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站起身,身后的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了滋啦一声响。
陆浔快速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任何人的影子,可他仍然全身紧绷,不敢松懈。
阮卿没想到系统会将自己的叹气声实时传递给陆浔,连忙屏住呼吸,生怕会被他发现。现在情况不明,若是她在戒尺里的事情太早暴露,万一直接被他扔了或是毁了可怎么办?
陆浔的外祖父贵为帝师,他老人家千里迢迢从京城专程送了个夫子过来,相信这夫子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不如她先静观其变,万一夫子就能帮她完成任务了呢?
陆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声音出现,忍不住陷入了自我怀疑中。他挠了挠头,桃花眼里尽是迷茫,自言自语的说:“难道是我幻听了?”
不过,总觉得这书房里好似还有别人存在一般,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读书这件事,果然与自己八字不合。
陆浔再次叹了口气,脚步匆匆的推门离去,白日娶亲折腾了一天,今晚还是早早回去歇着养精蓄锐才是!
毕竟明日要见那位京城来的夫子,恐怕还有场硬仗要打。
阮卿看到他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她在戒尺里闲得无聊,又什么都不能做,只好闭着眼睛数着羊慢慢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
阳光透过雕窗照进书房,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原本安静的书房,被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打破,几个小厮不停的进进出出,将一套珍贵的紫檀木桌椅搬了进来,想必是为即将到来的新夫子准备的。
辰时刚过不久,江离带着一位瞧着眼生的男人走进书房,还毕恭毕敬的低着头,为男人斟了一杯茶:“孟夫子,您先请坐,少爷随后就来!”
被称为孟夫子的男人点点头,他拿出手帕捂着嘴咳嗦了几声,随后喝了口水润了润喉。
江离关切的问道:“孟夫子,您没事吧?”
孟夫子摇摇头,声音孱弱的说:“无妨,老毛病了。”
江离见状,急匆匆的离开书房,准备去将陆浔叫起来。他在心中暗暗担忧,不知道这位夫子,能不能禁得起少爷的折腾。
阮卿听到两人对话,满脸好奇的细细打量着孟夫子。他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身茶白色锦袍,穿在身上素雅端庄,五官清秀,但是脸色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她产生了与江离同样的疑问,这样的夫子,真的可以镇住陆浔吗?
辰时已到末尾,陆浔终于姗姗来迟。
他睡眼惺忪,身上隐隐散发着生人勿进的起床气,丝毫没有把这位新夫子放在心上。
从小到大,他都不知道气走了多少任夫子,哪个大儒对上他不是毫无办法?他决定速战速决,争取还能回去睡个回笼觉。
也对,要是随便来个夫子都能管住他,他也不会成为江州城有名的纨绔。
阮卿在旁边悄悄看戏,思考着孟夫子身上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莫非是他的才学一流?
陆浔表现的一派随意,但是该有的礼数并未缺少,他俯首作揖:“学生见过夫子。”
孟夫子刚要开口,嗓子就有些发痒,连忙喝了口茶水压了压,才回答到:“我姓孟名汎,今后望你勤勉好学,不辜负众人对你的期望。四书五经,不知道你学到了何处?”
他好似并不在乎陆浔的态度,勉励了几句后就询问他的功课进度。
陆浔的眼神清明了许多,微微勾起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回答:“学到哪里?早就不记得了。”
孟夫子也不恼,他似乎早有准备,骨瘦如柴的手拿起面前放着的书册,“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从最基础的《论语》开始学起吧,午膳前将前三篇背诵下来,下午我会逐一给你讲解。”
陆浔嗤笑,伸手接过书册,胡乱的翻了几下就将它放在桌子上,满脸肆无忌惮的说:“不好意思了孟夫子,我先去如厕一下,时间恐怕有些久,若是您累了,就在书房小憩一下。”
孟夫子没有阻拦,依言坐下来开始假寐。
陆浔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配合的夫子,耸了耸肩后走出书房,盘算着可以一劳永逸将他吓走的方法。
阮卿感到奇怪,这夫子怎么看上去一点脾气都没有,居然就这样让他找了个借口离开?
