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胜清只和余音说过,范榕就要快破境了,却从没提过高玉的修为如何。
细细回想,江胜清似乎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谈论起高玉,偶尔不得不提及,也是含含糊糊的敷衍,并不会去深入。
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看余音有些分神,方凌齐便扛了主要压力,对她说道:“余师姐,你若要去做别的,大可以放心将这里交给我们……”
能跟到这儿来的,都是做好了牺牲觉悟的人。
他们过去或许真的助纣为虐,识人不明,但现在既然给了他们机会弥补,就势必要豁出这条命去。当然,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底下那群无辜的凡人,除魔卫道本就是他们的责任。
余音点了点头,抽身后退时,掌心已经玉片了。
“什么事?”
江胜清应得很快,说话声传来时,还伴有呼呼寒风,听着不像是在玄照宗。
“高玉现在什么境界,你知道吗?”余音瞥了一眼底下的渝州城,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当时看到高玉的酒肆位置,“我现在在渝州,有大量魔军压城,偏偏高玉还就在城里,这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风声大作。
本来还说话精神抖擞的江胜清一下子就蔫儿了,哼哧哼哧半天才回答道:“你别急,别急,有什么事等我到了,我跟你细说。”
原来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渝州?”余音有些意外,蹙眉问道:“渝州有什么特殊的吗?还是说,我在烈火烹池底下的这段时间里,外面还有什么大乱子?”
听余音这么问,江胜清不由地又叹了一口气,说:“乱子多了去了,南边的乱还没完,北面又乱了,几个人皇还被起义军给杀了,守护皇族的那些老家伙也都不见了……我……”
对此,江胜清一直怀疑是高玉干的,可惜就是没找到证据。
“人皇被杀?”余音有些惊讶。
江胜清嗯了声,再开口却转了话题,“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有一个困扰。”
轰!
余音逮着个漏网之鱼翻掌轰烂后,回道:“什么困扰?你不是说来了细说?”
刚问完,玉片那头就已经没了声音。
对话被江胜清单方面切断。
当余音再抬头时,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江胜清,他一袭白衣,端坐在云车车顶上,身边还放了个等身大小的红色盒子。
“社会是不断进步的,你知道吗?”
从云车上跳落的江胜清问出了一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但这里的一切却都停止了发展,道门历史动辄千年万年……按理说,俗世的发展应该远远不止于此……可俗世却仍然停留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困境里。”
余音横剑挑开几个人面鸮,其后踩在人面鸮尸体上飞身到了江胜清面前,反问道:“你想说什么?我不太懂你的话里的意思,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底下的魔军恐怕要动了。”
范榕的魔军虽然按兵不动,但他派出的人面枭和低等魔种可没停过,天上走不通,底下也就跟着多了起来,即便是撞上法阵粉身碎骨,剩下的也依旧潜伏后续。
他这是在耗。
渝州城的法阵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减弱,上元一炁阵也因为季云海他们灵力消耗开始衰退,一旦两个法阵都被耗尽,就到了范榕动手的时候。
谨慎至此,不愧是昔日做过皇帝的。
“不,我只是觉得很奇怪……照原本的进程,就算道门大乱,俗世里的格局也是千年难逢一次变局。”江胜清转过身子敲了敲自己身边的大盒子,继续说道:“可这几个月里,各国先后涌现了不少起义军,这群人有组织有纪律,在对上散修的时候根本不怵,光靠人堆,就把仗打下来了。”
江胜清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四周人面枭的厉啸与魔种咕噜咕噜的低吼声掺杂在一起,将江胜清的唠叨给烘托得越发烦人。
反正听不懂,余音也就干脆左耳进右耳出,她听烦了,转头就想回去帮方凌齐一把,却被江胜清眼疾手快地又拉了回去。
“你急什么?”江胜清垂头把盒子打开,从里面抱了把古琴出来,五指一动,乐声潺潺,如水幕般落下,眨眼间就扫除了不少的人面枭,“这些东西都是除不尽的,你们没有必要在这上面浪费心力。”
这一点,余音当然知道,可就算想直捣黄龙,除了范榕,那也得先把眼前这点人面枭和低等魔种暂时压下去才行。
优哉游哉地抚琴之余,江胜清又说:“这一段时间我在宗门里闭关,总算是想通了一点事。”
“什么事?”余音配合地问。
当——
剑锋与人面枭的利爪相接,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个世上的修行者看似走的是与凡人无关的升仙道,实际上却是在透支凡人的气运,以凡人的气运做垫脚石,将凡人的未来悉数埋葬。”
江胜清的每一个字,余音都能听懂,但放在一块儿,却愣是半个字都想不明白。
“什么叫透支凡人的气运?”
如果真的是在透支凡人的气运,那过往修行者破境时,为何没有先兆?可不知怎的,问出声后,余音再看到江胜清那严肃的脸色,自己下意识就先信了。
“这份透支,想来算得上是道门先祖从天道手中偷得的一线天机……”江胜清敛眸抚琴,拨弹琴弦间,魔物荡然无存。
这话是江胜清在诓余音。
事实上,一切都只是江胜清基于,结合自己所见所闻之后,得出的一个不太确定的猜测。
正常的人类历史里,千百年间的动荡变化从未停止,人类社会也从封建王朝进化到了科学文明的社会体制。
为什么南洲大陆不一样?
从前江胜清只当这里是,觉得万事万物自有作者解释,千年万年都没有什么变化就没有变化吧,总归是不需要什么逻辑的。
经历一系列的得失之后的江胜清无法再将这个世界当做一个单薄的文字故事,这里是有生命的鲜活存在,也就应当有正常世界的运行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