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
仙族战神泽息冲冠一怒为红颜,砍断了仙族二殿下一臂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
人人皆说神阶尘封,容絮根本不是什么神界之人。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妖女,用了邪魅的伎俩蛊惑了泽息。
言之凿凿,更有甚者直接进言天君说要以极雷之刑处死容絮,好维护神界的神威。
反观,竟无一人讨论臭名昭著的晏楚。
青云小筑
度临一直守在容絮床榻旁,寸步不离。
满脸颓唐,眼眶一次又一次被泪水填满,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眼睛已经肿得跟个核桃一般,抽泣得几乎喘不上气。
他望着床榻上的容絮。
安静睡着的女子皮肤白皙如冷瓷,呼吸微弱,仿佛一碰就要碎了。仅仅才过去七日,容絮就已经削瘦得厉害,那手腕纤细脆弱,感觉稍微用力一掐便能折断。
度临心中懊悔无比。
随后,他双手虔诚地合拢举过头顶,嘴里呢喃有词道:“诸天神佛保佑,阿絮仙子定会平安无事的!”
“诸天神佛保佑…”
哽咽的哭腔愈发明显。
容絮是被度临的碎碎念给吵醒的。
长长的睫翼轻轻扇动,一缕天光映入眼帘,容絮下意识蹙紧眉心微眯着双眸。
等她适应过来,一缕缕光亮闯入眼眸。这才看清头顶熟悉的帷幔,是明月阁独用的鲛海纱,轻薄如翼。
想来,她已经回到青云小筑的明月阁了,嘴角安心地弯起浅浅的笑意。
回来便好。
准备动弹之际,她惊讶地发现她的伤口居然已经逐渐愈合。甚至手心处银角树叶的寒毒所致的伤口也感受不到了。
她如今没有神力温养身体,神躯没有那么容易愈合。
除非…
有一个同样拥有神髓的人将自己的神力渡给她,助她愈合伤口。
可这下界之内,哪来拥有神髓的神尊。除她之外六界总共就那么五位,她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更何况,他们根本就不在下界。
那到底是谁…
容絮想得心绪郁闷得慌,如何都想不通。
“阿絮仙子,你醒了怎么也不吱个声啊!”度临咋咋呼呼地站了起来。
瞬息之间,欣喜又转变成沮丧。耷拉着脑袋,充满歉意道:“仙子是还在生我的气吗?是我没有护好仙子…”
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容絮这才重新注意到一旁的度临。
“没有怪你…”苍白的脸颊挂上笑容,却暗暗地透着脆弱。
不过她的情绪很稳定,安抚着度临道:“是我自己倒霉,碰上了那人,同你一点干系都没有。”
两人相视一笑,释然如初。
“度临,我这伤…”她激动地坐起身子,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是仙尊渡了修为给你。”他接着道:“那日夜里仙子身受重伤,仙尊用仙力温养了你一路也不见任何好转。无奈之下,仙尊便渡了修为帮你疗养身体。”
渡修为可不是小事,更何况对于泽息这般刀尖上舔血的人。
更何况这不是渡仙力或者神力,还能重新蓄积回来。任何人的修为都来之不易,都是岁月的磨练和日复一日的坚守。
渡给她人,没了便没了。
容絮心情复杂,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屋檐上风铃晃动。
是他救了自己?
