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式家族的股票持续下跌。”
“作为东南三省的老牌财阀世家,据传家庭发生变故……夏家千金夏启月并非夏从阳的亲身女儿……”
“夏家枉顾血脉情谊,不接自己的亲身女儿回家,豪门之内没有亲情,只有利益。”
夏宸合上笔记本,声音戛然而止。
他坐在旋转靠椅上,连续多次调整高度和方向,低着头,几缕发丝在他额前留下阴影。
夏宸盯着面前的文件夹边缘,不知在想些什么,皱着的眉头似乎在显示他的烦躁。
“叮铃铃。”
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看到备注,夏宸拿起了手机。
电话那端传来一道有些阴冷的声音:“接她回来。”
那边似乎还有年轻女子的调笑声。
“爸,启月……”
夏从阳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按我说的做。”
随即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耳边“嘟嘟嘟”的忙音,夏宸表情阴沉。
没过多久,偌大的办公室再次传来的通话的声音:“查她现在的情况,一周之内,我要带她回夏家。”
*
夏家一直是老牌的豪门。
不是那种半路出家的暴发户,而是真真正正的从建国时就财力雄厚,家底殷实的世家。
夏家主脉一直走的是商路,至于分支,从政从商都有,在普通人眼里,夏家是那种遥不可及的庞然大物,在很多竞争者眼里,多年来夏家都是东南三省说一不二的大哥。
陶萄的上辈子很惨,因为她的经历,她的人生,在这样的权势面前不值一提。
她比不上夏启月,就是狂追猛赶,在夏家的人眼里,在围观的群众眼里,她也比不上夏启月的一根头发。
哪怕她再痛苦,她的“哥哥”们也不会给她一个慰问的眼神。
也没什么特别的,那时没什么特别,他们对陶萄的冷漠都在旁人可接受的范畴之内,只是对她而言,她的一生就轻描淡写的被归结为——她吗?接回来了,不过没什么特别的。
而这个坚不可摧的大哥如今总算有了缺口,这个缺口就是夏启月。
为了利益,人们会变得奸诈,且善于利用人心。
谣言有时能攻破最坚不可摧的盾牌,更何况夏家内部本身就出了点问题呢?
*
陶萄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学校生活,为了不让自己的外貌太过引人注目,陶萄在学校的时候,会用比自己皮肤低一个色度的粉底打在自己脸上,尽管如此,她依旧在学校的表白墙上常住。
陶萄原本在宿舍的东西已经搬走了,谢巧云和陶萄在学校几乎形影不离。
工作室很忙,但是陶萄在一个半月的假期结束之后,一节课也没有缺。
她回来之后,几乎成了全校师生注目的中心。
但凡有陶萄上的课,几乎教室都是爆满。
坐在谢巧云的身旁,陶萄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接过谢巧云递过来的苹果,咬了一口。
闲言碎语飘进她的耳朵。
“她就是陶萄吗?真的好年轻啊,不敢相信《帷幄》是她拍出来的。”
“感觉她很好看的样子,吃苹果都好斯文。”“今天要去发朋友圈炫耀。”
“女神,有。”
更有甚者直接走到了陶萄的面前来朝陶萄递过来一张白纸,小心翼翼地问:“陶萄你好,我是你的粉丝,我特别喜欢你拍的《帷幄》,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后面跟上来的学生道:“我也要!”
“我也是,谢谢大佬!”
一旁的谢巧云皱起了眉头:“同学,在学校我们都只是学生而已,你们这样会让陶萄觉得很困扰的。”
“啊……对不起……我只是想……”
陶萄拍了拍谢巧云的手臂,安抚道:“没事。”
她非常平易近人地朝这些人笑笑,然后给他们签了名,有人小心翼翼继续问:“大佬,要不再和我们合个照吧?”
陶萄没拒绝,不过她拉着谢巧云站在她边上。
这么一折腾,下课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坐在座位上,谢巧云很不解地问陶萄:“你不觉得这些人很烦吗?”
