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你对癞皮蛇做了什么...)

慕星遥万万没想到,因为一句吹牛逼的话语,她被绑架了。

眼前的男人的确不是梦靥,他身上散发出无尽上清道意,把慕星遥牢牢困在原地。

护山大阵在夜色中宛如狰狞的猛虎,震慑着千万妖邪,却任此人来去自如。

“你很镇定?”贺兰涯好整以暇地看着脸色发白、却十分淡定的慕星遥,不免起了些刮目相待的意思。

“不是,吓傻了。”慕星遥搓搓自己冻得生疼的脸。

贺兰涯喉间滚出声清润的低笑:“真正被吓傻的人,从不会说出来。”

慕星遥很紧张,一紧张她就很想杠人,她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但就像恐高的人到了高空会自动双腿发软一样,她这样的应激反应也很难压制。

于是,慕星遥顶着贺兰涯深邃的目光,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贺兰涯似乎没想到她会反问:“想也如此。”

“并不是。”慕星遥本不想反驳他,但是嘴比脑子快,“到底是你被吓傻了还是我被吓傻了?你清楚还是我清楚?当然是我!”

说完,她觉得自己离去世已经不远了,恨不得咬掉刚才的舌头,赶紧补一句:“对不起我错了,我刚才只是想说明是我更傻,您一点不傻。”

贺兰涯并没有勃然大怒的意思,更没计较慕星遥的反复横跳,反而若有所思:“你的胆子果然很大。”

“既然如此,你是本尊大计的不二人选。”贺兰涯刚才的随意轻狂消失不见,他刚才仿佛只是一只测验老鼠的猫,现在得出了结论,他目光里重新出现古冰般的深邃,一眼望不到头。

他站起身,凌厉的气势一点一滴透出来:“本尊道统永固,却意图堕魔,阁下声名远播,还请阁下助我堕魔。”

慕星遥:……

每个字分开她都听得懂,但是合起来,就这么难以理解。

此生从未勾引成功过一个人的慕星遥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艰难道:“你可以,说得更直白一点吗?”

贺兰涯的眼风朝她一扫,慕星遥立刻抱头道:“不是你说得太晦涩,只是我太没文化,我不懂。”

杠的时候很杠,从心的时候也是真的从心。

“尽你一切之能,勾引本尊。”贺兰涯懒得理她,一言概括所有。

慕星遥:……懂了,碰到神经病了,哪儿有人自称道统永固,却主动要被勾引的?

修真界向来不乏神经病,在追求道的路上,早有人疯魔到抛弃一切,有人杀妻灭子妄图成道,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有人沉迷修道四处求索,但再度归家时已岁过甲子不见旧颜。

真正得道的人少,失去一切的人多。

因为真正心中有道的人太少,被所谓的长生、力量迷了眼的人太多,他们对道的追求,其实和俗世被金钱功名荣华迷惑的人一样,在日复一日的追求中逐步糜烂、疯狂。

眼前这名,口口声声说自己道统永固,却要堕魔的人显然就是其中一个疯子,哪儿有人道统永固?他以为他是天道长子,是世界起源吗?

慕星遥静静看着眼前这个神经病,摸着她不多的良心说,这个神经病长得很好。

彼其之子,美无度。

彼其之子,美如英。

彼其之子,美如玉。

这些词用在他身上恰好合适,他颜如渥丹,高挺的鼻梁上方是一双高华冷漠的眼睛,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雪青色道袍边缘用不明显的金银暗线勾勒出松雪云纹。

松雪云纹,是女主陆飞虹未来所在宗门玄清仙门的标识。

鉴于这是个玄清仙门的神经病,且是个能出入合欢宗如入无人之地的神经病,慕星遥不打算刺激他。

她道:“你冷静,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道统永固的修士,多少人求道还千难万险,你既然是正道,就不要和我这样的妖女混在一起,到时候名声多难听。”慕星遥喋喋不休,“如果你是魔道——”

她眨眼:“你是魔道,就更不存在需要我帮你堕魔的可能性……”

她话没说完,长发垂腰的男人道:“存在。”

