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深没有一个人待太久,钱大宝就进来了,看到他盯着窗外看,不由得一阵冷笑:“傻子,还以为你出去一趟学聪明了,看来也就那么回事啊。”
沈暮深安静的看着窗外,与从前被关在房中的每一个日夜没什么区别。
钱大宝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眼底闪过一丝嫉妒:“你脚上那双鞋是限量款吧,衣服是QM的?顾朝朝是有钱没地方花了?这些东西也舍得给你?”
钱家的条件不错,但也没到十几万的限量球鞋随便买的地步,否则也不至于为了沈家家产,忍着恶心养了沈暮深这么多年。钱大宝见沈暮深出去一趟,回来之后从头到脚价值几十万,心里顿时酸得冒泡。
“把衣服脱下来!你也配穿这么好的衣服?”他说着就直接上手。
沈暮深被他摇得身体一晃,视线却始终没有落在他身上。钱大宝莫名愤怒,用了狠劲把他的鞋扒了下来,拿到手后看了眼鞋码,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比沈暮深矮了一截,脚码却大了两个号,这鞋显然不能穿了。
虽然不能穿,但他还是拿到了手里,再看沈暮深一点反应也没有,冷嗤一声又去扒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上衣。
沈暮深静静看着窗外的天空,看着小鸟飞到窗口,停留片刻又飞走,就像一个没有思想又不会动的雕塑,任由钱大宝胡作非为。
钱大宝顺利脱下他的上衣,立刻穿上试了试,确定大小合适后这才满意地松了口气,抬脚踢了沈暮深的小腿一下,一脸恶意地开口:“衣服我拿走了,你有意见就说,我可以还给你。”
沈暮深自然不会回应他,钱大宝又踢了他一脚,正打算离开时,突然注意到他手腕处被T恤遮挡的地方有一块凸起。
他眼睛一亮:“这是什么?顾朝朝该不会还给你买表了……”
说着话,他就伸手去抓,结果黑厚的手刚碰到沈暮深的手腕,原本安静如雕塑的他突然绷起肌肉用力一推。
钱大宝猝不及防地被推到地上,愣了半天才抬起头,结果恰好对上了沈暮深充满警惕的眼神。他从未见过沈暮深这么外放的情绪,一时间也有点懵,许久才意识到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于是大怒:“你他妈长本事了是吧!”
说着便冲过去,攥住沈暮深的衣领就给了他一拳。
他身高不到一米七五,体重却有将近两百斤,又黑又壮的满是力气,一拳下去沈暮深的脸被打偏,唇角也瞬间烂了,渗出殷殷血迹。
沈暮深垂着眼眸,任凭血流下来也一动不动,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只是当钱大宝再次去抢他的手表时,他的躯体仿佛一瞬间注入灵魂,又一次开始反抗。
虽然在顾家这段时间饮食规律,身上长了点肉,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虚弱,可他从小到大从未打过架,也没人教他如何反抗,很快就被山猪一样的钱大宝压在地上揍。
密密麻麻的拳头落在身上,沈暮深逐渐蜷成一团,右手却还死死攥着左手手腕上的手表。钱大宝很快打累了,看到沈暮深脸上的青紫也略微冷静了点,但还是不由分说地靠蛮力扯开沈暮深的手,强行把表扯了下来。
是一个小企鹅形状的儿童手表,卡通的外形、软塑料的表带,就连屏幕背景也是两只笑着的小企鹅。
钱大宝先是一愣,回过神后骂骂咧咧地把东西摔在地上:“沈暮深你有毛病吧?限量版的鞋你都不护,你护这狗屎玩意儿?!”
沈暮深身体轻颤,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却用力地往前伸,在抓住被摔在地上的手表之后,才脱力一般彻底趴下。
“傻逼。”钱大宝骂了一句,拿着鞋和上衣扭头走了。
沈暮深安静躺在地上,静静看着手表上两只笑呵呵的胖企鹅。躺了许久后,他试图把手表重新戴上,可惜表扣有特殊的系法,他垂着眼眸机械地重复动作,戴不上也不着急,可也不放弃。
窗外的太阳从东到西又消失不见,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沈暮深还保持原有的姿势,一遍又一边地戴手表。
期间他的舅舅钱德来过两次,看到他低着头重复动作,心里也生出一分不忍,再回去见老婆孩子时,不由得开始犹豫:“我看他的自闭症,好像比之前更严重了,就不用再对他怎么样了吧。”
“你这话说的,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钱夫人显然不同意,“你没听大宝说嘛,他都会自己选电影看了。”
“对,不止是我看到了,我那几个兄弟都可以作证,他确实自己选电影看了。”钱大宝立刻道。
钱德皱了皱眉,还是有点迟疑。
钱夫人顿时瞪了他一眼:“怎么,舍不得啊?咱们又不是对他动粗,你有什么可舍不得的?难道他比你的亲生儿子还重要?我可提前警告你,我不是做慈善的,好吃好喝地把他养大,就是为了他家那点钱,现在还有两年就能拿到了,我绝对不会放弃!”