陶萄点头:“有一点吧。”
“如果你一直这么好的话,他们会得寸进尺,以后来打扰你的人会越来越多。”
陶萄支着下巴看谢巧云,凑近了看那双狐狸眼,谢巧云总会忘记自己在想什么。
她眉眼勾着轻微地笑意,像是无论谢巧云说什么都是对的。
原本为陶萄而生气的谢巧云忽然就被弄得有些无措。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我不介意。”陶萄碰了碰她的手臂。
“这种事情习惯了就好。”
“如果你讨厌他们,我也可以稍微强硬一点。”
陶萄一直都是软嗲的音色和调子,这么像是哄人的说话方式,饶是谢巧云同为女生,此刻耳根也红了大半,
“怎么强硬?”
陶萄:“我是个导演。”
“但是我也会演戏的,陈雨很多表情还是我教的,”
谢巧云似乎被陶萄的话镇住了。
她眼尾的弧度更深了,“想知道么?”
谢巧云点点头。
陶萄:“好。”
老师来了,谢巧云因为陶萄的话而时不时朝陶萄看一眼,但是陶萄低着头在看书,偶尔看看黑板,手里的笔很轻巧地转动着,显示其主人似乎在思考问题,谢巧云不知道陶萄有没有在听课,但是被陶萄感染,谢巧云后半节课也不再走神专心听起课来。
很快,下课铃声响了起来。
陶萄正要收拾课桌上的文具和书本,没一会儿,上节课课间出现的场景就重现了。
一群女生看起来要往陶萄这边走,但是被两个男生抢先了。
“陶萄大佬!给我签个名呗!”
“我也要我也要,再和我们合个照吧?”
女孩收拾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这时谢巧云想到刚上课的时候,陶萄和自己说的话,她侧头朝陶萄看去,这时陶萄刚好抬头。
长发遮着脸,低头的时候,边上的两个男生也没看清陶萄的表情。
“不要。”
“啊?”边上的男生没听清,这个时候,整理东西的少女抬起头来。
她朝那人看了一眼,然后头侧了侧。
“不要。”她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为什么……上节课课间那个男生也要到签名了,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啊……”男生有点错愕,但还是不依不饶地问道。
陶萄没回答他的话,而是站了起来,拉起了身旁女孩的手,道:“小云,我饿了,我们去美食街。”
“等等,就……不能给我签个名吗?只是一会儿的事。”
后面那个的同学想拉这个男生,但也许是当着众人的面被拒绝,他面子有点过不去,当下情况尴尬,好像陶萄不给他签名他就大有不想离开的架势。
这个时候,陶萄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旋即眼尾朝上扬了扬。
哪怕带着巨大的平光黑框眼镜,她那双狐狸眼真正笑起来,瞬间便多了一股挡不住的媚气。
盯着这双眼睛,心神很容易失去方向。
面前的两个男生没有见过这种架势,当下只觉得目眩神迷。
紧接着,女孩加深了笑意。
她的声音也好像能迷惑人,听的人下意识按照她的要求做:“同学,麻烦让一下,我饿了。”
虽然陶萄很久没用她那副扰人心魂的样子出现在人前了,但是如何笑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妩媚至极,她已然有一种肌肉记忆。
原本态度强硬的男生一下就被收买了,愣愣地说了句对不起,便让开了位置。
围观的同学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远去。
“她笑得好好看。”有人朝身边的同伴道。
入秋,天气转冷,走在学校外面,多少还是有一丝凉意。
谢巧云想到刚刚的事,忍不住问道:“其实你不是那样的性格吧?”
陶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不过刚刚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反差很大吗?”
“嗯,你以前在我心目中是那种长得特别漂亮,有才气,又温柔地学霸!”
“但是刚刚像那种……”
“哪种?”
谢巧云眼神认真,道:“像那种谁惹了都没有好下场的坏女人。”
“但是让人忍不住手指发抖,明明知道没有什么好下场,但是还是什么都想听你的”
“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这是你新电影里会出现的人物性格吗?”
在谢巧云看来,这样迷惑人心的人物形象,的确只有在电影里才会出现。
这一刻,陶萄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忽然觉得面前的谢巧云单纯得有些可爱。
她夸奖道:“你果然是编导专业的学生。”
“我猜对了?”
陶萄摇了摇头:“不对。”
“那不是我电影里女主人公的形象。”我本身,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她有时候不再像以前一样,事事都要做得很戏剧性,不过是因为想要增加办事的效率。
但是要说她从此以后就变成了一个善良单纯温柔的人,就全然是笑话了。
“我才不信。”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你的帷幄红了,你变成大导演了,有其他电影学院向你递来橄榄枝吗?”
