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们在遭遇外敌时,总是下意识团结,修行者也是。
但魔物不一样。
魔的天性里就生长着厮杀与血腥,他们热衷于毁灭身边的所有事物,将一切美好的东西拉入深渊。
事实上,魔是永生不死的。
只要人性中的阴暗不散,只要人们心里还会滋生邪恶,那么这些魔即便被修行者驱除,也会在将来的某一日重返人间。
高玉要打不周不假,但不周地形诡异多变,其内部又有多方势力交错,想要完全占领是不切实际的。
换而言之,高玉在短时间内根本做不到歼灭不周境内所有魔物,顶多会削弱某几位罗刹王的势力,甚至可能只是削弱其中某一位罗刹王的势力。
然而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对高玉而言,他当然不会做轻轻松松就能除魔的美梦,他要的只是打破不周十位罗刹王之间长久以来的平衡,从而引诱这些罗刹王互相蚕食。
魔的确永生不死,但这于高玉而言,并非是噩耗。
若这天底下再无魔物,那么他这道门大尊拿什么去巩固地位?非但不是噩耗,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喜事。
话说回鬼哭岭,金崇在数次请罪没有得到惩罚之后,转而自请领兵过鬼哭岭,想要一鼓作气将丢失的两城从高玉手里夺回来。
范榕拒绝了。
此时的他并不着急夺回城池。
“当下最重要的不是抢回失地,而是守住背后,以防那些东西背刺我一刀。”范榕的远见从他做皇帝起,就可见一斑,“桃然立场不明,阴九娘独善其身,囚玉更是直接站到了那小丫头身边……他们三人暂时不足为惧,但其余六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首当其冲的,就是地盘离范榕最近的梦魇许昭。
许昭是梦魇化身,同时也是贪婪的具象化,他是剩下六个罗刹王里最难缠的,也是个性最为复杂的。一旦让许昭发现范榕不但偷偷救出了须伦恶童,更是把须伦恶童弄丢了,那么他只怕会要闹得人尽皆知。
思前想后,范榕选择送出了三封口信。
为今之计是先稳住桃然和阴九娘,然后把已经明确立场的囚玉重新拉回来,只要他们四人合作将许昭与其余五个罗刹王蒙骗过去,那么余下的事就可以等到高玉这麻烦过去之后再作他论。
至于须伦恶童……
范榕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须伦恶童善终,他救须伦恶童是真心诚意,但利用须伦恶童也是早有预谋。
如果桃然与囚玉多分一点心思在须伦恶童这事上,或者多关注一点范榕,那么他们就会发现,自从须伦恶童被救出来之后,范榕的修为就开始了不寻常的涨幅。
哪怕是在所有人的修为都跌堕的时候,范榕的修为也是不退反进。
再结合须伦恶童那一直被加快的修为衰减,一切都值得深思了。纵然余音真的在须伦恶童的修为衰减中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也比不过范榕这个真正从旁凿壁偷光的。
本来范榕是打算借须伦恶童的力量,来突破自己的修炼瓶颈,谁知这偷到一半,须伦恶童失去了踪影。
大概是被除掉了。
范榕知道须伦恶童不会死,顶多是重新回到暗无天日的不周山地下罢了,他这时候又没有精力再去寻无数天灵地宝,故而先搁置,解决了眼下的麻烦再说。
囚玉收到范榕的口信时,已经与江胜清等人在阴安城外等了两日了。
这日一早,阴安城就没来由的所有城门戒严了,此后往来的妖精们大大减少,便是有,也都是一副神色戚戚,行色匆匆的模样。
裴云英直觉城里头的是出了事,又碍于与余音的约定,只能焦灼不安地在外面等着。
这时候从不周传过来的一封口信,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扯了过去,自然而然地暂缓了一些马车内的紧张气氛。
“哟,不周的口信。”朝露依旧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裴云英看他这么生龙活虎却没做出其他举动,心里对余音的担忧就相对地减轻了一些。只要朝露不敢乱来,那么余音就肯定安然无恙。
囚玉横了他一眼,翻手将浓雾般的口信收入掌心,嘴里讥讽道:“不周的口信又如何?我收的光明正大,自然是不怕其他人看到的,不像有些人……昨夜怕是做鬼了去吧?哦不对,本身就是鬼。”
昨夜冷月无星,大家都休息得很早,唯独朝露在其他人都歇下之后,偷偷摸摸地从囚玉的发冠里爬了出来。
他以为自己做到了悄无声息。
但囚玉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举动,并悄然跟了上去。
朝露当然不可能离得太远,可囚玉明明跟着他,却在他离开马车的几十步之后,失去了他的踪迹,其后无论囚玉怎么探查,都一无所获。
的确,如果朝露有意隐蔽自己的痕迹,那么想来除开余音,其他人都无法得知。
等到朝露原路返回时,囚玉可以肯定朝露是偷溜出去见了什么人,或者什么鬼,因为这时候朝露虽然已经清理掉了自己身上的气息,但囚玉还是嗅到了一股陌生的森冷味道。
听到囚玉这么说,朝露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僵硬。
“好了,没人关心你们的隐私。”江胜清揉着惺忪睡眼侧身靠在车窗上,“只要你们最终不会妨害到我们,那么你们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干涉。”
裴云英嗯了一声,表示认同。
她并不在乎囚玉与朝露的契约精神如何,正如江胜清说的那样,只要囚玉和朝露所做的事不会切实危害到她们,她就无所谓。
当然,要是囚玉和朝露包藏祸心,裴云英哪怕拼了自己这条命,也会找他们拼命。
正在这时,白五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一边撩开车帘一边说:“我问出点东西来。”
为了搞清楚阴安城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白五从发生怪异之后就没停,一直在外面找机会打探,几个时辰的功夫总算有点儿收获了。
“什么?”裴云英赶忙转过身去,伸手扶她上车。
“听说是城主府里出了乱子。”白五接过江胜清递来的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后,继续解释:“城主夫人昨夜被人绑了,不知去向,所以阴安城才会全面戒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