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韵寒不忍再打扰,待舟姒将桌面上的碗筷都收拾好后,一起离开了书房。
送走许韵寒后,陆浔继续埋头苦读,可当他看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时,眉头紧锁的感慨道:“让百姓按照他们的想法做事,但又不告诉其中原因,原来这圣贤书中学的竟是这些,怪不得每个读书人都想做官。”
阮卿并不赞同他的想法,稍加思索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书中停顿的地方不一样,意思自然也不一样。你怎知这句话说的不是为官者应该等百姓同意后才能去做,如果百姓不同意,那也要让他们知道做这件事的初衷是什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才是一个国家的基础,我相信圣人们应该对此更有感悟才是。”
陆浔一愣,细细品味着她的话,不得不说,她的解释恐怕更为贴近先贤的思想。
他受到启发,打趣的朝着戒尺挑了挑眉,“嘿,真没想到,你懂得还挺多!”
阮卿听到他的赞赏,颇为得意的回答:“那是当然!”
毕竟咱在现代时,也是正儿八经的名牌大学毕业生!
阮卿想起自己的终极任务,好奇的问道:“如果你做官,你会怎么对待百姓?”
陆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我不想做官,陆家富甲一方,不需要出个贪官来赚钱。可若做个好官,不仅又累又难,搞不好还会丢掉性命,除了些虚名外,又能得到些什么呢?”
听了他的话,阮卿立马反问道:“如果在你的努力下,百姓能够生活富足,夜不闭户,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男女平等,真正实现大同社会,难道不会有种内心的满足感吗?”
陆浔很快从她的话中找到关键词,“男女平等?”
阮卿一噎,大哥你是不是抓错重点了!
她轻叹一口气,认命的为他解释道:“是呀,等生活富足后,女子读得起书,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再遵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们会有自己的事业,甚至许多人比男子更为优秀,自然就慢慢演变为男女平等了。到那时,一个男子只能娶一个女子,若是遇到男子不忠,女子还能主动提出和离,带着孩子二嫁个更好的去!”
阮卿一股脑说了许多,也不管他是不是听得懂。
陆浔眼里的兴趣越来越浓,他从来都不是循规蹈矩之人,骨子里还带着年少轻狂的离经叛道,对于她口中大同社会与男女平等,亦是感到向往。
他第一次对这位神仙姐姐感到好奇,能说出来如此大胆新奇之言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不知不觉就到了院试的前一日。
院试主要是从四书五经中选取一些片段或是句子来做文章,有点像是现代语文考试中的阅读理和命题作文的综合版。除此之外,还需要考生用五言六韵作诗一首。
但本次考试与往日不同的是,出题人不是江州学政,而是提前致仕后回到祖籍的前吏部尚书阚津违。
阚津违为官数十载,他与夫人琴瑟和鸣,一生没有小妾通房,只得了爱女名唤阚楚嫣,并于二十年前嫁给了在兵部任职的夏杭洮。如今夏杭洮已官拜兵部侍郎,可是皇帝怎么会允许一家出两位尚书?为了不影响女婿的仕途,阚津违决定辞官回到祖籍江州,还在江州学政的邀请下,成为本次院试的主考官。
值得一提的是,陆浔的舅舅许纪城,正是阚大人辞官后的继任。
阮卿看着在书房里优哉游哉拿着水壶浇花的陆浔,心里却一点都淡定不下来。她的语气有些急躁,恨铁不成钢道:“俗话说的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我说陆大少爷,你怎么都不利用最后的时间好好的复习下?”
若主考官没换,陆浔恐怕还不会这么放松。
孟夫子曾与阚津违同朝为官,对于他的喜好风格尤为清楚,早早的为他押好了题目,只不过这话,是他与父亲、母亲和孟夫子一起在前院用膳时所言,阮卿并不知道。
陆浔听到阮卿的声音,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过身看着戒尺:“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再说了,若是没取得案首,要死的也是本少爷,你为何比我还紧张?”
他说话时嘴角微扬,一双桃花眼染上了坏笑,故作停顿后继续道:“没想到,你如此在乎我..的生死?”
阮卿冷哼一声,明知道他看不见还是忍不住朝他做了个鬼脸。
这个陆浔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自从他发现了逗自己的乐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实在是欠揍的很!