他白皙的手指在慕星遥的注视下一指天空,琉璃瓦尽碎,穹顶出现,洒了漫天星星。

贺兰涯在碎星的温柔中,也渡不上一点暖意,他衣服边缘洒着柔和的月光,眼底却茫茫一片:“你看,白日有暖阳,夜晚有寒星,世间存在永恒的昼夜交替,也会有道统永固的存在。”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世界的运转存续,无论这个世界丑恶还是美好,似乎它的存续大过一切。

可也要问过他愿不愿意,贺兰涯嘲讽地想。

慕星遥无语地看着她昂贵的琉璃瓦被一指就没,咸鱼本想揭竿而起,痛斥这个损坏自己财产的人。

但她不敢,只能把不爽化在言语里:“……昼夜交替的确永恒,那是因为它们是世界存在的基础,你呢?你为什么敢说你道统永固?你以为你是世界本源天道长子?”

“世界本源?”贺兰涯道,“你可以如此理解。”

“但本尊并非天道长子,本尊高于天道。”

慕星遥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愿称之为逼王。

“你不信?”贺兰涯看慕星遥的神色,低低一笑,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没有。

慕星遥摇头又点头,她当然信——个鬼,这么荒谬,她又不是脑子坏了。

她之所以点头,只是因为这人明明衣冠楚楚,却把这么荒谬的话说得如此认真,慕星遥猜测他之前遭遇过什么打击,才成了这样。

她也只是一条胸无大志的咸鱼,如果不是合欢宗保护她,此刻她也不知被修真界打击成了什么样。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嘲笑另一名遭遇不幸的人。

慕星遥道:“我虽然不信你是世界本源天道长子,但你凭借自己,已经有这么高的修为,对你自己来说,你就是你的本源和天道,是自己的主宰,所以,你那样说也不算错吧。”

贺兰涯微微倾身,一缕柔顺的黑发倾斜到慕星遥眼前:“你认为成为自己的主宰,比做世界本源更好?”

“是啊。”慕星遥理所当然道,“谁不想成为自己,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像我,我的志向就是顺其自然修炼,顺其自然享受,最后走向我命定的死亡。”

贺兰涯忽然发笑,笑得动作幅度之大,让慕星遥以为他要笑抽过去了。

“很好笑吗?”慕星遥有些尴尬,“好笑你就笑吧。”

笑死了正好解决她目前的危机。

贺兰涯笑够了,才道:“你并不知成为世界本源会得到什么,才能回答得这样轻易,不过,这是本尊近来听过最好的一句话。”

他眼形其实狭长,但不小,眼波流转间很像是冰冷的桃花,此刻闪烁寒锋:“可惜,那些老家伙却不知道这一点,要脏本尊的手。”

慕星遥识趣地不去询问那些老家伙怎么样了,这时,贺兰涯凑近她:“多谢你。”

慕星遥不习惯和这种危险分子挨得太近,下意识朝后缩。

谢什么?他没说,总不可能是为了一句话。

他又重新恢复高华冷漠、光风霁月的模样,变化之快,让慕星遥险些以为他精神分裂。

贺兰涯道:“其实本尊知道你并不像你表现得那样懒散,你时刻在忌惮本尊,不过没关系,比起那些令人发笑的抗拒,你这样反而不会令本尊太讨厌。”

慕星遥:??

她本来就这样懒散啊,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不这样难道给他哭一个?

贺兰涯又眼带笑意道:“本尊许久没碰到一个不算讨厌的人了。”

他一会笑,一会冷漠,一会宛如高岭之花,一会狂放如魔。

听到他语气放缓,慕星遥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他道:“所以,你必须勾引本尊堕魔,如果做不到……”

