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暮深重复第三遍‘小白眼狼’时,顾朝朝彻底确认他喝醉了,只能认命地提前带他离开,把收尾工作全都托付给了周仓。
上车后,管家在前面负责开车,顾朝朝拉着沈暮深在后座坐定。才一会儿的功夫,沈暮深的脸颊便浮上一层薄红,眼神愈发涣散了。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好奇心这么旺盛?”顾朝朝没好气地问。酒这东西即便加再多东西调味,也无法掩盖入口后的灼热与刺激,她不信他没尝出味道。
沈暮深面对她的指责,只是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别的反应一点都没有。
顾朝朝看到他这副样子,也懒得说他了,脱掉高跟鞋放松地倚在靠枕上,闭着眼睛释放一整天的疲惫。
许久,她的肩头突然一沉,半边身子都被往下压了压。
顾朝朝顿了顿,勉强垂着眼眸看过去,就看到沈暮深蹙着眉头枕着自己的肩膀。她在这个世界一米六五左右,沈暮深差不多比她高二十厘米,为了靠着她,长手长脚都蜷在一起,看起来像一只委屈的大狗。
顾朝朝被自己的脑补逗笑,再看他抿着薄唇,像是真的不舒服,渐渐也开始担心:“很难受吗?是不是酒精中毒了?我带你去趟医院吧?”
负责开车的管家闻言,终于忍不住开口:“顾总,一杯七八度的酒是不会导致人体酒精中毒的。”
“不一定吧,他之前又没有接触过酒精,突然喝了一大杯,还是谨慎点好。”顾朝朝眉头紧皱。
管家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见她实在担心,便不再劝了:“那我们现在……”
“回家。”一直抿着唇的沈暮深突然开口。
管家和顾朝朝同时闭嘴。
短暂沉默后,顾朝朝小心翼翼试探:“你想回家吗?”
沈暮深又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继续揪她身上的布料。
顾朝朝今天穿的是鱼尾裙,从上到下都是贴身设计,只有最下方的裙边有多余的布料可以给他捏,他就捏着那点布料,专心地摩挲摩挲。
顾朝朝见他又开始沉浸自己的世界,不由得叹了声气:“你不回答的话,我可真带你去医院了。”
沈暮深总算肯抬头看她了,只是眼神迷茫,像是刚睡醒,也像是累极了。
顾朝朝想到他这段时间跟着吴畅学绘画,每天晚上都带回来一堆作业,便还是妥协了:“不愿意去就不去吧,回家睡一觉说不定就好了。”
管家默默赞同点头,然后一脚油门往家去了。
十分钟后,汽车停在了自家的院子里。
“顾总,到了。”管家开口。
顾朝朝应了一声就要下车,结果刚开了车门准备弯腰出去,就感觉到一阵牵拉感。她无奈回头,果然看到沈暮深揪着她的裙子不放。
“松开。”
沈暮深当没听到。
“你松开的话,我可以让你牵着手。”顾朝朝说完直接把手伸过去。
沈暮深视线落在她的手上,似乎在权衡利弊。
顾朝朝耐心等着,果然不多会儿他就松开了衣服,转而牵住了她的手。
顾朝朝扬了扬唇,牵着他往屋里走。
“你今天也累坏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上午还要去上课。”顾朝朝把沈暮深送回他的房间后就要离开,结果手始终被他攥着不肯放。
顾朝朝抽了两下没抽掉,一时间哭笑不得:“你今晚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相处这么久,她太了解他了,从他第一次碰她的酒杯开始,小小的不知名情绪就在不断发酵,只是她之前太忙,后来又觉得他喝了酒脑子不清醒,便一直没有过问。
现在看来不问是不行了,毕竟他连喝醉之后都不忘发小脾气,看来已经不是糊弄两下就能过去的事。
果然,她刚一问完,沈暮深就看向了她,虽然面上平静,可眼神却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只是因为太少开口说话,不知要怎么组织语言。
顾朝朝一向鼓励他多开口,见他嘴唇动了之后立刻引导:“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想通了再开口,我不着急,可以在这儿等你。”
她的话让沈暮深略为放松,斟酌许久后总算在她期待的目光里开口了:“小白眼狼。”
顾朝朝:“……”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硬,或者说僵硬的只有顾朝朝一个,某个骂了人的家伙一脸平静,仿佛这四个字已经精准地发泄出他全部的怨气。
顾朝朝不解地看着这小子,开始回忆今晚发生的一切。
一通头脑风暴后,她不确定地问:“你……是吃醋了?”
沈暮深定定看着她。
顾朝朝觉得吃醋这个词对他来说有点高难度,于是换了个说法:“你不喜欢我跟周仓说话?”
