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
前院锣鼓齐鸣好不热闹,主院的寝屋中却是一片安静。
顾朝朝躺在床上人事不知,沈暮深面色阴沉地坐着床边,死死盯着她的脸。以及枕头下露出一角的素色裹胸布条。
他的将军府里,也有一条这样的布,只是他原先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直到今日碰到她的胸口,才算是明白。
“顾朝,”沈暮深眼神晦暗,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杀气,表情却十分平静,“你当真是厉害。”
昏迷中的顾朝朝轻哼一声,不安地动了一下。
一刻钟后,得到消息的婵娟跌跌撞撞跑来,看到顾朝朝一个人躺在床上后脸色大变,急忙让人去请大夫。
顾朝朝被她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怎么了?”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婵娟连忙冲上前来,将她扶坐起来。
顾朝朝还晕晕乎乎的,看到她的脸后意识才逐渐回拢,接着脸色一变,赶紧检查身体。
“少爷?”婵娟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顾朝朝连忙拉住她:“你何时来的?”
“就、就刚才,”婵娟看到她脸色发白,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沈将军的人去了前院告知奴婢,说有刺客混了进来,奴婢便匆匆赶来了,不过等奴婢到这儿,沈将军便带着刺客离开了。”
说罢,她面露愧疚,“都是奴婢不好,不该因今日府中人多,便放松了警惕,幸好少爷无事……”
一想到顾朝朝可能会出事,她眼底顿时噙起了泪。
顾朝朝回神,勉强摇了摇头:“不怪你,谁也不知那贼人竟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说完她停顿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说你来时,我就在床上了?”
“是啊少爷。”婵娟点头。
顾朝朝怔怔扭头看向枕头,那里是她习惯性放裹胸的地方,只见枕头盖得严严实实,bsp;她又检查一番自己的身份,确定衣裳没被动过后松了口气,可还是隐隐不安。
“少爷,将裹胸先拆了吧,您刚醒,不要束着自己了。”婵娟担忧道。
顾朝朝咽了下口水:“不急……不急。”
婵娟顿了顿,这才发现她的心不在焉,想了片刻后了然:“少爷是怕将军发现您的身份?”
顾朝朝不语。
“少爷放心,他应该是没发现的,”婵娟安慰道,“沈将军离开时与奴婢打了照面,他只是提着刺客离开,并未有什么异常。”
顾朝朝眼眸微动:“是么。”
“少爷还是别担心了,”婵娟叹了声气,“前院奴婢替您招呼着,您今日就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了,好不容易过次生辰,怎么还摊上这种事了……”
她越说越气愤,简直恨不得要冲进将军府,将那个刺客提出来碎尸万段。
顾朝朝听得好笑,安抚她几句后便重新躺下了。
虽然躺下了,却是毫无睡意,始终都觉得自己脑门上悬了一把刀,哪哪都觉得不安。
在床上躺了一下午后,她终于受不了,穿上衣服就往外走。
“少爷,您做什么去?”婵娟送完宾客又带人将院中清扫一遍,这会儿才坐下休息,就看到她往外走。
顾朝朝头也不回:“将军府。”
婵娟眼底闪过一丝不解,正犹豫要不要追问两句时,顾朝朝又折了回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怎、怎么了?”婵娟被看得紧张起来。
“如果我今日之后没能回来,”顾朝朝深吸一口气,“你便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带着下人们离开这个地方。”
“……少爷。”婵娟一脸惊恐。
顾朝朝说完皱起眉头:“不对,我要是真回不来了,那你走不走都没意义了。”任务者和主角任意一方死亡,世界都会刷新重启。
“少爷您别吓我。”
“也不是,万一他暂时不打算杀我,只是要折磨我呢?”顾朝朝又念叨一句,这才看向婵娟,“就按我说的做,只要我今晚没能平安回来,你就想法子带着下人们离开,记住动作要快,切莫走漏风声,叫那群无良族老占了我的家产。”
虽然这些钱注定拿不走,可她辛辛苦苦装了这么久的男人才守住的,不能轻易被那些人给占了。
婵娟已经被她三两句话给吓得快哭出来了,顾朝朝却毫无自觉,又叮嘱几句后才匆匆离开。