寒锋闪烁,如石激悬流、日浸东山,剑刃陡然贴在慕星遥脖颈上,她头皮发麻。

不让你讨厌,我就必须勾引你,不然就被你拿剑指着?我真是谢谢你,修真界版的农夫与蛇。

此刻,慕星遥终于确认,她,万年没开一单美其名曰合欢宗圣女,实际上是合欢宗剩女的咸鱼,居然有了一笔主动上门求X的单子。

这个男人身上全是上清道意,灵力纯洁,容貌俊美,双修一次估计修为能飞涨,要是别的妖女,估计高兴死了。

但慕星遥想想自己的实际水平,再看看男人的凶残程度,擦了擦汗。

女娲让九尾妖狐魅惑商纣王,那是因为九尾妖狐真有几把刷子,如果换成她慕星遥去,估计炮烙就是为她准备的。

慕星遥仰起修长的颈子,离剑锋越远越好,汗颜道:“这个……我觉得我可能不大行。”

贺兰涯似乎早有所料,冰凉的剑锋朝前移动一寸,慕星遥毛骨悚然:“冷静,冷静。”

“我拒绝你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是我能力不足,不想耽搁您的时间和大业。”

慕星遥无比真挚地看着他,深刻反省自己的不足:“你仔细想想,从您进来到现在,我哪里表现得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妖女?我既怕,又怂,连反抗您一次的勇气都没有。”

“是吗?”贺兰涯看她的模样,轻轻笑了,湖水般的眼像泛起清澈的涟漪。

“慕星遥。”贺兰涯念出她的名字。

慕星遥一顿,糟了,他知道她的名字,她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贺兰涯身前空气泛起一圈圈透明的涟漪,涟漪中飞出一本金光闪闪的书,翻了个跟头自动飞到贺兰涯身侧,哗啦啦翻到某一页。

贺兰涯撷书念道:“慕星遥,天下第一美人,天姿国色举世无双,天生魅骨无人能敌。呵气如兰、眼丝如水,能轻易勾走世间任意一个男儿的魂魄。”

他念着这句话时,顺便还用桃花眼扫了一下慕星遥的眼睛:“的确眼丝如水,有勾魂潜质。”

任谁被当面念这样的彩虹屁,都会尴尬,慕星遥羞耻到恨不得一头撞死在他面前:“只是市井小报写的谣言,做不得数。”

“天机书如若是市井小报,世间就再无可信之书了。”贺兰涯不理她,继续念:“妖女慕星遥,最爱做的事是夜御百男采阳补阴,等第二日,再将这些阳气虚脱的男子杀死,尸身充作花肥,鲜血制为蔻丹。”

他读到这里时,讶然一句:“你果然是极厉害的妖女。”继而品评道,“你刚才装无辜装得不错,本尊险些信了。”

慕星遥以头抢地,这都是谣言、谣言啊!

偏偏谣言的源头是什么天机书,据说由天机演化而成,无一字杜撰。慕星遥怀疑,天机书推演的是她穿越前的慕星遥的性格和未来。

可现在顶包的是她啊!

她眼含热泪,做最后的挣扎:“我不是装无辜,我是真的无辜,我这辈子连鸡都舍不得杀一只……”

贺兰涯了然颔首:“舍不得杀鸡,只舍得杀人,本尊明白。”

他气死慕星遥不偿命后,半垂眼眸继续念道:“慕星遥为练魅术不折手段,连山中癞皮蛇都不放过,活活吸成蛇干。水里最淫//乱的蛟龙被她吸得活活蜕皮,她不只跨越人和妖兽的种族,就连没开灵智的老树根也……”

后面没了,估计是如狼似虎的词汇。

贺兰涯正准备抬眸问慕星遥把老树根怎么了时,赫然发现慕星遥通红的双眼上沾着点点晶莹,愤懑地盯着他手里的书。

“你哭什么?”

谁哭了?她这是被活活气的。

被活活造谣饥渴到连癞皮蛇都不放过气的!

事到如今,她哪里不明白正是因为这本书给她胡乱艹人设,才引来这个人逼她勾引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慕星遥从未见过天机书的本体,以前见到的全是拓印誊抄本。

现在,害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天机书就在眼前,慕星遥面色扭曲,萦绕在心头多年的怒恨陡然升起。

“我在哭,今日就是这本破书的死期!”

她猛然从床上跃起,合欢宗的兰影摘星手在灯下变幻万千,朝灿金的天机书疾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