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那这太平不要也罢

金崇察觉到了余音的视线,左手状似无意地往袖子里拢了拢,想要将玉佩藏起来。

不周。

熟悉。

几个关键的信息结合在一起,那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还藏什么?他来了,到哪儿了?需不需要我去接一接他?”余音说话时的气势,就好像现在须伦恶童要是在她面前,她就能手起刀落一样。

“好了。”

后头的桃然总算解决了手头上的两个伤患,起身对金崇道:“他任性不是一天两天了,金崇,你稳重明理,不该由着他胡来才是。”

“桃然大人,灵主有命,让您除了余音,为何您却在此处与她虚与委蛇?”金崇粗着嗓门喊道,他这声音,便是在林子外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江胜清看到余音和桃然都起身了,就知道自己这命是无虞了,便背着手从树后出来,踱着小步子往余音那头走。

“我的事,你不该问。”桃然冷眸看了金崇一眼,身侧的狼牙棒直飞向金崇,在距离金崇的脑袋只有一指宽时,堪堪停下,“你是范榕的人,但应该清楚我的脾气。想要过问我的事,你给自己准备了几个脑袋?”

金崇面无表情,仿佛真给自己准备了几个脑袋似的。

“你们的内务,我就不方便过问了,有需要再联系。”余音扶着裴云英和囚玉起身,说完赶忙去问裴云英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囚玉其实还好。

纵然桃然先手埋伏偷袭于他,但那些鬼气顶多是给他造成一点皮肉伤,对其元神有所损伤也只是暂时的,可以靠自己挺过来。

而裴云英却不同。

不管是桃然,还是其他罗刹王,他们的魔息对道门中人而言是相当致命的,哪怕只是些许地进入道门之人的灵脉,也足以折损其数百年的修为。

虽说余音已经用黑龙引将裴云英体内的魔息全部给吸收了,可这些魔息是实打实地在裴云英的身体里走了一遭,所造成的伤害也是实打实的。

桃然花了这么许久的功夫才总算是将二人的意识唤醒,余下虽然还有些小毛病,但到底行动无碍,也算是给余音交了个差。

裴云英一醒来,望着桃然的眼神都快喷火了。

“师姐,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事,我们离开再说。”余音拉着裴云英往陵阳关外停驴车的方向走,走没几步,回头去看江胜清,发现他还站在原地听桃然与金崇之间的对话,便干脆隔空抓起一枚小石子掷出。

啪。

小石子打在江胜清的额角,留下灰扑扑的灰尘印。

“来了。”

江胜清扁了扁嘴,笼着袖子赶忙跟上。不过,在跟上余音之后,他嘴里可没闲着。

“听说这金崇生前就是范榕的大将军,被范榕生祭之后还能如此忠诚,世间罕见啊。”

“桃然的本体当着被他自己火化了?刚才看桃然的右手手腕处有一个血红色的珠子镶嵌着,想来那就是他炼化的本体了。”

“你知不知道,高玉其实当年是有个女儿的,可惜那女人怀胎到九月时,不知怎么就坠崖死了,死之前听说还在崖上舞了一曲。”

江胜清一句接一句,等走到驴车旁时,道门里的八卦已经被他如数家珍般抖落了个遍。

其中不乏余音没听过的。

白五见到余音等人回来,自然是欣喜若狂,捧着水壶就端过去,口中连声问道:“您可有受伤?也是,观您气色,不像是受伤了的,真是万幸。”

桃然是什么人?

不周的罗刹王!

能在不周的罗刹王手上全身而退的人,其本事有多大,白五简直都想象不出!被这样的人雇佣,还是出整颗的灵石,白五自忖自己是赚大了。

这活计可比在崛北城当天师厉害多了!

余音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接了白五手里的水,扭头问江胜清:“你这说了一路,渴不渴?”

“嗐。”江胜清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他磕绊了一下,结巴道:“我这,我这不是……这不是想要让你知道一点外面的情况吗?你想想,你可是在山上待了三千年,三千年时间……都够凡间红尘那点人传多少宗,接多少代了。”

别说凡间了,就是道门里的兴衰迭起都不计其数。

在江胜清看来,只有让余音对这道门里的大小事了如指掌,将来才不会因为高玉的奸计而吃苦。

高玉善于揣摩人心,极善。

对人也好,妖也好,甚至是魔和鬼,他都能轻易地玩弄于股掌之间。在所有人眼中,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点滴小事,到了高玉的面前,就成了他前进的阶梯。

用计方面,高玉可以说是原故事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可惜他遇到的是裴云英,一个认死理的倔性子。

在知道自己受骗,在知道余音无辜之后,裴云英不顾所有人的阻拦,不顾真正可能到来的千年之劫,干净利落地除掉了高玉。

“千年之劫?若真有这东西,我们该自己去撑着。”

“天地间灵气供我们修炼这么多年,是时候由我们来反哺了。若天真的要塌,那也得是我们道门中人撑着!用别人的性命作垫脚石算什么?踩着他人的尸骨苟活,你们当真不会愧疚吗?”

“你们总是说,不过是牺牲一人而已,换来的是天下大平。”

“我不认这个理!凭什么要牺牲别人来换太平?牺牲你,你可愿意!刀砍不到自己身上来,便满嘴天下大义!”

“若这太平必须要沾染无辜者的鲜血,那这太平不要也罢!”

江胜清很喜欢裴云英站在丹青山山顶指天说出的这些话,他觉得这个时候的裴云英,活成了两个人,眼底眉梢都带着作为人最真挚的风采,有血有肉。

“那就多谢你了。”余音将水壶往江胜清怀里一送,拂着袍子就躬身坐进了驴车里。

裴云英的目光虽然在凝视他们来时的方向,但心思也匀了一点到江胜清的身上。她觉得这个玄照宗的大师兄一言一行都十分怪异,既不稳重,也不强大,那么他是凭什么在玄照宗稳坐大师兄之位这么多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