她独自一人往将军府走,很快便到了府邸门口。
面对同以前一样紧闭的大门,她的心情比任何一次来这里都沉重,以至于在门口站了许久,都没敢去敲门。
一门之隔的将军府主院里,沈暮深坐在石桌前,不远处的地上,是被刑讯过后死狗一样的刺客。侍卫从外头匆匆进门,看到沈暮深后行了一礼:“将军,顾少爷在门口徘徊许久了,却迟迟没有上门。”
沈暮深眼底流露一丝阴郁:“不必管她。”
“是!”侍卫闻言便出去了。
又过了两刻钟,顾朝朝终于鼓起勇气敲门了,侍卫照常来报,沈暮深面色平静,将人传了进来。
顾朝朝忐忑地往里走,看到沈暮深的瞬间,也看到了今日追杀她的人,一瞬间后背都发紧了。
这人身上的奴才衣裳,已经被抽得像布条一样,混合着血肉和狰狞的伤口,连看一眼都叫人觉得发疼。他脸朝下趴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脸上手上,能露出的地方都是血淋淋的。
顾朝朝第一次见被施了酷刑的人,一时间腿都软了,提前想好的台词都忘得一干二净,脑子空空地看向沈暮深。
沈暮深抬眸,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顾朝朝生生打了一个寒颤,这才赶紧跪下:“给将军请安。”
“倒是许久没见你行此大礼了。”沈暮深慢条斯理地说。
顾朝朝讪讪一笑:“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小的感激不尽,行大礼也是应该的。”
沈暮深扬了一下唇,眼底却毫无笑意:“你说得也有道理。”
顾朝朝咳了一声,尽可能忽略地上的血人,偷偷打量他的脸色。
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觉得他与平时有什么不同,这才逐渐积攒起勇气:“……将军,小的当时昏迷了,是您将小的送回房的吗?”
“是。”
顾朝朝心头一紧:“那、那您是怎么送的?”
“什么意思?”沈暮深挑眉。
顾朝朝讪讪:“就……是背着,还是扶着抱着之类的。”
“这对你而言很重要?”沈暮深反问。
当然重要,扶着和抱着的话至少不太能碰到胸部,要是背着……以她当时昏迷的程度,恐怕整个人软得像面条一般,趴在他身上时会把胸口结结实实地压在上头,只要他不傻,定然能觉察出她胸口的不同。
这些话顾朝朝万万不敢说的,闻言只是将头低得更低:“是、是略微重要,毕竟……毕竟小的怕累着将军,扶着或者背着,都要比抱着要轻松些。”
听她胡说八道,沈暮深唇角勾起一点嘲弄的弧度:“你说得倒有几分道理。”
“那……”顾朝朝小心翼翼试探。
“叫你失望了,没扶没背没抱。”沈暮深眼神微凉。
顾朝朝一愣,显然不太理解。
沈暮深眯起眼睛,遮掩了其间恶意:“我将你丢在了轮椅上,叫人将你推了回去。”
顾朝朝眼睛一亮,脸上是掩藏不住的欣喜:“当真?”
“看来你果然喜欢我的轮椅,只是昏迷中坐一下,便值得如此高兴?”沈暮深挑眉。
顾朝朝连忙克制:“不是喜欢……当、当然也不是不喜欢,就是知晓没劳累到您,小的松了口气罢了。”
说话间,地上的血人已经不会动了,旁边的侍卫见状上前查看,很快便抬起头来:“将军,死了。”
沈暮深不悦:“晦气。”
侍卫闻言,连忙叫了两个人来,拖死狗一般将人拖走了。
顾朝朝有上辈子捏丧尸脑壳的经验,这会儿看见死人已经没有从前那么怕了,但还是膈应得不轻,看到地上血印后一脸膈应,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
“将军,您可查出此人是谁派来的了?”她将话题引回正事。
沈暮深抬眸扫了她一眼:“顾清风父女。”
顾朝朝一愣,随即又皱起眉头:“这二人当真是不叫人省心。”
“你将他们父女驱逐出矿州城,又将人挪出族谱不再给予供养,步步紧逼,旁人想反击也属正常。”沈暮深没什么反应。
顾朝朝抿了抿唇:“这二人狼子野心,小的不将他们驱逐出去,怕是要惶惶不可终日。”
“既然知道他们狼子野心,就不该只是驱逐。”沈暮深冷嗤。
顾朝朝无奈:“那该如何,小的不过是一介平民,又是晚辈,总不好杀了自家大伯吧。”
“提及晚辈,”沈暮深唇角扬起,“我也是你的晚辈,按辈分该叫你叔叔才是。”
“……您怎么又提此事了,小的可担不起。”顾朝朝哭笑不得。
“只是觉得有趣罢了,你是我的叔伯一辈,顾清风是你的叔伯一辈,都是叔伯辈的,”沈暮深停顿片刻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她,“不知我的叔伯,是否像你的叔伯那般狼子野心呢?”
顾朝朝愣了愣,对上他的视线后突然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