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房门大开,夜间的风穿过,沈暮深站在房间正中央,孤零零犹如海上扁舟,站在偌大的尘世无端觉得一阵冷意蔓延。
他喝了太多酒,思绪已经迟缓,却还是清楚地知道,他刚才将顾朝朝放走了。
他将他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放走了。
沈暮深喉结微动,身上仅存的最后一点热意全都汇集到眼睛,他垂下眼眸,小心翼翼地藏起泪意。
许久,后背突然贴上一股温暖的重量,一双小手从后腰绕过来,然后在他身前紧扣。
沈暮深定定看着这双手,许久睫毛轻颤一下,最后一点热意便滴落在她的手背。
顾朝朝察觉到时,只觉得手背上灼热难言。她喉间哽了哽,许久艰难开口:“我不走。”
沈暮深猛地攥拳,每一寸身体都在叫嚣抱她,然而他只是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并未有所行动。
两个人安静地站着,沈暮深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反复几次后才一字一句地问:“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嗯,”顾朝朝的脸在他后背上蹭了蹭,“我不走,真的不……”
“顾朝朝,”沈暮深直接打断她,声音出奇的冷静,“我劝你考虑清楚再说话,否则后果只会比你想的更严重。”
顾朝朝闻言笑了:“你要怎样,难道还要关我一辈子?”
沈暮深转过身来,平静与她对视。顾朝朝起初还笑着,渐渐的就有些笑不出来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无言许久后,还是她先打破了沉默:“我真不走。”
“你不喜欢我,先前更是宁愿死也不肯留在我身边,我不明白你为何要留下,”他定定看着她,“是因为同情我?大可不必,我要比你想象中更加恶劣,心软也只是一时,你若再这样胡闹,我肯定不会再放过……”
话没说完,顾朝朝在他唇上亲了亲。
“我在与你说正事。”
顾朝朝又亲了亲。
沈暮深沉着脸不说话了。
顾朝朝怕把人气出个好歹,讪讪一笑后便老实了。
沈暮深见她不再有动作,这才继续道:“你再敢说一句留下,日后就算你的同情耗尽,就算你以死相逼,我也不会再轻易心软。”
“那就不心软了,我愿意留下。”顾朝朝抓住他的手,轻轻把玩他的手指。
指尖传来的痒意让沈暮深几次都想缩回手,但他还是忍住了,任由她继续玩。
“我的人设可是恶毒女配,哪来那么多同情心,”顾朝朝头也不抬地嘟囔一句,“若是不喜欢你,谁愿意没日没夜地照顾你,帮你擦身洗脸,为你清理呕吐物……”
“我何时要你这样做过?”沈暮深严肃的表情微裂。
顾朝朝斜了他一眼:“你病得起不来那会儿,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宫人和太医,他们自会为我作证。”
沈暮深见状,便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顿时眉头紧皱:“谁准你做这些事的?”
“你能为我做,我自然也能为你做,”顾朝朝又一次看向他,“所以你该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能为你做。”
沈暮深喉结动了动,整个人都有些紧绷。
顾朝朝知道他还是不太相信自己,好在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证明,于是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亲,吐槽:“酒味,难闻。”
沈暮深立刻抿起薄唇。
顾朝朝笑了:“今晚留下吧。”
说罢,便直接到床上躺下了,沈暮深看过去时,就看到她旁边腾出了一大片空位,显然是为他准备的。
失望这么多次,他已经不敢轻易相信顾朝朝,于是僵站在原地没动。
“过来。”顾朝朝拍了拍床。
沈暮深蹙眉。
顾朝朝看他这副样子,索性也不管他了,叫人将蜡烛吹熄后便直接睡了。
没有了灯烛照明,房间里突然黑了下来,沈暮深独自僵持片刻,到底还是禁不住诱惑,默默挪到了床边坐下。
起初只是坐着,不知何时鞋也脱了,然后就是腰带、外衣,最后只剩里衣的时候才停下。又静坐片刻,这才躺了下去。
躺是躺了,却没有盖被子,只是穿着单薄的衣衫晾着。
秋天的夜晚风凉得厉害,尽管宫人们在灭了蜡烛后便将门窗关上了,可窗缝里刮进来的风也够人受得了。
沈暮深静静躺了片刻,手脚愈发冷了,他忍着钻进被窝的冲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她果然是不喜欢他的,否则又怎会让他受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便开始在脑海中将她说过的话一句句否定,越冷否定得越厉害,越是否定心就越冷,正是恶性循环时,旁边的某人突然用手脚撑着被子,扑进他怀里的同时也将他盖了个严实。
“小心眼……”顾朝朝嘟囔一句,在他怀里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便睡了。
沈暮深静静躺着,在这个秋风料峭的夜晚,只觉得春暖花开。
他难得睡一个好觉,一梦直接到天亮,犹自不肯醒来。
等他终于睡够了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翌日清晨了,身边的位置是冷的,只有他一个人在床上躺着。
昨晚的一切仿佛只是他醉酒后的美梦,实际上顾朝朝在听到他说放过她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沈暮深怔了怔,心口突突然闷闷作痛。
顾朝朝进来时,就看到他脸色极差地坐在床上发呆。
她犹豫一瞬,好奇地走过去:“哪里不舒服吗?”
