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诺走过去告诉伊尔萨,他会一种祈雨舞,可以围着舞伴盘旋起舞,几乎不需要舞伴配合舞步,特别适合伊尔萨这种不怎么喜欢与民同乐的皇帝。
另一个邀请伊尔萨共舞的精灵立即说自己也会那种舞。
希诺很紧张,觉得论先来后到自己没胜算。
果然,伊尔萨视线转向身旁的精灵。
希诺有点失望,但早就习惯成为落选的那一个,他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心想这种舞两只精灵围着皇帝一起跳也不是不行,哪怕再来五个竞争者,只要伊尔萨不嫌挤,他都能凑合着与伊尔萨共舞。
没想到伊尔萨对着他身旁的精灵微微一颔首,表示歉意,随后就回头,朝希诺摊开手掌,做了个邀请他共舞的姿势。
“我吗?”希诺露出很惊讶的样子,其实他比看上去更惊讶,手搭在伊尔萨掌心的时候,肉眼可见地颤抖。
但伊尔萨一下子把他的手握得很紧,领着他走到舞池中央,就那么身姿笔挺地站在原地,对他说:“开始吧。”
希诺心跳很快,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这么激动,这头龙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能轻而易举让他激动到颤抖。
他绕着伊尔萨开始起舞,大殿里的大臣们都停下舞蹈围拢过来,周围的侍从也停下忙碌的脚步看向舞池中央。
希诺以为他们只是想看威严的皇帝陛下跳舞的样子,所以并没有在意这些目光。
他心思都在伊尔萨身上,大臣围成的圈将所有宾客阻隔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外,足够让希诺小声对那头龙说些悄悄话。
“陛下为什么选我?”
“我喜欢看你跳舞的样子。”
希诺觉得这头龙一定是对他有一点点意思,否则不可能接二连三这样赞美他。
他得抓住这个机会让这头龙更放心地靠近。
希诺做出害羞的样子,一个旋转的舞姿绕过伊尔萨侧后方,贴在他耳畔说了句:“骗人,你什么时候看过我跳舞?你为什么不说你就是想选我呢?”
伊尔萨的邪恶真面目立即露出来,他说:“我出巡黑森林的时候,见过精灵们共舞,当时你混在那群精灵里,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事,动作比其他精灵慢五拍,我身旁的侍从惊奇地提醒我:‘陛下你看,有个精灵在偷懒’,其实我早就看见你了。”
希诺立即不觉得这头龙对他有意思了,气嘟嘟地挑衅:“我也可以跳得很快,只是怕陛下跟不上。”
“那真是多谢精灵阁下的体恤了。”伊尔萨挑眉揶揄。
希诺据理力争:“我是整个黑森林行动速度最快的精灵,那时候跳舞慢几拍只是因为我以为你根本没有在看,真的,我绕阿迪摩多山脉跑一周只需要三百加时。”
那头龙好奇:“三百加时是什么意思?”
希诺骄傲地一边起舞,一边教授历史:“你知道格雷加尔吗?传说他是前朝速度最快的龙,我们黑森林把所有速度比试所消耗的时间,都用那头龙穿越黑森林的时间来计算。三百加时就是那头龙绕阿迪摩多山飞行一周三百倍,一般的精灵至少需要三百七十加时。”
伊尔萨似乎对他的解释感到很惊奇,一双紫瞳像是盯紧了最美味的猎物一样玩味地揶揄:“原来是等同于三百个格雷加尔的精灵阁下,失敬了。”
希诺脚下舞步一顿,仰头凑近那头龙的脸,凶道:“陛下是天生喜欢嘲讽所有人,还是只爱嘲讽我?”
“那你想要我说什么。”这头龙歪着脑袋,很乖巧的样子。
“当然是真心的赞扬我的行动速度惊人。”
“慢的惊人吗?”
希诺危险地眯起眼:“慢?陛下是不是不知道传说中的格雷加尔速度究竟有多快?”
“有点印象。”伊尔萨反问:“精灵族的典籍里,有没有记载另一头超越格雷加尔速度的龙?”
希诺睁大眼:“谁超越过他?”
“伊尔萨·伯伦戈。”
“我们的典籍里没有记载过这个。”希诺想了想:“那头龙跟你名字一样。”
伊尔萨点了下头:“其实姓氏也一样。”
“哇!”希诺很惊讶。
“很巧是么?”伊尔萨挑眉问。
希诺舞步跳乱几拍,终于意识到这头邪恶的龙又在拿他取乐,当即提出抗议:“一头有风度的龙会这样捉弄精灵吗?”