沈暮深眼眸动了一下。
“所以你还真是吃醋了啊,”顾朝朝惊讶之余,竟然觉得高兴,“沈暮深你可以啊,现在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竟然都连吃醋都学会了,看来把你送去跟吴畅学画画是对的,也就他能走进你的内心,引导你慢慢往外走了。”
她越说越开心,对吴畅也不酸了,只是一味地夸奖沈暮深厉害。沈暮深显然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夸,于是只是安静站着。
顾朝朝说累了,这才想起来他此刻需要的不是被夸而是安抚,于是捏了捏他的后脖颈:“别吃醋了,我跟周仓只是工作关系,连朋友都不算的,在我心里,只有我家暮深最重要,其他人都不能跟你相比,知道吗?”
沈暮深眨了一下眼睛,漆黑的瞳孔上反射出灯光碎片,仿佛眼睛里生出了星星。顾朝朝脸上笑意更深:“我怎么这么稀罕你呢。”
说着话,又伸手去揉他的脸,“难怪叫我小白眼狼,合着是把我之前的话听进去了是吧,觉得我不喜欢你了就是小白眼狼了是吧?小混蛋,记住了,只有我能叫你小白眼狼,你不能叫我小白眼狼懂吗?”
沈暮深已经把她那句‘暮深最重要’听进去了,其他的都没认真听,安静站着任她蹂1躏半天,眼看着她要离开,又赶紧去拉她的衣服。
然而此刻的顾朝朝是站着的状态,能拉的地方只有下裙一点布料,他却习惯性地抓她腰上的,最终结果就是他不经意间捏了一把她的腰,顾朝朝顿时抖了一下。
“你你乱摸什么?”顾朝朝一阵激灵,捂着腰脸颊泛红。她也不想有这么大反应,可沈暮深下手太重,她被捏过的地方到现在还有点隐隐作痛。
沈暮深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心,又看看捂着腰的顾朝朝,静了许久后突然揪住了她肩膀处的吊带。
顾朝朝:“……”
“不走。”他还没醒酒,声音透着虚浮,意外造成了温柔的假象。
顾朝朝心顿时软了:“你该睡觉了。”
“不走。”沈暮深坚持。
顾朝朝捏了捏鼻梁,拿出杀手锏:“我不走的话,你明天就不能去找吴畅老师画画了哦。”
听到吴畅的名字,沈暮深眼眸微动,似乎开始动摇了。
虽然是顾朝朝主动提起的吴畅,可一看到他这种反应,她还是一秒泛酸,咬着牙小声嘟囔:“小白眼狼,你们才认识多久,现在他在你心里就能跟我相提并论……”
“不走。”沈暮深又一次坚持。
顾朝朝不想留下的,可一想到自己是战胜了吴畅才留下……她清了清嗓子:“行吧,你先等着,我回屋卸个妆换件衣服就来陪你。”
沈暮深这才松开手。
顾朝朝笑了笑:“你也去洗漱吧,待会儿我回来咱们就睡觉。”
沈暮深听话地进了浴室。
虽然平时的他就很听话,可执行命令绝对没有现在快,搞得顾朝朝心痒痒,总想多欺负他一下。她停止这种危险的想法,快速回屋洗漱一番,等重新回到沈暮深的房间时,就看到他已经换了睡衣,像个雕塑娃娃一样站在床边。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站着啊?”顾朝朝好笑又好气地走过去,直接把人按在了床上。
沈暮深听话躺下,她也在另一侧躺好了,两个人之间隔了一个人的位置,手却牵在一起。
“快点睡吧,”顾朝朝关灯闭眼,“晚安。”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加湿器的轻微响动,以及彼此交错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响起沈暮深沉静而生涩的声音:“晚安。”
已经昏昏欲睡的顾朝朝唇角微微扬起,心想酒精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教会他说晚安了。
另一边,周仓本来计划十点回去,结果一直到将近凌晨才到酒店,恰好遇上出门散步的吴畅,他顿时无奈开口:“吴先生,这么晚也出门吗?”
“无聊,出来走走,”吴畅看他一眼,“怎么现在才回来?”
“沈少爷喝多了,顾总先带他离开,我留下善后用了一点时间。”周仓回答。
吴畅听说沈暮深喝多了,顿时一脸意外:“他怎么会突然喝酒?”