“对了,我得去通禀仙尊一声,仙尊近些日子心情坏得很。不过好在仙子你终于醒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仙尊听了心情定然会好很多。”
庆幸的嗓音毫不遮掩,想来这些日子总是见到泽息黑沉个脸,给郁闷坏了。
微风从窗外吹进,帷幔晃荡,如绸缎般乌黑顺滑的长发也随之微微飞舞。一双如同琉璃似的清澈眸子,难辨情绪,只是望着度临兴冲冲离开的背影。
一言不发。
所以是泽息将他的修为渡给了她,她的伤口才能愈合得如此之快。
可,即使是他的修为,没有神髓也无济于事。
所以,泽息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金莲子无缘无故会被他吸入体内,又为何凭借区区仙髓就能助她疗养神躯。
一时间她忽地觉得,他身上似乎有好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再者。
这些天相处下来,她似乎对他也一无所知。
单单知道他是仙界战神,残忍暴虐,冷漠无情,视魔族为一生之敌。
眼眸倏地怔大,如水般灵动的瞳仁便那么直直地望着前方,转瞬间有些失神。她忽然意识到,她所知道的泽息也只是外界口中的他。
残忍暴虐,冷漠无情。
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代名词。
可她总觉得他不该如此。
她想,他若不是恨魔族入骨,不是仙界战神。定也会同青梧一般,成为一个谦谦君子吧。
没有屠戮,没有戾气。只有如玉一般的温润,如初雪一般干净而温柔。如同这世间最美好的锦绣山河一般,光是看着都能安抚人心吧。
思绪越来越凌乱,想得她有些头疼,下颌还在隐隐作痛。
想用手去按按眉心缓解一下,却陡然发现自己的手心被包扎成两团不明物体。胖嘟嘟的,活像两个白花花的熊掌。
眉心紧蹙,鬼畜地牵起一边的嘴角,女子清丽的面容尽显无奈之情。
屋外传来步伐声,她以为是泽息来了。下意识勉为其难地用手掌整理了下略显凌乱的发丝和被褥。
倏忽间,却听到陌生的声音。
“兰萱仙子,阿絮仙子正休息着呢。你要看望她下次再来吧。反正也不缺这一次两次的,何必惺惺作态呢。”
语气是明晃晃的不耐烦,和阴阳。
度临向来是好脾气,好相与的。她从未见过他这般同人剑拔弩张的讲话。
所以,兰萱仙子是何人?
她又为何要来看自己?
好奇心作祟,容絮侧着脑袋伸脖子,尖着耳朵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
等没了动静她转头之际,一双洗得发白的长靴赫然闯入眼帘。随着她的视线缓缓上移,看清楚来人,她的神情露出明显的诧异。
似乎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他。
“仙子姐姐,你的伤可好了?”一如既往懵懂的少年嗓音,连嘴角笑容的弧度都洋溢着恰到好处的无辜感。
干净的眸子便直直地望着她。
容絮回过神来,笑着寒暄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姐姐受伤了,便陪着兰萱仙子来探望姐姐你的。”
两人一问一答,自然得很。
“度临,晏瑭都能进去我为何不能进去,你当真是婆婆妈妈的,顾忌什么呢!再说了,惺惺作态是什么意思,几个月不见会几个词语给你了不得了。”
兰萱从屋外走入,大大咧咧地扯着嗓子控诉着自己对度临的不满。
容絮这才看清楚兰萱是何人。
明媚大气的长相,连五官都是端端正正,一身正气,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又让她自己多了几分柔意。一身鹅黄色的羽绒纱裙垂下,尽显俏皮可爱的姿态。
兰萱一进来,目光便赤裸裸地落在容絮身上。明目张胆地打量,眼眸中的好奇都快要溢出来了,试探地问道:“你便是阿絮仙子?”
容絮不解,却也回应地点了点头。
度临在一旁死死地盯着兰萱,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还未等容絮反应过来,兰萱便大步上前,从一鎏金红袋子里取出了好几样东西堆放在她的床榻旁。
又一个接着一个举起来,仔细介绍道:“这是南海深处的旋流冰晶可以帮你缓解疼痛;这是沼泽林里的枯木草可以祛疤养肤;这是我们龙族深谭里的翡翠石…它…没有什么功效,我就是觉得好看。”
亮晶晶的眸子里似乎带着不安,眨巴了好几下眼睛,紧张地等待着容絮的反应。
在场的所有人都蒙了,一副不知所以然的神情看着兰萱。
仙界之人皆知,兰萱对泽息仙尊有意。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被娇纵长大的兰萱仙子去青云小筑是来找容絮麻烦的。
“兰萱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度临语气依旧带着不善,打心底觉得兰萱来这里准没好事。
容絮也有些紧张,毕竟今天还是她第一次见这个兰萱仙子。
不过她实在是热情得有些过分了。
“我…什么什么意思呀!我同阿姐说我要来看望阿絮仙子,阿姐说空着手去不妥,我便准备了这些东西。怎么,阿絮仙子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吗?”