“没让你放弃,我就是觉得没必要再让孩子伤心……”钱德说到最后,自己的声音先弱了下来。
似乎觉得自己没理,他又扭头训斥钱大宝:“你也是,怎么能把你哥打成那样,你叫外人看见了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他是个疯子你不知道吗?他先动手,大宝还能站在那里任他打?”钱夫人双手插腰,挡在钱大宝身前还嘴,“你不想沈暮深伤心,他要是好了,那伤心的就是你了,你想想家里到现在借了多少钱,要没他那笔钱,你还得了?”
钱德顿了顿,最后咬了咬牙:“行行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管了还不行吗?”说完,直接回屋了。
“虚伪!”钱夫人骂了一句,便看向钱大宝。
钱大宝了然,当即跟着她去了沈暮深的房间。
灯啪的一声被打开,黑暗瞬间被驱散。
沈暮深还是垂着眼眸,一遍又一遍地往手上戴手表,左手手腕因为被表带拍了太多遍,已经红肿了一圈,部分皮肤还破了,可他却始终没有停下。
钱夫人轻嗤一声,到他身边坐下:“暮深呀,是不是不会戴,需要舅妈帮忙吗?”
沈暮深半个眼神也没分给她。
钱夫人已经习惯了,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你戴这东西有什么用,还真指望顾朝朝给你打电话?我今天去接你的时候可报警了,她不想惹一身骚的话,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管你,懂吗?”
沈暮深安静地摆弄表带。
钱夫人不耐烦地把手表扔到一边,沈暮深总算抬头了,看的却依然不是她,而是被她丢到地上的手表。
他伸手想去拿,钱夫人却在他碰到之前将手表踩到了脚下。沈暮深没有感到羞辱,只是安静地去抠她的鞋底,想把手表抠出来。
这一幕大约戳到了钱夫人和钱大宝的笑点,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钱夫人更是流露出一丝怜悯:“瞧瞧,你爸妈当初那么宝贝你,要是知道你今天混成这样,他们得多伤心。”
“当初他们把咱家当乞丐一样施舍,就该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钱大宝不屑道。沈暮深父母走的时候他才两岁多,根本不记得曾经的事,一切都是从钱夫人口中听说。
钱夫人闻言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啊,他们俩也是活该,仗着有钱整天拿鼻孔看人,现在好了,人死了,儿子成了傻子,钱也是咱们家的了,也算是他们的报应了。”
沈暮深还在抠她的鞋底,试图把手表拿出来。钱大宝扯了一下唇角:“傻逼,顾朝朝不要你了知道吗?除了我们钱家,没人会要你,就算你现在拿到手表,给她打了电话,她也不会要你,谁没事会要一个不懂事的傻子。”
沈暮深的手指停了一瞬,然后继续。
钱夫人终于不耐烦了,抬脚松开了手表,沈暮深立刻把东西拿走了,然后继续重复机械动作。
钱夫人啧了一声,扫了一眼身边的钱大宝,钱大宝立刻上前,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砸在了地面上。
烟灰缸发出的巨响激得沈暮深一僵,脸色瞬间苍白。
“出去这么长时间,都快忘了被绑架的那段时间了吧?”钱夫人笑了一声,“没关系,舅妈帮你回忆。”
说完,掏出手机点开一段惨叫音频,仔细辨听可以听出沈暮深父母的声音。沈暮深瞳孔轻颤,整个人都僵硬到了极致,后背渗出的冷汗很快浸透了衣裳,他死死攥着手表,像是在抓一根救命稻草,却还是被惨叫声纠缠着坠入深渊。
顾家,灯火通明。
顾朝朝定定看着手机,第一万次想给沈暮深打电话,但因为不确定他身边有没有别人,一直没敢打过去。
“你如果现在没事,就给我打一个吧,管家不是教你怎么用手表了吗?”顾朝朝看着手机自言自语。
管家进门时,看到她的表情有些不忍心:“顾总,沈和已经到了。”
“嗯,让他明天跟我去钱家。”顾朝朝淡淡开口。
管家皱了皱眉:“可是……现在去的话,恐怕不太有把握,我们没有关键证据,证明他们虐待沈少爷,他们的可操作性很大,不如再等两天,等我找到之前在他们家负责照顾沈少爷的佣人,然后再……”
“李叔。”顾朝朝面无表情地打断。
