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找到
他习惯了在他们生气的时候、质问的时候,沉默以对，他想要说的话不会让保姆阿姨高兴，也不会让爸爸高兴,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会开口。
可爸爸好像总是因为他的沉默而更加不高兴。
他才六岁，他还有很多不懂的，所以他很想长大,他想,等他长大了应该就知道怎么说、怎么做了吧？
他想,等他长大了,就不用再这么难受了吧？
其实张颂浩心中还有个秘密谁都没说——
虽然爸爸和保姆阿姨都会对他说“我是为你好”,但张颂浩更喜欢爸爸。
他能够感觉到,爸爸是喜欢他的。
只是他太糟糕了，所以总让爸爸失望,也总惹爸爸生气。
保姆阿姨也会说“我是为你好”，可她不会和他多说话，也不会关心他冷不冷、饿不饿,她只会在爸爸打电话的时候,突然搂住他，一脸无奈地说——
“颂浩很乖，就是不怎么讲话,我说什么他都……唉。”
然后爸爸就会头疼,还会训斥他几句。
他很喜欢爸爸,也很怕爸爸。
另外,关于妈妈。
张颂浩并不讨厌妈妈,哪怕奶奶总说妈妈各种不好,哪怕爸爸对妈妈也是皱眉不高兴,不让妈妈“靠近”、带坏”、“利用”他。
可他妈妈每三个月还是会出现在他面前一次，有时候一年到头，比爸爸出现的次数还要多。
他妈妈会说——
“虽然生你是为了利用你，但好像生下来了还是有些感情，总惦记你。你爸是影帝，有钱有地位，你跟着他好好过，我现在用你爸的钱，再多攒点，争取以后不用你的。要是你以后有出息，也给我给点。”
“我以前很喜欢你爸，给他生了你想要嫁给他，他实在是不同意，没办法，总不能毁了他？不然我们俩靠谁吃饭？所以就把你丢给他了。”
“你别想我，好好跟着你爸过，我基本上把你卖给你爸了，可要了不少钱。你爸是影帝，很厉害，谁欺负你，让你不高兴，就告诉你爸。”
“过来，我看看你最近胖了没？咋还没长高？你爸是不是对你不好？不应该啊，他每个月还给我给钱，就还是重视你啊。”
“你以后可以没出息，反正你爸的钱也够你用一辈子。但你要讨你爸的喜欢，否则你爸把你踹出门，你妈这点钱可养不起你。”
……
这些话一开始他学给他爸的时候，他爸很生气，气得打电话大骂他妈妈带坏他，让他不要再和他妈妈说话。
可他真的不讨厌他妈妈……
因为那年在幼儿园，保姆阿姨又没准时来接他，让他被几个同学欺负了。
那天他妈妈正好又来看他，一个年轻女人，硬是将那几个欺负他的小朋友打了一顿，骂了老师，还将迟来的保姆阿姨摁在地上扇了几耳光。
以至于他妈妈被带进了派出所，很忙的爸爸戴着帽子、口罩，赶了回来。
只是后来……
保姆阿姨告诉爸爸，他妈妈又来找他，还欺负他的同学和老师，打了不让他妈妈靠近的她。
爸爸很生气，张颂浩想说什么，被保姆阿姨拦住了。
爸爸匆匆离开了，去找妈妈“算账”，保姆阿姨抱着他哭，告诉他——我都是为你好。
张颂浩真的不讨厌妈妈，但也没有“喜欢”这样的情绪。
大概因为那一句——
我把你卖给了你爸爸。
张颂浩不喜“卖”，因为老师说，卖人的是人贩子，人贩子不是好人。
他有很多的不理解，但他一直在等长大，长大就能够理解了。
——直到爸爸带他上这个节目。
他知道，这是爸爸要带他“进入娱乐圈”，从事和爸爸一样的工作。
这是张颂浩第一次表示了反对和抗拒，他不要进入娱乐圈，也不要“讨人喜欢”，更不要“从事爸爸的工作”。
爸爸的工作整天被人盯着，让爸爸不能来见他，不能曝光他，不能送他去学校，不能陪他去游乐园，甚至不让他在外说——张阳哲是我爸爸。
他很不喜欢这个工作。
非常非常不喜欢。
在今天，他冲动地跑出来了，和吱吱一起流浪，他很开心。
他要在外面长大，长大了再回去找爸爸。
——但是，他也想爸爸。
-
人类幼崽哭得嗷嗷的，莫灵吱的毛都被他打湿了。
其实后面的很多话她都没有听清楚，而且她也不是很明白，毕竟……她又没有爸爸妈妈。
她只有松树爷爷和收养人，但现在，收养人也不是她的收养人了。
莫灵吱长长叹口气，伸出小黑爪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拍着拍着……
这个人类幼崽就睡着了。
莫灵吱：“……”
算了，那我也睡一会儿吧，确实跑得有些困了。
人类幼崽：“呼呼呼！”
松狮熊猫：“呼呼呼——”
-
别墅。
贺云稠看着屏幕，上面，在张颂浩跑出去的时候，有一个黑白团子是跟着一起的。
而后那个黑白团子又返回，再叼着书包出去。
——这是离家出走。
还是一人一狗一起。
那小家伙不是找张颂浩去了，而是跟着张颂浩离家出走了！
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贺云稠有些困惑。
随即，他突然想到今天他和白玉说话的时候，他让狗子先离开，他不想狗子看到自己冷漠又狠毒的样子。
当时的狗子很难受，难受地转身，背影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他想，他和白玉说完就下去找狗子，哄一哄她。
没想到……
她竟然不喜欢白玉到这种程度。
他和白玉就说了几句话，她到底脑补了什么，竟然跟着张颂浩离家出走了？！
贺云稠咬着牙，又气又怒还无奈。
他沉着脸走出房间。
章导看了眼他的脸色，忙问——
“有什么发现吗？吱吱去哪儿了？”