沈暮深猛地抬头,看到她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怎么了?”顾朝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沈暮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没走?”
“……你昨天断片了?”顾朝朝回了驴唇不对马嘴的一句。
沈暮深扯了一下唇角,突然手上发力将她扯了过去。顾朝朝惊呼一声,径直撞进了他的怀里。
鼻子被撞得一酸,她闷哼一声抗议:“你以后能不能温柔点?”
“嗯。”
这么好说话?顾朝朝扬眉:“别管我那么多?”
“好。”
“别找人监视我?”
沈暮深不说话了。
顾朝朝啧了一声,从他怀里钻出来:“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接受有人陪着,但你如果在的话,就别让他们跟着我了。”
“好。”沈暮深这次倒是回答得爽快。
顾朝朝要求不高,见他肯让步便已经很高兴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乖,去上朝吧。”
沈暮深应了一声,视线依然停在她身上。顾朝朝忍无可忍,将他从床上拉起来后亲自把人收拾一通,推到门口便交给了宫人。
沈暮深不想走,但见顾朝朝表情坚定,到底还是离开了。
可惜人是去了朝堂,魂儿还留在偏殿,一整个早朝都是心不在焉,一到下朝时间人直接没影了,只留下一众还未来得及行礼的大臣们面面相觑。
沈暮深急匆匆回到偏殿,一只脚还未迈进门,便唤了一声:“朝朝……”
尾音未落,他便看清殿内空无一人,顾朝朝的东西也都不见了。
她还是跑了?沈暮深心头一慌,看到有宫人经过,立刻将人叫住:“殿下呢?”
“殿、殿下?”宫人顿时紧张了,“殿下走了啊。”
果然如此。沈暮深如坠冰窟,身形微微一晃后艰难开口:“何时走的?”
“回皇上的话,您去上朝之后,殿下便叫奴才们将东西收拾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在龙熙殿安置了。”
他口中的龙熙殿,便是沈暮深所住的寝殿。
沈暮深本来额角青筋直跳,听完他的话后沉默一瞬:“去朕宫里了?”
“是。”宫人忙低头。
沈暮深无言片刻,转身便往外走,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下,蹙着眉头严肃道:“日后答话别总是只答一半。”
说完便直接离开了,留下宫人一脑门疑惑,不懂自己哪里说话只说一半了。
沈暮深再次急匆匆往外走,等走到自己的寝殿时,鼻尖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汗,还未等走进去,便听到了顾朝朝大笑的声音。
他脸色一缓,静了静后往里走,便看到顾朝朝正拿着毽子乱踢。
顾朝朝看到他回来,当即放下毽子朝他走去:“今日怎么下朝这么快?”