管家瞬间闭嘴。
“钱家本来已经答应让他留下,却突然宁愿撕破脸也要把人带走,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希望看到的事,”顾朝朝捏了捏鼻梁,“我仔细想了想,他们最不希望看到的,应该是暮深逐渐好转,因为这意味着暮深有朝一日可能恢复正常,他们就不能以他有病为由,霸占沈家家产。”
说罢,她抬眸看向管家:“暮深在钱家多留一天,我就不放心一天。”
管家嘴唇动了动,突然想起沈暮深那张纯粹平和的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午,我带着沈和去钱家,一定要让他们交出暮深。”顾朝朝做了决定。
管家无奈地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顾朝朝垂眸看向手机,许久点开追踪软件,就看到一个蓝色小点停留在地址上的某一处,已经停留十几个小时了。
“给我打电话呀,笨蛋。”她喃喃一句,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书房坐了一夜,整理了全部文件,顾朝朝一大早就带着沈和去钱家了。
听说顾朝朝和沈和来了后,钱家三口正在吃早饭,钱夫人皱起眉头:“她这个时候来,不会是为了沈暮深吧?还带了沈和,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除了沈暮深还有谁,她对他这么上心,是看上沈暮深那张脸了?”钱大宝口无遮拦。
钱德不悦:“怎么说话的。”
钱大宝早就看不惯自己亲爹这副虚伪样儿了,闻言撇了撇嘴,拿起身边的袋子就站了起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懒得掺和。”
说完就往外走。
钱德不高兴:“大清早的你又去哪?”
“出去溜达溜达!”钱大宝说完,拎着袋子一溜烟地走了。
钱德不满地看向钱夫人:“都是你惯的,这么小一点不去上学,整天无所事事。”
“是是是,都是我一个人惯的。”钱夫人白了他一眼。
猜到顾朝朝是来者不善,他们特意晾了她一个小时,夫妻俩才出现在客厅里。
“顾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钱夫人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钱德也微微颔首:“顾总。”
顾朝朝扫了二人一眼:“两位还真是大忙人。”
“确实是有点忙,让顾总久等了,”钱夫人继续笑,直接无视了她旁边的沈和,“不知道顾总这次来,是有什么指示呀?”
顾朝朝却脸色淡淡:“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来,是为了接暮深离开。”
钱德和钱夫人的表情瞬间淡了。
客厅里出现短暂的沉默,片刻之后,钱夫人轻嗤一声:“顾总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暮深在我那儿住的一段时间,我请人帮他做了个体检,这才知道他长期营养不良,还伴随着贫血,身上还有不明的旧伤,所以我合理怀疑,你们虐待他。”顾朝朝单刀直入。
钱德面上不好看了:“顾总慎言,我就这一个外甥,怎么可能虐待他。”
“钱总要是多几个这样的外甥,怕是不工作也能吃几辈子了。”顾朝朝红唇勾起锋利的弧度,精致的眉眼满是冷厉。
钱夫人对上她的视线后瑟缩一瞬,但还是尖着嗓子反驳:“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们收养沈暮深是为了他的钱?真是笑话,我们对他跟对亲生儿子一样,你凭什么诋毁……”
“别废话了,这些都是证据,二位如果不想闹到法庭上,将来在本市混不下去,就最好放弃暮深的监护权。”顾朝朝说完,将放弃监护权的合同拍在桌子上,然后扫了旁边的沈和一眼。
一直在旁边吊儿郎当的沈和当即开口:“对,没错,你们是他舅舅舅妈,我也是他亲叔叔,有资格成为他的监护人!”
钱夫人愣了愣,随即眯起眼睛冷笑:“我说顾总怎么这么好心,让暮深在你家住了这么久,原来是看上沈家遗产了,顾朝朝!你要不要脸,自己家大业大还这么贪心,竟然把主意打到一个小孩身上!”