“小孩好奇吧,我跟顾总一个没看住,他就一杯酒下肚了。”周仓提起这个忍不住笑了,“沈少爷喝多了也很乖,不哭不闹,顾总叫一声就跟着走了。”
吴畅顿了顿:“也就是顾总能叫走了。”
“他们姐弟感情真的很好。”周仓评价。
吴畅闻言笑了笑。
因为沈暮深醉酒,第二天上午的课程就取消了,顾朝朝接到电话后道了声谢,回头就看到沈暮深正抱着被子熟睡,往日无喜无悲的人如今却连梦里都皱着眉,想来这一觉睡得也很不舒服。
“活该,看你还敢不敢偷喝酒。”顾朝朝嘟囔一声,却还是反手为他掖好被角,自己则转身出门了。
管家看到她从沈暮深房间出来,愣了愣后开口:“您昨晚是在沈少爷房间睡的?”
“嗯,他喝多了闹脾气,我就留下了,”顾朝朝将门关上,“叫厨房煮个醒酒汤吧,他等会儿醒了估计要难受,吃不下什么东西。”
“好的。”管家点头答应,接着面露犹豫。
顾朝朝扬眉:“你想说什么?”
“……顾总,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吴先生和沈少爷有灵魂上的共鸣,如果让他们多相处的话,对沈少爷的病情有很大帮助?”
顾朝朝点了点头:“没错,他跟着吴畅也学了几天了,你没发现他的进步吗?”
“发现了,他以前都不怎么理我,但现在我每次跟他说话,虽然他不一定听进去,但至少都会停下脚步,不会彻底无视我。”管家回忆了一下沈暮深这几天的行为。
顾朝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是的,都是吴畅的功劳。”
管家若有所思:“那……如果让沈少爷继续跟着吴先生学习,沈少爷有朝一日是不是会恢复正常?”
“应该吧。”顾朝朝没有说死。
管家嘴唇动了动,又开始为难了。
顾朝朝无奈:“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我就是觉得……既然沈少爷要恢复正常了,顾总是不是多少注意一点?”管家年纪大了,觉得自己出面提醒顾朝朝有点为难,“他毕竟也十□□了,是个大孩子了,咱们做大人的不能一味骄纵,必要时候还是得多教教规矩,免得将来习惯成自然……”
顾朝朝一愣。
“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您也知道,沈少爷虽然很聪明,但不管是行为还是心智上,都跟个小孩差不多……”
“我明白你的意思,”顾朝朝苦恼蹙眉,“是我疏忽了。”
管家见她没有生气,默默松了一口气:“没事,现在开始注意点也不迟。”
顾朝朝应了一声,心情复杂地回屋了。
沈暮深一直睡到中午才醒,睁开眼睛后就主动起床洗漱换衣服,然后坐在床边等着,一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就立刻过去开门:“姐姐。”
“醒啦,来吃饭吧。”顾朝朝笑着伸手,本来想牵他的,可想到管家的提醒后又赶紧把手收回来,咳了一声故作无事地在前面带路。
沈暮深眼底闪过一丝迷茫,直到她快走远了才回过神来,默默跟了过去。
顾朝朝先一步到餐桌前坐下,刚坐好就看到沈暮深到自己身边了,她连忙提醒:“你去对面坐。”
沈暮深定定看着她。
顾朝朝只好解释:“这张桌子很大,我们没必要挤在一起。”
沈暮深继续盯着她。
两人僵持许久,最后以顾朝朝的失败告终:“好好好,坐一起坐一起。”也不能太急于一时。
沈暮深见她妥协,这才乖乖坐下,两人安静地吃了饭,顾朝朝就把沈暮深送去吴畅那儿了。
“我晚上来接你。”顾朝朝温柔道。
沈暮深闻言微微俯身,却看到她直接离开了。
没有捏脸,没有捏脖子,也没有揉脑袋。
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怔怔看着顾朝朝走远。
“暮深,怎么不进来?”身后突然传来吴畅的声音。
沈暮深没有回头。
“暮深?”吴畅又叫了他一声。
沈暮深却只盯着顾朝朝走远的方向,好一会儿突然追了过去。
吴畅吓一跳,连忙穿鞋去追,可惜等追到门口,人已经不见了。
顾朝朝刚到地下停车场,刚找到车要走,余光就看到一道身影急匆匆跑来,她吓了一跳,赶紧停车。
“怎么了怎么了?谁吓到你了吗?”她急匆匆从车上下来。
沈暮深跑到她面前,胸口因为急速奔跑起伏不定,黑色的瞳孔如平静的大海,大海之下却是委屈的暗流。
顾朝朝被他看得一愣,刚要细问发生什么事了,就看到他突然对着自己低头。
顾朝朝一脸茫然,好一会儿才迟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沈暮深眼底的委屈瞬间散了,然后转身就走,急匆匆追来的吴畅鞋都丢了一只,就看到自己追的人一脸平静地回到自己面前:“老师。”
吴畅:“?”不是犯病了吗?这么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