书房内安静的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到,就在阮卿以为陆浔是回去补眠时,他居然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手臂上还缠着一条棕褐色的蛇。
陆浔见他闭着眼睛,脸上的笑意更浓,向前几步伸开胳膊,那蛇就自觉的爬到了他的身上。
长约三尺的蛇,正叫嚣着对孟夫子吐信子。
这蛇名为乌梢,看似凶狠但实则温顺无毒,它的肉质鲜美还有极高药用价值,所以陆浔并不担心孟夫子会受伤。
他看着自己的杰作有些得意,他退到自己的书桌前,长腿一蹬坐到了桌子上,双手抱臂时刻准备看场好戏。
乌梢顺着孟夫子的胸前一路向上爬去,就在即将缠上他脖子的时候突生变故。
看似柔弱的孟夫子,竟然闭着眼睛精准的抓到了蛇的七寸,手法娴熟的打了个结,让它无法动弹。
他睁开眼,冷漠的瞥了眼陆浔,走到窗前将蛇扔了出去。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脸上不见一丝慌乱与惊恐,直接让陆浔看傻了。
这孟夫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他怎么不与那些文绉绉的老夫子一样,吓得尖叫跳脚,然后去找娘亲辞行?
阮卿瞧着他这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悦耳的笑声。
陆浔浑身一颤,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又听到了书房中有女子的声音?
孟夫子瞧见陆浔走神,脸上的表情凝重了几分,他拿起一旁的戒尺,重重的敲了几下桌子。
陆浔回过神,蹙起眉头询问道:“夫子可听到书房中有女子的笑声?”
孟夫子当然什么都没听到,还以为陆浔又有了什么新花样,他声音清冷没有温度的劝说道:“陆公子还是老实背书为好,莫要偷奸耍滑。”
陆浔紧紧地盯着他的脸,见他不像说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了下来。
他虽然手中拿着《论语》端坐在桌前,但是思绪早已经走远了,飞鸿院今日有跑马比赛,不知烈风有没有赢到最后。
烈风是一匹纯正的汗血宝马,飞鸿院的老板花了大价钱从漠北买来,一路由镖局护送到江州。那马毛色鲜亮,体态壮硕,是不可多得的良驹,他早就向往已久。
阮卿瞧着他的双眼一直紧盯着手中的《论语》,但过了大半个时辰都没有翻页,就知道他的心思没在书本上面。
但是孟夫子老神在在,并无提醒他认真学习的意思,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边品茗,一边看书。
阮卿不由得有些奇怪,难不成她之前的猜测有误?其实孟夫子也不想教他这个纨绔,但是又没办法拒绝老太傅的邀请,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应付了事?
转眼间,午膳时间到了。
江离从门外悄悄探了个头,不知道该不该打破书房中的静谧。
孟夫子眼尖的发现了他,放下手中的书询问道:“何事?”
他只说了两个字,仍有些不怒而威的气势,江离只能硬着头皮回到:“午膳已经备好,孟夫子与少爷是否移步用餐?”
陆浔听到江离的声音,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早饭没吃,现在还真有些饿了。
他站起来舒展了下身子,自顾自的问道:“今儿吃什么?有没有小爷喜欢的菜?”
陆浔正准备往前走之际,被孟夫子伸手拦住了去路。他立马沉下脸,一双桃花眼不见笑意,目光凌厉的射向孟夫子:“夫子这是何意?”
孟夫子轻笑一声,慢条斯理的回答:“适才我已经和公子说过了,午膳前需要背出《论语》的前三章,现下自然要考校一番才能让你离开。”
陆浔一上午都在走神,哪里背得出来?他面露不耐,这夫子还真是难缠,给两分颜色,竟妄想开个染坊。
本想用力推开他,谁料这位看起来是个病秧子的孟夫子,竟然能够做到纹丝不动。
陆浔不敢相信,长腿一勾,直奔下盘而去。可孟夫子轻巧躲过,一个扫腿反将他逼退一步。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陆浔,那神情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可惜只过了一瞬,他就用手帕捂嘴剧烈的咳嗦了起来。
陆浔乌黑的眸子一转,趁机朝着孟夫子出招。
阮卿神色欢快的看起了热闹,两人过招时孟夫子应对自如,根本不将陆浔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放在眼中。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看这回陆浔能怎么办!
她正津津有味的吃瓜之际,孟夫子已经将陆浔擒住,随手拿起桌案上的戒尺狠狠的打到了他的屁股上。
阮卿倏然满身僵硬,不可置信的尖叫起来。
老天呀!救命,这到底是在惩罚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