,切莫让人看到,知道吗?”

茯苓惊讶的看着阮卿,没想到小姐竟然这么大胆,她讷讷的开口:“小姐...这..”

阮卿摇摇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快去吧!”

茯苓猜不透小姐的用意,但是陆公子怎么也算得上是小姐的未婚夫,若是没有落水那事,两人都已经成亲了,可现在婚事没有了着落,莫非小姐想要亲自问问陆公子?

她咬了咬牙,借口如厕偷偷跑到了前院。

茯苓虽然看到了陆浔,但他身边一直有人在,又不敢贸然上前,万一毁了自家小姐的清誉可怎么办?

她只好悄悄的跟在陆浔身后,没走多远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茯苓忐忑的抬起头,见到是陆浔身边的小厮,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江离自然也认出了她,他们在庄子上便已经见过了,挑了挑眉问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茯苓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只能低着头用手死死的揪住自己的衣服。

江离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转念想到她的身份,试探性的问道:“可是阮二小姐有事找我家公子?”

茯苓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因为出了夏灵轩一事,阚大人在寿宴上心不在焉,后宅的宴请更是因为阚夫人的缺席而早早结束。

众人见此,纷纷有眼色的提出了告辞,眼看就要离开阚府了,阮卿不禁有些着急,不知道茯苓见到他了没。

这时,茯苓脚步欢快的朝着她跑过来,远远的就笑着点点头。

阮卿终于放下心来,朝着自家马车的方向走去:“我们回去吧!”

一直注意阮卿这边动静的阮玥突然跳了出来,她睥睨的上下打量着茯苓,阴阳怪气的说:“我说二妹妹,你身边的丫鬟去了哪里,怎的现在才回来?这里是阚府,不是我们阮家,若是出了事,丢的可是父亲的脸面。”

阮卿云淡风轻的笑笑,四两拨千斤的回答:“大姐姐如今连丫鬟如厕都管了吗?我看大姐姐有这闲心不如想想,回去之后怎么和父亲交待吧!”

阮玥气的跳脚,伸手指着她说道:“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

白姨娘急忙拉住了阮玥,不赞同的瞪了她一眼,生怕她在阚家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要是被人听了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过,她不甘心让自己的女儿落了下乘,稍稍斟酌后,语重心长的开了口:“二姑娘,妾身知道你年纪小,又在庄子里长大无人教养,所以难免想要找些认同感,但是面对人命关天的事,不能再如此莽撞行事了,这次是你侥幸,歪打正着救了小公子,但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咱们可怎么与阚家和夏家交待?”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马车前,阮卿眼皮的懒得抬一下,丝毫不理会白姨娘的聒噪,径直走上了马车。

如今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陆浔明日到底会不会来赴约。

茯苓看着白姨娘与阮玥纷纷上了她们自己的马车,才小心翼翼的凑到她的耳边,将方才的情景叙述了一遍,末尾她有些担心的问:“小姐,江离会不会多嘴告诉别人呀?”

阮卿好歹与他们主仆二人相处了三个月,对于他们的秉性还是十分了解的,她宽慰的拍了怕茯苓的手,语气笃定的回答说:“不会的,你放心吧。”

翌日,阮卿和茯苓戴着早早准备好的帷帽,坐上了提前准备好的马车。

两人刚下马车就听到不远处的吵闹声,阮卿循声望去,人群中间竟跪着个年轻的书生,他身后还躺位面色苍白闭着眼睛的老妇人。

酒楼的小厮嫌晦气,正在口不择言的驱赶他们。

阮卿走过去,拍了拍小厮的肩膀轻声问:“怎么回事?”

小厮听到声音,转头看到穿着低调,但样样不俗的阮卿,连忙换上了谄媚的笑容:“小姐有所不知,这书生要卖身给自己的母亲看病,只是咱们天然居门前人来人往,若是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阮卿了然,将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书生,他低着头看不清楚长相,袍子虽然多处有补丁,但是干净整洁,直直的跪在那里,倒像是极有风骨的翠竹。

“不知公子想要卖多少银子?”

书生抬起头,一张瞧着二十岁出头的清秀的面孔映入眼帘,他语气坚定的说:“小生不要银子,只需要将我娘的病医治好,日后让她与我一起为主家做事,解决温饱即可。”

看热闹的百姓似乎认出了他的身份,“这不是容秀才吗?他可是前年院试的榜首,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知道内情的人回答道:“哎,造化弄人呗!原有大好的前途,可惜他娘身子不好拖累了他,没钱进京赶考,只能靠教书和为人写信为生,前些日子他娘又生了场重病,才沦落于此...”

他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现场人听得清清楚楚,无一不为他感到惋惜。

书生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我爹走得早,是娘将我抚养长大,她之所以身体不好,都是从前为了供我读书而留下的病根,她不是我的累赘,而是我的责任。我若是为了自己弃她不顾,岂不是枉读了圣贤书?”

阮卿点点头,这书生倒是极为孝顺之人。

她上前一步,在书生的注视下蹲下身子握住了妇人的手腕,没过多久,她便眉头紧蹙的说道:“这位夫人精血耗尽,若是想要救命,需一根百年人参作为药引,喝三个月的汤药,再每日切上一点参须煮水,调养一年方能恢复,但是之后切记不能干重活了。”

书生垂眸,这位姑娘的诊断与回春堂大夫所说一模一样,但别说百年人参了,就是参须他都买不起,更何况年份越高的人参价值越高,百年以上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天然居是江州城最大的酒楼,来客非富即贵,他抱着赌一把的念头才跪在此地,就是想要看看能不能卖身为奴,换得母亲一线生机。

阮卿想起自己的嫁妆里,刚好有一对百年人参,倒是可以拿出一支送他救命。

虽说他们并不相识,但是这书生出身贫苦还能考中秀才,又是个重情义之人,这份心性着实难得。今日她结个善缘,说不定未来会有福报呢!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厮:“可否找个安静些的雅间给我?”

见小厮点头,她接着对书生说:“带上你娘,跟我进来吧!”

小厮弯着腰请她进门,不忘说着奉承话:“小姐真是人美心善,容秀才遇到您,是他几生修来的福气。”

阮卿没有搭话,书生默默背起自己的娘亲,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落座后,她找店家借来了纸币,细细的摸过脉后写下了一个药方:“茯苓,你带这位秀才回府中取参吧!”

茯苓一听这话,连忙拒绝:“小姐,这怎么能行?那可是夫人留给您的嫁妆!”

阮卿难得朝她板起脸,“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去吧!”

书生郑重其事的跪到地上,朝着她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小生姓容名喧,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劳烦小姐再写一张卖身契,我来签字画押。”

阮卿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来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他:“这钱你拿着,卖身契就先不写了,入了奴籍还如何考科举?你还是先给我写一张借条吧!人参与五十两银子一起,待你考取功名后再连本带利的还给我。”

容暄眼中泛起了泪花,他双手握拳再次重重的向她磕了下头:“小姐大恩,小生没齿难忘,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两人签完了借条,阮卿就催着茯苓带他们回去拿参。茯苓虽然不情愿,但见已成定局,只能听话的离开。

雅间内恢复了平静,阮卿等着等着隐隐有了些困意,她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午时已过,陆浔该不会是不来了吧?

阮卿抬手,葱白的玉指捂着嘴,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可是一抬眼,便看到个熟悉的身影,正双手抱臂饶有兴趣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