“无事可议,就提前回来了。”沈暮深淡淡开口,全然不说是自己一路加快进程。
顾朝朝也没有多想,掏出手帕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接着有些疑惑地往外看了一眼:“今日不是阴天么,你怎么这么热。”
沈暮深不语,转头开始打量突然热闹许多的寝殿。
顾朝朝见状,索性拉着他在屋里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道:“我偏殿里的东西都搬过来了,本以为没有多少,结果一搬才发现竟然那样多,我本来还想将长公主府的一些器具搬来,现下看来还是不要了。”
“只管搬就是,我的东西可以挪到偏殿去。”沈暮深状似不在意地接话,实际上在听到她说要把长公主府的东西也搬来时,心上简直开出一个花园。
她连那边的东西都要挪过来了,可见是诚心想和他过日子的。
顾朝朝没有察觉他的情绪,听到他这般说后叹了声气:“那怎么行,不能委屈你。”
“没什么可委屈的,就这样定了吧。”沈暮深拍板。
顾朝朝见他做了决定,也不再矫情了,亲了亲他的唇角道谢。沈暮深轻嗤一声,似乎非常不屑她这种溜须拍马的行为。
顾朝朝也不介意,亲完笑眯眯地问:“早膳都没吃,今日提前用午膳吧。”
沈暮深别开脸,答应了。
两人在寝殿消磨了会儿时间,用过午膳之后,沈暮深便去御书房继续忙了,他本来想带着顾朝朝一起去,可看到屋里的毽子后又改变了主意,叫她跟其他宫人一起出去玩了。
自从顾朝朝服毒之后,他便觉得她的身子骨差了许多,如今虽然看似余毒都清了,但仍然不可掉以轻心。若是可以,他还是希望她能多强身健体,不要整日留在屋里。
他可是要跟她白头偕老的。沈暮深看了园子里的顾朝朝一眼,便去忙国事了。
两人分开一下午,直到晚膳时才见面,一同用了些吃食后,便直接熄灯歇息了。
今晚睡得有点早,两个人都没什么睡意,只是规规矩矩地并排躺着,睁着眼睛看向黑暗的虚空。
有沈暮深在,其他宫人就不必守在身边了,偌大的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人,静到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顾朝朝百无聊赖地躺着,半晌偷偷瞄了旁边的沈暮深一眼,然后便清楚地感觉到他呼吸一慢。
……她就是看了他一眼,其他什么都没做啊。顾朝朝愣了愣,忍着笑意在被窝里轻轻牵住了他的手。
原本静若处子的沈暮深突然疯如脱兔,直接掀开被子覆了上去:“又勾我做什么?”
“……你确定是我勾你?”顾朝朝扬眉。
沈暮深板着脸:“不是吗?”
顾朝朝无言地与他对视,许久认命地叹了声气:“是是是,是我勾……”
沈暮深没等她把话说完,便直接吻了上去。
顾朝朝忍着笑意揽上他的脖子,任由他颠倒黑白。
结果一闹就是一夜。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青年里也不再漆黑一片,顾朝朝有气无力地倚着沈暮深的胸膛,半晌低低地问一句:“你是不是该上朝了?”
“……都这样了,还要我上朝,真当我是铁打的?”沈暮深勾唇。
顾朝朝无语地扫了他一眼:“所以我让你适可而止,为何不听呢?”
沈暮深将她抱得更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两个人紧紧相拥,享受这一刻难得的宁静。
许久,顾朝朝自嘲:“我这算不算是祸国殃民的妖妃?”
“做什么妖妃,做皇后吧。”
沈暮深说完,屋里顿时静了下来。
随着沉默的时间越久,他的表情就越沉重,终于在他忍不住要问她为何不答应时,他听到轻轻一句:“好。”
沈暮深愣了愣,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好,”顾朝朝说完,眯着眼睛捏住他的脸,“但先说好,我可没有宫斗的兴趣,你最好也不要给我搞出一堆妃嫔来。”
“你想多了,”沈暮深淡定地将她的手移开,“若是再来一个你这样的,我恐怕半条命都要搭在里头,所以还是算了,只你一个也不错。”
顾朝朝这才满意,枕着他的胳膊商议何时举办封后大典。
两个人聊了几句细节,沈暮深便起床去批奏折了。顾朝朝赖在床上,看着他平静地更衣、平静地洗漱,最后平静地转身离开,心里不由嘟囔一句,未免太淡定了。
嘟囔完,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然后心满意足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另一边,沈暮深平静地进入御书房,垂着眼眸开始批阅奏折,批到一半时,两个先前得罪过沈暮深的前朝旧臣来了,一进门便心如死灰地跪下,等着沈暮深降罪。
沈暮深随意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本来该杀了你们,但我今日心情好,回去吧。”
大臣们:“?”
他们面面相觑,回过神后赶紧走了。
沈暮深继续批阅奏折,等到案头的事全部做完后才离开御书房。
负责书房伺候的宫人等他走后,便开始整理批阅完毕的奏折,结果在搬运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一摞奏折都摔在了地上,他赶紧一本一本捡起来,捡着捡着动作就放慢了。
皇上……竟然在每一本奏折后,都提了一句他要与长公主殿下成婚的事。
这是真高兴了啊!