被三双眼睛盯得发毛,兰萱脸颊逐渐染上绯红。
容絮心中失笑,面上也展露出隐隐笑意,只觉得眼前这仙子可爱得厉害。她立刻道:“不是不喜欢,如今我的伤已经大好了,这些已经不需要了。”
“这么快便好了?”兰萱惊讶地怔圆双眼。
那日夜里,她无意间瞧见了,隔着南天门远远望了眼,泽息怀中的阿絮仙子明明受了重伤,气息微弱。再者凭她对晏楚的了解,他那个毒辣阴险的性子,落到他手上的人定然十有九死,幸存的哪一个也会是重伤。
“仙尊渡了修为给阿絮仙子。”度临不喜兰萱,冷不丁滴地在后方冒出一句。
果然,此话一出,兰萱得神情立刻暗淡下来。等她微微抬起脑袋,眸子里的艳羡一清二楚,委屈道:“阿絮仙子,泽息仙尊待你真好,他定是很喜欢,很喜欢你。”
少女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性子。
闻言,度临一下子没收住,惊悚地咳了起来,震天动地,给人感觉脏腑都要咳出来了。晏瑭顺手去给度临顺气。
容絮白皙的面颊蔓延上诡异的薄红。
很喜欢?容絮在心里无声地辩驳,怎么可能。
偏偏语出惊人的兰萱还没有察觉到不妥,略带嫌弃地朝度临道:“你这身子怎么也如此孱弱。好好的,咳得要死不活的模样给谁看呢。”
兰萱在度临哪里受了气,逮着机会就要呛他几句,性情如同小孩子一样。
“度临,手要换药了吧。”察觉到画风不对劲的容絮只好转移话题,举起自己的手掌。
“哦哦哦…好。”
等度临转身去取药,众人才注意到站在门旁泽息。依旧是一袭墨色的长袍,下摆处的银色丝线绣着挺立的竹子,一如此件长袍的主人。
笔挺着脊背,墨发飘扬,一双杏眼压低自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众人神情各异,皆不知他何时来的。
有没有听到兰萱哪句话…
“仙尊,你来了。”度临局促地问候道,只觉得他自己头皮发麻,大气都不敢喘。
泽息略微点过头,一眼不动声色地扫向屋内的在场之人。视线最后缓缓地定格在晏瑭身上,依旧一言不发,可眸中审视的神情却毫不遮拦。
屋檐处传来风铃晃动的清脆声,叮铃铃,悦耳动听。却衬得屋内愈发静谧,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沉重。
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兰萱也变得一言不发。
晏瑭本就沉默地立在一旁,面对一旁突如其来地打量,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坦然地笑着回望过去。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一冷一温,却并不消融。
长吸一口气,容絮再一次担任起活络气氛的重任,举着手臂,不满地抱怨道:“度临,你这纱布绑得也太丑了吧,把我的手都绑成了熊掌…”
话音落下。
兰萱顺着容絮,随即点头附和道:“度临,你这弄的的确有点丑过头了。”
泽息和晏瑭同时收回视线,皆落在容絮的手掌之上。
度临面色“唰”的一下瞬间变得煞白,感觉全身凉飕飕的。试探性地瞟了一眼身旁之人的神情,好像变得更加黑沉了。
须臾,才蠕动着唇角,好心提醒道:“仙子,你那手…不是我包扎的…”
“那是何人?”容絮下意识问出口。
瞬息,她便察觉到了不妥,青云小筑就他们三个人。不是度临,那不就只剩下一个人了嘛。
如果眼神可以骂人,容絮一定已经把度临骂得狗血喷头了。
这人就不能不说出来,默默认了,不行吗!
举着的手臂微僵,容絮不自然地笑了笑。忽地回想到度临方才才同他提过一嘴,泽息近几日心情坏得很。
这下好了,直接撞枪口上了。
她努力地找补道:“你们别说,这东西越看越顺眼,包得还真是别出心裁。”
“别出心裁?什么意思?是丑得厉害的意思吗?”
兰萱左右转动着脑袋,一副求知若渴的神情望着周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