“你为什么还天天来听课,你应该很忙才对。”
陶萄望着谢巧云,诚实道:“我在等人。”
这天过后,虽然还是有人故意来和陶萄上同一节课,但是贸然上来打扰她的人少了很多,显然是听说了这天的事。
*
陶萄等的人,很快就来了电话。
“你好,你是陶萄吗?”
听着这有些熟悉的声音,陶萄感觉自己的心脏久违地兴奋了起来。
因为兴奋,声音而带着点颤抖。
但是在夏宸听来,她的声音全然是充满疑惑的:“是的,你是谁?”
“我是你哥哥,我叫夏宸。”那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吐字如同金属敲击般冰冷。
记忆里,她从没见到夏宸对她笑过,那身上带着的那种上位者的威压总是让她觉得喘不过气,他冰冷的眼神似乎时时刻刻在提醒她,她和夏宸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女孩声音有些奇怪:“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我没有家人。”
闻言,夏宸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对,所以我们找到了你。”
“你愿意回家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是在骗我呢?”女孩似乎还在担心他是骗子,夏宸语调微微拔高了一些,不太明显,但陶萄依旧察觉到了:“我这里有dna的检测报告,你不用担心我在骗你。”
陶萄闻言,忍不住嘴角朝上翘了翘。
夏家人,还是一样的傲慢。
“你从哪里拿到我的dna携带物的?”她的心思缜密得出人意料。
“私家侦探。”
“如果没有疑问的话,我明天下午五点会让我的秘书到你的宿舍楼下接你,你可以看完dna检测报告,再决定要不要过来。”
“哦,可以”
没等夏宸说些什么,陶萄便率先挂断了电话。
安安静静呆了一会儿,陶萄才笑了起来。
“这一天终于来了,夏家人,夏启月……”
陶萄轻轻念着他们的名字,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
在笑的时候,曾经在夏家的那些画面如同连环画一般在脑海中划过。
人在想到讨人厌的事情的时候,身体也总会给出相应的反应。
她的手有点冷,却又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
夏宸到达预定的包厢后,夏岐便给他打来了电话。
“见到人了吗?”
夏宸:“叫谢知交去接了。”
“你在哪?我现在正好没事。”
“天云水会三楼6号房。”
夏岐又问:“启月知道这件事了吗?”
夏宸:“暂时不知道。”
夏岐没说什么。
“到时候来,多点几副碗筷。”
夏宸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又什么也没说。
“挂了。”
夏岐挂掉电话后没多久,夏启月就给夏岐来了电话。
夏启月已经知道了夏宸要见陶萄的事。
“哥,我现在很不安,我觉得我对不起她。”夏启月轻声道。
夏岐只说:“现在夏家没人看重她,只要爸妈不开口让你走,你永远是夏家人,你怕什么?”
“她才是你们的亲妹妹。”
夏岐嗤笑:“是,那又怎么样?”
“这是我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见她,你又不是不知道。”
“要是想接回来,她早就回来了。”
“如果爸妈想让你走,你也早走了。”
夏启月还是那句话:“我觉得我对不起她。”
挂断了电话,夏岐在小群里发了两条消息。
【都出来,我亲妹回来了,带你们认识一下】
【谁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
夏宸从没有等人等这么久。
他给谢知交打了好几个电话,谢知交也有些无奈,说是没等到人。
等到夏宸是在不耐烦了,夏宸才拿出手机给陶萄打了电话。
没等他开口,对面的女孩就率先问道:“来了吗?”
“我的秘书一直在你宿舍楼下等你。”夏宸语气绷着。
而女孩却有些惊讶,问道:“我没告诉你我不住学校吗?”
“你住哪?”夏宸强迫自己耐着性子问。
“我住在锡山公寓,让你的秘书过来。”
锡山公寓是那一片学院区最贵的公寓区。
夏宸没来得及问什么,陶萄再次挂断了电话。
谢知交开车来到锡山公寓小区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哪怕脾气再好,谢知交此刻也有些不满。
直到远远地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借着已经亮起来的公寓两边的灯光,女孩走得近了。
她脸上带着鸭舌帽,挂着眼镜和帽子。
谢知交凭直觉,这个人就是陶萄。
果不其然,那女孩直接朝他走了过来,尽管内心有些不悦,谢知交还是秉持着职业素养,帮陶萄打开了后座的车门:“陶萄女士是吗?”