她骂得难听,钱德却难得没有制止她,皱着眉头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负责任的长辈。顾朝朝懒得听钱夫人胡搅蛮缠,扫了眼四周幻境后直接打断:“暮深呢?我要见他。”
沈暮深刚被钱大宝打出一身伤,钱家夫妇哪敢让她见人,钱夫人怔了一瞬后叉腰:“关你什么事!你还想把我家暮深抢走吗?!”
“暮深好好的,不劳顾总操心。”一直沉默的钱德也跟着开口。
顾朝朝紧皱眉头,盯着二人看了许久后,脸色越来越沉:“你们把他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把他怎么了呢?我们暮深跑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开始犯病了?”钱夫人叫嚣。
顾朝朝咬牙:“他人呢?”
“关你什么……”
“我再说最后一遍,”顾朝朝猛地抬高声音,“要么,现在就签放弃监护权协议,要么,我们就法庭上见,我既然今天敢来这里,就不怕你们胡搅蛮缠,不过将来要真闹到法庭上,你们确定将来还有脸见人吗?”
钱德被她严厉的语气吓得瑟缩一瞬,竟然生出了几分动摇,可一想到签了这份合同,就意味着自己十几年的筹划化为灰烬,又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甘。
看出他的犹豫,顾朝朝当即将合同往前推了推:“我知道钱总舍不得,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暮深,以后顾钱两家有暮深作为纽带,也能多来往了。”
这就是暗示他只要放弃监护权,顾家就会给予钱家帮助的意思了。钱德愈发动摇,挣扎许久后终于颤巍巍地拿起了笔。
然而没等他签字,钱夫人突然大喝一声‘不行’,接着直接把合同撕成碎片。
顾朝朝的脸色倏然难看:“钱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钱夫人冷笑一声,“那我也再说最后一遍,我们从来没有虐待暮深,凭什么要签字?你顾总手眼通天不假,我们钱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把暮深交给你!”
钱德闻言,立刻清醒了许多。
顾朝朝眼神愈发冷了。
她来得匆忙,找到的都是一些辅助性证据,真正可以证明他们夫妻虐待沈暮深的证据却没有找到,所以此刻如果没办法威吓他们签下合同,将来即便上了法庭,她也没办法拿到沈暮深的监护权。
事情似乎突然棘手。
钱夫人见顾朝朝冷着脸站在原地,眼珠子转了转后试探:“顾总,你今天来,不会是特意吓唬我们夫妻的吧?”
一直在紧张的钱德闻言,也跟着冷静下来:“对啊顾总,你要真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看看,要是真的我们就认了,可如果不是真的……”
他话说得委婉,却还是跟钱夫人一样的意思——
要证据。
但顾朝朝现在最缺的就是证据。
她紧了紧拳头,面上却不动声色,正要开口时,手机突然响了。她本来想要挂断,但看到来电显示是管家后,当即拿着手机走到角落里。
客厅里顿时静了下来,沈和抖着腿扫了他们一眼:“大哥大嫂,这么多年没见了,也不给小弟我倒杯水?”
钱夫人顿时一脸厌恶地嘲讽:“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没见了?早就断绝关系八百年了,现在回来帮一个外人争监护权,你要不要脸?”
沈和嗤了一声:“但凡你们对暮深好点,她这个外人也不至于把我叫来。”
“你……”钱夫人还想再争辩,被钱德拉住了。她忍了忍,跟着笑了出来,“顾朝朝能请动你,想来给了你不少好处吧?”
沈和斜了她一眼,没有否认她的话。
钱夫人倨傲地嗤了一声:“可惜了,顾朝朝是抢不走监护权的,你这次要白跑一趟了。”
沾亲带故的几人在这边互相嘲讽,顾朝朝在那边已经接了管家的电话。
“什么事?”她沉声问。
管家言简意赅:“钱家那个小儿子,拿了沈少爷的鞋来专柜卖了。”
顾朝朝一顿。
像比较有收藏价值的鞋,即便是已经穿过的状态,专柜偶尔也会折价回收,而她送沈暮深的鞋是全球限量一千双,整个市里就只分到一双名额,现在看到不是顾家的人送来,专柜的人便怀疑可能是偷的,所以联系了管家。
而巧的是,这家专柜也是顾家旗下。
顾朝朝眯了眯眼睛:“钱大宝还在专柜吗?”