伊尔萨这才有所收敛,默然弯身抓住希诺的左手,微微一带拉入自己怀中,俯身在精灵耳边说:“其实我会跳你们的双人舞,但我不想跟其他精灵跳。”
希诺的火气一下子又被冲散了,他把自己乖乖交到这头恶龙手里,共同完成一支舞。
舞毕,周围的掌声他都听不见,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朝周围鞠躬致意的时候希诺都没观察周围宾客的神色,他视线一直盯着地面。
身旁那头龙也没有搭理众人的欢呼,因为那头龙的视线一直盯着他侧脸。
希诺其实知道,但他没有问伊尔萨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为什么愿意与他跳这支暧昧的舞。
其实就算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伊尔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如此亢奋。
其实他并是不一头性情恶劣爱捉弄人的龙,或者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飞出哈罗极安后,他早就没了捉弄人的兴致。
可不知为什么,他会忍不住想要冒犯这只精灵。
想到这只精灵有可能会生气,伊尔萨的心脏就会感觉到久违的忐忑。
伊尔萨从来没意识到自己如此怀念曾经拥有情绪的身体,而眼前这只精灵,一举一动都会或多或少让他汲取到某些细微的感受。
所以他没忍住,借一支舞,将精灵拉近自己。
这支舞是他用余光观察周围现学的,龙族只有雌性在求偶的时候有可能起舞,为了拥精灵入怀,伊尔萨根本不在乎一头雄龙该有的行为规范。
这很反常,理智一直在提醒伊尔萨立即推开这只精灵,奇怪的是他向来被理智主导的身体毫无征兆的选择背叛了理智。
结束共舞后,伊尔萨反常的喝下很多酒,借喝醉为由早早结束了晚宴。
希诺跟族人道别后就熟门熟路地来到伊尔萨卧房。
两个男仆正在为伊尔萨更换睡衣。
那头龙眼神微醺地耷拉着脑袋,但站姿依旧笔挺,微微张开双臂,任由两个仆从伺候更衣。
希诺有点嫉妒——在皇宫里当一等侍从可以触摸那头龙,他要是当祭司或医生,可能一辈子都摸不到那头龙。
希诺在卧房床南侧靠露台的小沙发上坐下来,这个角度不是正对着伊尔萨,但是刚好能让伊尔萨的余光轻松注意到他。
精灵垂下金色的长睫,注视着自己刚才被那头龙紧紧握了一支舞的手,嗓子带着发哑的气音,轻轻哼唱起他们共舞时乐手们演奏的舞曲。
他并不是故意引诱那头龙陪他一起回味那段醉人的共舞时刻,可他就是这么做了,浑身每一处肌肤都在渴望被那头龙再次揉在掌心里。
很快,伊尔萨对两个侍从沉声说了句:“我自己来。”
侍从走出去,卧房里只剩下他们俩。
门关上的一瞬间,卧房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甸甸湿漉漉的。
希诺想要立即说点什么打破危险的气氛,可他又想要气氛更危险一点。
那头龙抬起了头,顺着床边往前走了两步,是醉酒时略显虚浮的脚步,很快他就停下来,一手抓住银白色的床柱,重重吸了口气,低着头口齿含糊地说:“你打算跟一头喝醉的龙共处一晚么?三百加时的精灵阁下。”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揶揄我?晚宴上你对其他人都很有风度。”希诺站起身,迈步走到那头龙面前,假装要跟他理论的样子,其实是故意把自己送到一头醉酒的龙面前。
“我不知道。”那头龙有点困惑,抬眼问他:“你会生气么?”
希诺心脏猛地一跳,这头龙的表情莫名有种脆弱无助的感觉,他胸口忽然间涌起一阵保护欲,是的,眼前这个高大得需要他仰视的龙激起了他的保护欲。
“你坐下来休息吧。”希诺嗓音变得温柔,伸手搭在伊尔萨侧腰,想把他按坐在床上。
他根本按不动,但那头龙察觉了他的意图,扶着床柱顺着他推的方向慢慢坐下来,宽大的丝绸睡衣贴服在腿上,异样无处遁形。希诺双手一颤,直起身,低声问:“你怎么又这样了?”
那头龙似乎没听懂,微醺的紫瞳迷茫地仰头注视他,若有所悟地低头看了眼。没有任何羞耻的表现,他神色坦然地抬头看向精灵,低声回答:“近三个月是龙族的求偶季,我没有配偶,所以每年这时候都会经常这样,抱歉,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希诺做出有些吃惊的样子,但完全没有要离开这头龙卧房的意思:“就这样不管吗?会不会很难受?”
那头龙想了想,说:“如果我卧房里没有其他人,问题应该不难解决。”
一阵沉默。
精灵鼓起勇气,低声说:“晚宴上,陛下命令今后由我来为您分忧。”
“不是什么忧都需要你分担,皇宫的饭碗也不至于这么难混,你现在只需要离开我的卧房就够了。”伊尔萨拒绝了精灵的暗示。
“这有什么难的?”希诺忍着羞涩和颤抖,故作轻松地笑:“龙族原来这么害羞吗?真可爱。这在我们那里,是很平常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头龙眼神困惑地注视他:“很平常?”
“当然。”希诺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蠢话。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自尊心很重,却又似乎并不希望真正在意的人太过尊重他,就好像让自己显得不重要,才能让这头龙减小点负担与压力,他怕这头龙像族人一样看见他就头疼。希诺连吸了两口气,让颤抖的身体放松下来,上前一步,抬手环住那头龙的脖颈,缓缓坐下。
“别紧张,陛下。”
天快亮的时候,身旁的龙终于睡着了,希诺想把床单拿出去清洗干净,以免伊尔萨醒来后看见痕迹感到愧疚,他希望给这头龙留下轻松完美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