陶萄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不急不慢地上了车,谢知交的不悦更甚了,因为她连句谢谢都没向他说。
上车之后,谢知交朝后视镜看了看,女孩不知何时,已经靠在座椅上假寐起来。
谢知交跟着夏宸做了很久的事,他自然知道陶萄的存在,也知道夏家和夏宸都看不起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亲妹妹。
只是资料上显示,陶萄从在住在福利院,家庭条件不好,现在谢知交有些怀疑资料的真实性起来,如果真的没钱,能住上锡山公寓么?虽然这里算不上海瑞最好的片区,但是随随便便房子的租金就算是合租也是五位数往上走了。
由于夏从阳那边让夏宸快点把陶萄接回来,夏宸只让人找了陶所在的班级和电话,更多的信息他一概没有兴趣知道,所以虽然侦探诧异,但也还是按照要求办事,没有多提陶萄这一年的经历,甚至心想这个叫陶萄的女孩做导演都这么出名了,说不定夏宸也知道了,不然也不会正好在这个时间点在查她。
私家侦探在职业素养这块向来把控得很死。
车子平稳地驶向天云水会,陶萄远远朝里面一望便知道这里是有钱人才能来的地方。
装潢金碧辉煌,处处透着华贵的气息。
上辈子陶萄是被直接接回的夏家,中间没有这么一出。
车子刚到陶萄便自己醒了,也省的谢知交叫她。
谢知交依旧尽职尽责地打开了后座的门:“您好,到了。”
由谢知交带领着,陶萄来到了三楼。
“就是这个包厢,您自己进去吧。”
也许是由于陶萄的做法让谢知交积累了太多的不满,他站在门口,斯斯文文的模样,却不再有别的动作,他本可以把门打开,领陶萄进去的,这样对于他心目中的“陶萄”而言,也许会减少她的一些尴尬,可谢知交不这么做。
陶萄却不让谢知交如愿,正在谢知交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了女孩的声音。
声音软嗲,明明不刻意,却好像天生带着三分情意。
“你叫什么?”女孩问。
“谢知交,知交半零落的知交。”
“谢谢你接我。”
谢知交诧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长了一双很干净的眉眼,眼神清朗。
“你名字很好听。”她声音是真的好听,听得人耳朵酥酥麻麻的。
女孩站在原地,脸被遮的严实,可是光说几句话,谢知交便觉得她好像同其他女孩不太一样。
在她的声音里,他听不出怯弱,更别说尴尬和自卑。
谢知交改变主意了。
“我领你进去。”
陶萄不置可否,谢知交主动开了门,然后朝里面的人说了一句:“夏总,久等了。”
说着他把门打开了一些,朝陶萄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陶萄走了进来,这时她又恢复了谢知交初见她的状态,直直从谢知交面前走过,没多看谢知交一眼,也没朝他说谢谢。
门从外面被关上。
夏宸看陶萄站在不远处,脸上还带捂得严严实实的,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还带着口罩帽子干什么?”
“取了吧,找个位置坐,菜很快就上了。”
在看到夏宸的第一眼,陶萄就感觉自己那已经沉下去很久的心再次沸腾着想要升高。
望见他眉眼间的嫌弃,她捻了捻自己的食指。
陶萄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离夏宸很远。
她不说话,也不摘帽子口罩,包厢里顿时陷入一种沉重的平静中。
夏宸还是那个夏宸,端坐在那里,身上的上位者的气质便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了,他不在乎陶萄,只是陶萄没听他的话,让他有些不悦,于是他问:“你带着口罩吃饭吗?”
这时,陶萄才笑了一声。
她用一种奇异的语气问道:“你真的是我哥么?”
夏宸还没回话,她又自顾自的说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不吃饭也不管你事啊?”
“更何况,就算你真的是我哥,十八年没管过我,现在来管我?”
“你算什么东西呢?”
她声音那么好听,说出来的话却比刀子还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