“在,我叫柜员把他稳住了。”管家回答。
顾朝朝应了一声,沉思片刻后说了几句话。
商场里,钱大宝拎着袋子四处闲逛,视线在各种限量款的鞋上来回扫,盘算着这双卖了之后能买得起哪个。
店员已经出去十分钟了,他等得越来越不耐烦,正要离开时,店员又笑容满面地走了回来,跟他打过招呼后就往柜台走,顺手关掉了监控里的录音功能。
“怎么样,这双能卖多少钱?”钱大宝好奇。
店员笑了笑:“这双鞋几乎九成九新,你确定是穿过的旧鞋吗?”
“嗯,确实比较新。”钱大宝含糊一句。
店员点了点头:“平时旧鞋回收,我们都按最高折扣六折拿的,但你这双没有鞋盒也没有标签,按规矩只能四折处理。”
钱大宝有些不满:“才四折?我这可是新鞋,买了都没超过一个月吧?”
“实在抱歉先生,这是公司规定,我可以给你看一下我们的收货标准。”说完,店员把手机上的规定找出来。
钱大宝看了一眼后,有些舍不得地看了眼鞋。
店员趁机开口:“不如这样,我四折收你的鞋,你再去限量款里挑一双怎么样?虽然店里的鞋目前没有价位太高的,可最高一档也有四万左右,算下来比六折可划算多了。”
钱大宝眼睛一亮,当即答应了。
店员拿出回收协议,指点钱大宝签完字后,就让他去选鞋了。
钱大宝选好之后,穿在脚上有点舍不得脱,店员笑了笑:“不如直接穿走吧。”
“我觉得也成。”钱大宝对着镜子照来照去。
店员见状没有再管他,而是扭头去了柜台后面的小仓库。
钱大宝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便拿着钱离开了。他走之后两分钟,店员拿着鞋盒跟袋子从仓库出来,愣了愣后赶紧大喊:“抓贼!有人偷东西!”
钱大宝被保安按倒在地时,距离他从店里出来还不到十分钟。当他听到店员指责自己偷鞋,当即怒喝:“放屁!是你要送我的!”
“怎么可能,我只是回收了你的鞋,没说要送你新鞋,是你看我进仓库给你拿鞋盒,趁机跑了!”店员义正辞严。
钱大宝愤怒挣扎,却被保安死死摁着,最后只能用嘴叫嚣:“你这是诬陷!你他妈想害我!”
“这位客人,回收协议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四折回购,没有送鞋这一项,我是严格按照规定进行的,你如果不信,我们可以现在就报警。”店员冷着脸道。
钱大宝再傻,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头了,连忙慌乱开口:“给我爸打电话!我是未成年,你们先给我家长打电话!”
店员闻言唇角微微扬起,抬头和角落里的管家对视了一眼。
钱家,顾朝朝接完电话就在沙发上坐下了,沈和沾了她的光,总算有了杯水喝。
钱夫人见她一直在拖时间,就猜到她肯定没有后招,于是冷笑一声送客:“时间不早了,顾总事忙,我就不留您了。”
顾朝朝慢条斯理地扫了她一眼:“不着急。”
钱夫人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顾总……”
话没说完,手机就突然响了,她皱了皱眉随意接起来,听对方说了两句后脸色倏然变了,挂掉电话就指着顾朝朝的鼻子骂:“顾朝朝!是不是你故意陷害我儿子?!”
“钱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顾朝朝一脸不解,说完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手机,仿佛这才收到消息一般,“哦,懂了。”
钱夫人的脸黑如锅底:“顾朝朝,你真不要脸,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究竟是怎么回事?”钱德看到她的样子,一时间开始着急。
钱夫人当即把事情说了,钱德的脸色也开始难看:“顾总,你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
“你们两位也是奇怪,分明是你们家儿子偷了我送给暮深的鞋去卖,又在店里偷了限量款,怎么现在反而成我不够意思了?”顾朝朝笑了一声起身,“既然钱夫人不想留我,那我也就不自讨没趣了,店里丢了几万块的东西,又不小心收了贼赃,我也该回去配合警方调查了。”
“你还想报警?”钱夫人咬牙切齿。
顾朝朝眨了眨眼睛:“报警不是应该的吗?”
“你!”
“顾总你冷静点,这件事如果闹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钱德沉着脸道。
顾朝朝笑了笑:“钱总说错了,是对你们没有好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顾总,你也不想商场上多个敌人吧?!”钱德终于气急败坏。
顾朝朝无奈地看向他:“钱总,您觉得您配做我顾家的敌人?”