她真是有苦难言,谁在乎你的生死啊!我在乎的是,我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阮卿懒得与他多言,只能怨念的盯着他的背影,仿佛能瞧出两个窟窿一般。
翌日。
五更天的锣声刚刚敲响,湛蓝色的夜空上还零散挂着几颗星辰,可陆家上下早已忙碌了起来。
陆浔参加院试,对于陆家来说是件天大的事,仅次于他成亲那日。
天边逐渐开始泛白,陆浔不等江离去叫起,就已经穿戴整齐朝着书房走去。
阮卿紧张的几乎一夜未睡,迷迷糊糊之际听到了推门声。
只见陆浔快步来到书桌前,看着戒尺问道:“你在吗?我准备出发了,走之前特意来与你道别。”
阮卿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为他加油打气:“在的在的,我相信你定然可以一举夺魁,我在家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家里?
不是神仙姐姐么?都把这里当成家了?
陆浔轻笑,眼里多了丝微不可察的温柔:“好,为了我的小命着想,怎么着也得全力以赴。”
阮卿忙不迭的点头:“这个点你恐怕还未吃早膳吧?快去吃些东西早点去考场,免得路上耽误了。”
目送陆浔离开后,阮卿重重的叹了口气,成败在此一举了。
因为在考场出恭不方便,陆浔没有吃太多东西,匆匆用了碗鲜肉馄饨,就准备启程了。
在父亲、母亲和孟夫子的注视下,陆浔坐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刚准备让他们回去,就看到三人陆续跟着他走了上来。
“你们这是...?”
他语言又止的看着对面的三人,忍不住扶额:“你们该不会要送我去考场吧?”
许韵寒露出了理所应当的神情,“那是自然,这种场合怎能让你自己去?”
陆浔不再出声,多亏这马车宽敞,否则还真坐不下这么多人。
马车在路上平稳的行驶,车顶挂着的银铃,在马蹄的哒哒声中叮铃作响。
许韵寒听说他一早去了趟书房,想到这三个月他认真读书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的叮嘱他:“你只要努力上进就好,如果这次考不上,咱们就下次再考,千万不要压力太大...”
陆勉哭笑不得的打断她,“夫人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我儿天资过人,怎么会考不上?”
孟夫子苍白的脸上难得带上了几分笑意,他语气笃定的说:“今日的试题肯定难不倒你,只需正常发挥即可。别说小小的秀才功名,就是考取案首也是应当。”
陆浔没有被他们的紧张气氛所感染,反而嬉皮笑脸的为自己争取权益,“娘亲,等我考完院试后,可要好好玩几日,到到时候您可不要阻拦。”
许韵寒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毫不紧张,她的心里也跟着放松了下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陆浔吐了吐舌头,朝着她做了个鬼脸,换来父亲的一记冷哼,小兔崽子天天没个正形!
几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考场门前。
陆浔总算如释重负,他飞快的跳下马车,朝着里面摆摆手:“你们快回去吧,下午派个马车来接我便是,不用兴师动众的在此等我。”
说完,他急忙朝着考场跑去,生怕晚了一步还要听众人的嘱咐。
院试只需要考一天,上午和下午各考一门就结束了,为了防止作弊,笔墨纸砚都由考官准备,只能带进去一些干粮,用来午间裹腹。
在门前经过了一系列的详细检查后,陆浔总算走进了考场。
落座后不久,一阵铃声响起,试卷由监考官逐一发了下来。
上午的这门虽然不是孟夫子押中的考题,却是他曾与阮卿讨论过的为官之道。他立马以自己的理解,结合阮卿的那些想法,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
当然,他把男女平等这些看起来惊世骇俗的言论去掉了。
虽然他对阮卿描述的世界十分向往,可毕竟这是科举考试,那些迂腐的文人们是无法接受这些新潮的想法。
考完上午这门,学子们并不可以交头接耳,更不能随意走动,大家草草的用了些吃食后,就迎来了下午的考试。
这次的试卷,与孟夫子押的题目一模一样。
考试结束,大家陆陆续续走出考场,有些人兴奋的大笑,有些人却嚎啕大哭。
陆浔对于今日的两题都胸有成竹,他脚步轻快的朝着自家马车走去。
一边暗暗的在心中盘算,等会儿回了家,他定要吊足她的胃口,再告诉她自己考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