帝后大婚比计划中来得要早,沈暮深难得铺张,倾尽全力给了顾朝朝一场盛大的仪式,仪式当日整个京城都随之欢腾,之后许久提及这场盛事,都是止不住的激动。
而两个人当事人却只有一个感觉——
累。
太累了,从天不亮便开始举行仪式,一直到深夜才回到房中,洗洗涮涮就过了子时,两个人抱在一处,连熄灯都懒得动。
“这辈子就这一次了。”沈暮深叹了声气。
顾朝朝笑了笑,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婚后的日子似乎同以往没什么不同,顾朝朝本以为做了皇后,就要应对一大堆事务,结果沈暮深仿佛有三头六臂,不仅将前朝的事处理极好,就连后宫都一并管了。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后宫实在没什么事。
选秀取消了,也不再有新妃嫔进宫,顾朝朝闲到整日里除了与沈暮深黏糊,便是跟宫女一起踢毽子,日子过得同以前没什么区别。
时间从秋到冬,再从冬到春,日升日落,云卷云舒,在这样的琐碎日子里不经意间便流逝了大半。
顾朝朝已经很少想起任务会如何,另世春会如何,满脑子只有和沈暮深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可惜有些事不是她不想,就可以全然忘却的。
在即将入夏的那一天,她突然感染风寒,整日里躺在床上养病。
沈暮深照顾得无微不至,就连夜里都不忘给她掖被角,可惜她的风寒就是迟迟不好。
“按理说三五日就该好了,你却不舒服小半月了,难不成又偷偷将药倒了?”沈暮深蹙眉。
顾朝朝无奈:“我每次都是当着你的面喝的。”
“那便是太医们学艺不精,否则喝了他们这么多药,为何会迟迟不好。”沈暮深板起脸。
她这病并非真的风寒,而是丹药逐渐克制不住另世春才生出的症状,喝了他们的药自然不会好。顾朝朝笑了笑:“不用这么麻烦,我已经好转了。”
“真的?”沈暮深不信。
顾朝朝点了点头:“真的,再给我几日时间,我就好了。”
她只是随口说来安慰沈暮深的,谁知几天后的清晨,她醒来后突觉神清气爽,连持续了那么多日的风寒症状都消失了。
沈暮深总算松了口气,眉眼舒缓地摸摸她的头:“可算是好了。”
顾朝朝扯了一下唇角,没有回应他的话。
沈暮深盯着她喝完最后一碗药便去上朝了,顾朝朝一个人在房间静坐许久,最后叫来宫人吩咐了几句话。
这一日的沈暮深格外忙,明明心里一直惦记后宫那个女人,却始终没有时间回去看一眼,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才从繁忙事务中脱身,匆匆朝着寝殿走去。
顾朝朝早就等着了,一看到他进门立刻唤了一句:“暮深!”
沈暮深愣了一下,顺着声音抬起头,就看到她在房顶坐着,他眼皮一跳,咬着牙问:“怎么跑上面去了?”
“
沈暮深莫名觉得这一幕熟悉,静了静后无奈地看她一眼,到底是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小心,别摔了。”顾朝朝叮嘱。
沈暮深没好气:“既然担心我会摔,就不该自己跑到这里来。”
顾朝朝乐了,等他过来后扶住他的手,让他借助自己的力量落座。
“我就是想着咱们许久没约会了,所以才叫你上来嘛。”顾朝朝倚着他的胳膊撒娇。
沈暮深低下头,便看到她面色艳若桃李、唇色嫣红,如同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玫瑰,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而这样的玫瑰,下一瞬往往是枯萎。
一生出这种念头,沈暮深便暗道一句胡说八道,接着在顾朝朝唇上印下一吻:“前些日子你身子一直不好,我便堆积了不少事务,你给我几日时间,待我处理完毕,便带着你出去走走。”
“去哪?”顾朝朝好奇。
沈暮深想了一下:“去狩猎,去游湖,去酒楼吃饭,只要别去醉风楼那种地方消遣,怎么样都可以。”
“……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翻旧账。”顾朝朝无语。
沈暮深轻嗤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顾朝朝摸摸鼻子,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沈暮深扶着她的肩膀,静静陪她看月亮,半晌突然生出一分好奇:“朝朝。”
“嗯?”
“你有没有做过如今想来,会觉得后悔的事?”他轻声问。
顾朝朝眼眸微动,半晌低低应了一声:“自然是有的。”
“什么事?”沈暮深好奇。
顾朝朝坐起身盯着他看了片刻,笑:“后悔当初服下另世春了。”
“你确实该后悔,幸好你命大,否则我今日抱的,就是一具枯骨了。”沈暮深横了她一眼。
顾朝朝叹气:“是啊,真后悔,若是当初没那么着急,先陪你度过这漫长一世再去想旁的,也不至于如今后悔。”
可惜后悔是无用的,另世春这种药最残忍的地方就在于,给她做选择的机会,却不给她改变主意的机会。
“现下也能陪我度过这漫长一世,所以倒也不必再介意,”沈暮深揉揉她的头发,安慰完话锋一转,“就没有别的后悔事了?”