这句话等于一点脸都不给留了,钱德气得呼吸都开始急促,倒是一旁的钱夫人豁出去了:“你报警啊!随便报,大不了我们把钱补给你,大宝还是未成年,法律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那就按钱夫人说的办。”顾朝朝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钱夫人没想到她竟然不纠缠,脸色一变急忙拦住她。
顾朝朝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钱夫人,还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还有后招?你想对大宝怎么样?”事关自己最疼爱的儿子,钱夫人终于失了理智。
顾朝朝扫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开口:“我能对他怎么样,钱夫人与其担心我,”她刻意静了一瞬,笑了,“不如担心事情没处理清楚之前,他在拘留所的时候,会不会被同房收监的人欺负,毕竟……那儿的坏人还是很多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她说完,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小说世界的一大通病,就是权力时常凌驾于法律之上,而她恰好有点小权,所以钱家人现在不答应也没关系,只要钱大宝在自己手里,她就有一万种方式让他们答应。
除非他们真正放弃这个儿子。
钱夫人显然也看出了她的决心,表情都开始狰狞,挣扎许久后咬牙开口:“行,不就是监护权吗?我给你!”
顾朝朝不紧不慢地坐下,抬头扫了沈和一眼:“沈叔。”
沈和立刻又掏出一份完整的协议。
钱夫人一看到她做了两手准备,顿时气得牙痒痒,但也只能黑着脸把东西交给钱德。
之前看起来一直心软的钱德,在钱夫人答应之后反而不想签了,拿着笔挣扎许久,咬着牙看向钱夫人:“我们那些债务怎么办?”
顾朝朝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债务有儿子重要吗?!”钱夫人爆发。
钱德被吼得瑟缩一瞬,最后还是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和又掏出印泥,两人签过之后将东西交给顾朝朝。顾朝朝看了眼协议,确定没问题后装进包里。
“我儿子什么时候送回来?”钱夫人黑着脸问。
顾朝朝扫了她一眼:“不着急,先让暮深出来。”
钱夫人闻言想到什么,坚决不同意:“你先把我儿子送回来。”
她越是这么坚持,顾朝朝就越是怀疑沈暮深出什么事了,当即脸色一冷:“我不想跟你废话。”
钱夫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因为狠不过顾朝朝,攥着拳头提前警告:“那先说好了,合同已签,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准再追究我儿子。”
顾朝朝面无表情,径直往楼上走,钱夫人见状,连忙追过去带路,只留下钱德颓废地坐在沙发上。
沈和扫了他一眼,嘲讽:“垃圾。”
顾朝朝跟着钱夫人来到一间卧室门前,钱夫人已经没了之前的气焰,清了清嗓子打预防针:“他回来之后犯病了,所以把自己磕出点伤,没什么大碍……”
话没说完,顾朝朝已经猛地推开了房门。
只有一张床的房间,地面上满是碎瓷片,沈暮深赤着脚蜷在角落,周身被孤寂和无助包围,他垂着眼眸,一下又一下地往手腕上戴已经磨损的电话手表,手腕被磨出血痕也不在意,只是机械重复动作。
顾朝朝呼吸一窒,许久才艰难朝他迈出一步:“暮深……”
沈暮深垂着眼眸,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
“暮深!”顾朝朝冲到他面前,在看到他脸上的伤后眼神一冷,凌厉地看向门外,“谁干的?!”
钱夫人颤了颤,故作镇定地开口:“都说是他自己磕的了……既然已经签完合同了,你赶紧把人带走吧。”
说完,不敢再看顾朝朝,急匆匆扭头走了。
顾朝朝心底怒火汹涌,恨得她眼睛都红了,再看沈暮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下又一下地去戴手表。
她在亲自给他戴上手表时说过,要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乖乖戴着。
而他也做到了。
他一直都很听自己的话。
顾朝朝看着双眼无神的沈暮深,心里的火气被一盆冷水浇灭,凉意从心脏蔓延到指尖,疼得她话都说不出来了。
许久,她颤抖着攥住了他的手:“……暮深,我来接你了。”
沈暮深的手一颤,过了很久才慢慢抬头,盯着她的眼神里满是陌生,才一夜的时间,仿佛就已经彻底忘了她是谁。
顾朝朝笑了一声,眼底却蓄起了泪:“我来接你回家。”
沈暮深定定看着她,眼神从陌生到迷茫无声地转变。顾朝朝攥紧他的手,任由他观察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沈暮深嘴唇动了动,许久才艰难开口:“姐姐,我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