贺云稠沉声道：“她和张颂浩一起离开别墅的，还带走张颂浩的书包，他们有钱，别只在别墅周边找了，肯定走远了，这两个小家伙聪明得很。”
最后四个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其他人一脸错愕。
啥玩意儿？
那条狗子和张颂浩一起离家出走？还带走了书包和钱，坐车走远了？！
章导：“贺总……我没有听错吧？吱吱和颂浩一起？！可是张颂浩离开的方向……”
贺云稠打断他：“张颂浩是和吱吱一起出去的，之后吱吱又回来拿书包，说明张颂浩当时并未走远。在你们出去找他的时候，他才从藏着的地方出来。而且，很可能他们去了相反方向。”
章导：“……”
艹。
真是开眼了……
这他妈是六岁小朋友和狗子干得出来的？？
张阳哲猛地抬头看向贺云稠，眼中迸射出希望之光。
他站起来，上前两步，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忐忑和谦卑：“贺总……您、您有办法对不对？您可以找到他们的对不对？”
而此刻，贺云稠没有理会他，直接大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拿出电话，一个又一个电话打出去——
“我是贺云稠……”
贺云稠出手，又有了线索，他们的找寻工作就变得简单了。
而且两个聪明的小家伙，又是“蓄谋”，那必然是安全的，不会落海，丢掉性命。
张阳哲也不为贺云稠对他的忽视而生气，相反，他心中充满了庆幸。
抬脚，激动地跟在贺云稠身后。
-
节目组的几辆车子朝着一个方向迅速前行。
贺云稠沉着脸坐在后座，他手上的平板正在播放监控，监控上面，一个六岁小孩和一个黑白团子从观光车上下来，手上还拿着刚刚吃完的冰淇淋。
可真是聪明啊……
知道宠物不能上公交车，所以他们竟然是坐观光车！
而且，别以为他没有注意到，那狗子被张颂浩抱着上车的时候，一动不动，显然是在装——仿真公仔。
随后，他们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六岁小孩背着书包，狗子跟在脚边，并排走着。
接下来的监控就是海边一个小商店，六岁的小朋友带着狗子去买了一堆零食。
贺云稠心中有些不舒服。
——她晚上就吃这个吗？
零食是不管饱的，小家伙吃惯了定制餐，零食真的可以吃饱吗？
现在已经七点半了。
她平时都是六点吃饭，现在应该饿了吧？
而且，今天下午跑步锻炼过，又“离家出走”走了这么远，她……应该累了吧？
又饿又累，外面现在还很冷。
贺云稠眼中闪过心疼，手却握紧，视线紧紧盯着屏幕，判断他们接下来的位置。
副驾驶的张阳哲也看过监控了，他完全是另一个模样，着急地不断催促：“快一点，快一点……颂浩消失的方向是海边！”
天已经黑了，海又充斥着危险。
他一个六岁小孩，旁边还只有一只小狗，万一……
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很快，几辆车子行到了目的地。
车子刚刚停下张阳哲就打开了车门，声音急促：“快，大家往两边找，颂浩就在海边，快一点！”
贺云稠视线扫过四周，而后，有目的地往前方走。
张阳哲赶紧跟上：“贺总，您有发现吗？”
贺云稠点点头：“嗯，他们应该就在前面的沙滩上，张颂浩我不了解，但吱吱会挑一个风景好的地方歇息，她累了，走不远。”
张阳哲立刻加快脚步。
贺云稠走得也很快，看张阳哲急得满头大汗，说了句：“吱吱在张颂浩身边，他们不会出事的。”
张阳哲闻言看向他，见他眼神坚定，莫名心中放松了些。
他咬牙切齿：“这个小崽子竟然敢离家出走，还走这么远，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一顿，我就是太宠着他了，才导致他——”
贺云稠打断他：“他才六岁，他身上体现的所有问题，都是家长的教育失当。你不应该想他离家出走的后果，而应该思考一下，他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张阳哲一愣。
贺云稠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漠：“还有，并不是提供一颗精子，你就是他的掌控者，母亲好歹是十月怀胎，受苦生下孩子，父亲的身份和作用，体现在成长教育中，只提供精子的，那不是父亲。”
张阳哲脚步停住，片刻后，他跟上，沙哑着声音：“我尽力了……我对他真的已经竭尽所能了……”
他太忙了，早年没有曝光张颂浩的时候，他又不敢去见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颂浩就长成了现在这个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不爱表现，有什么问题都是不沟通、不回答的态度。
张阳哲非常痛苦。
这时，贺云稠停下了脚步。
张阳哲在他后面两步，也跟着停下，视线看向前方。
借着路灯的光可以看见，昏暗的沙滩上，一个人类幼崽和一只黑白团子抱着躺在一起，周边是金黄的沙子，他们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
——他们俩在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