顾朝朝顿了顿,一抬头对上他期待的眼眸,唇角忍不住上扬。
“别总笑,快些说。”沈暮深催促。
顾朝朝轻咳一声:“也有。”
“什么事?”沈暮深立刻问。
顾朝朝神秘一笑,在他眼前打了一个响指,沈暮深疑惑一瞬,正要问她什么,天边突然炸开一道尖锐的响声,接着烟花齐放,点燃了皇城的上空。
沈暮深怔愣地看向烟花盛开的天空,许久听到耳边人轻轻说了句:“后悔当初对你不够好。”
听到自己一早就期待的话,沈暮深扬起唇角,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明明如今夫妻恩爱,他怎么还这般小心眼,非要她提起从前,证明她现在爱他比以前深。
“烟花美吗?”顾朝朝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笑盈盈地问一句。
沈暮深回头看向她:“你更美。”
顾朝朝眼底笑意更深,正要说什么,一股灼痛突然在喉咙里蔓延。她立刻闭嘴,将汹涌的铁锈味强行咽下去,许久才缓缓开口:“突然想吃苹果了。”
沈暮深愣了一下,半晌不可思议道:“……要我现在去拿?”
“你也可以不去。”顾朝朝一脸乖巧。
沈暮深无奈:“就不能让我看完烟花?这可是你辛辛苦苦准备的。”
“可以让你看完,可是我准备了太多,怕是一时半会儿放不完的。”顾朝朝无辜地看着他。
这意思便是她等不及了。
沈暮深哭笑不得,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只能认命地扶着梯子下去。顾朝朝看着他略显笨拙的背影,笑着用手帕擦了擦嘴里溢出来的血。
沈暮深一步一步往下爬,双脚落在实地上的瞬间松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眼顾朝朝,见她乖乖坐着原地等着,便含笑走进了屋里,在桌上一众苹果中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然后珍而重之地双手拿着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烟花便停了,天空恢复沉郁的黑,只有空气里弥漫的火药味,证明了曾经的灿烂。
沈暮深愣了愣,笑骂一句:“小骗子。”
话音未落,周围的一切突然静止,他的笑也静止在了脸上。
世界开始涣散时,顾朝朝轻飘飘地从空中落下,看到他最后一秒仍是开心幸福的,不由得发自内心的高兴。
“从这里离开,我便会忘记对你的感情,”顾朝朝走到雕塑一般的沈暮深面前,在他脸上落下虚虚的一个吻,“但我会记得,我爱过你。”
世界彻底坍塌,重归黑暗的瞬间,沈暮深化作一个光点,落在了她的手腕上。顾朝朝摸摸发烫的手腕,莫名生出一股泪意,只是她已经忘了自己为何会这样。
不等她想清楚,她便已经进入了下一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有点虐,但结局还算圆满,下个世界给大家回回血,写一个纯粹的甜文,现代文,男主是有点自恋的豪门贵公子,在没被坑前就遇到女主,女主为了保护他,只能近距离跟着,结果被他误会喜欢自己,女主吸取前几世的经验,直接躺平承认,谁知某天以男主为首的纨绔们拿测谎仪玩真心话大冒险,她一个不小心就暴露了,然后就哼哼唧唧的故事
往下翻,还有一章!双更了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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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写的不够过瘾,打算开个类似的仙侠文(仙侠设定可以真死,你们懂的),死遁前的内容只有几万字,主要还是死遁之后的故事,不会有重复情节,大家如果感兴趣就去收藏一下,反响好的话就开
《反派女配死遁了》
顾朝朝所写的仙侠文中,男主沈暮深生来拥有半妖血脉,却没有半妖力量,在上清宗是废物一样的存在
在经历了被宗主骂被宗主打被宗主羞辱后,终于黑化觉醒,刺了宗主十七剑报仇
而现在,顾朝朝就穿成了这位宗主,必须按部就班做好反派,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可惜她晕血,干不出虐待人的勾当,于是只能走野路子——
玷污他的清白,污染他的精神,最后挥一挥衣袖,告诉他从未爱过
沈暮深恨极,成功黑化觉醒血脉
那日寒风凛冽,他眼睛猩红剑指朝朝:只要你说心悦我,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朝朝粲然一笑,直接撞上长剑
然后她就死遁了
可惜睁开眼已是二十年后,自己没回现实世界,反而成了刚进上清宗的小师妹
彼时沈暮深,已是上清宗新任宗主
同门介绍起这位宗主:千年难遇修仙天才,万年难遇痴情男人,自从夫人二十年前离世,便每逢初一十五,就亲自帮夫人尸身沐浴,二十年如一日
朝朝:…我不记得有跟他成亲
而且二十年如一日折腾一具尸体,真的不是疯批行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