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归藏山的那场大雨落下,魔宫之中,魔君天尧阍站起身,长笑道:“玉朝宫帝君,原来注定要死在我的血脉手中!”
明霄一死,九重天上又有何人还是他的对手!天尧阍心潮涌动,恨不得立刻便发兵,踏平九重天。
天尧枢便是在此时出现在殿中,见了她,天尧阍笑道:“小妹,如今真是再合适不过的时机。明霄一死,九重天必定大乱,此时发兵,定能踏平九重天,将六界都收归魔族麾下!”
天尧枢的脸上不见任何笑意,听了他的话,她忽而反问:“一统六界,到底有什么意义?”
“意义?”天尧阍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奇道,“我魔族为各族之首,统御六界不好吗?”
“那不过是你的野心罢了。”天尧枢望向魔君,一字一句道,“为了做所谓的六界之主,便要用无数族人的尸骨为你铺路,兄长,上一次神魔大战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这六界众生,如何会放任他如此,届时各族必定一齐联手抵抗魔族。就算魔族最后能胜,也必是惨胜,不知有多少生灵在这样的大战中陨落。
天尧阍脸上的笑缓缓消失了:“你要阻拦本君?”
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被背叛的愤怒,一直以来,天尧阍最信任的人,便是这个妹妹。
天尧枢脸上的伤痕,便是当日为了护他而留下的。所以天尧阍做了魔君之后,虽然为了稳固君位将天尧一族屠戮殆尽,却留下了这个妹妹,还交给她仅次于自己的权柄。
天尧枢沉默一瞬,她想起了姚初。
若是天尧阍没有发起与神族的那场大战,她爱的人,会不会还活在这世上?
“兄长,六界安宁有何不好?你已经是魔族之主,这天下没有人敢对你不敬,这还不够么?”天尧枢心底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自然不够!”天尧阍震声道,“本君要做这六界之主!”
他要天地之间所有生灵,都必须匍匐在自己脚下。
见他如此果决,天尧枢知道,光凭言语,自己不可能说服他。
身周忽然掀起灵气旋涡,天尧枢挡在魔君面前,面色平静:“兄长若想发兵,便先打败我。”
随着她话音落下,数道灵力光柱将魔君困在其中。
天尧阍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全然没想到她会对自己动手。
天尧枢眼中不见动摇,她不希望六界再起战火,再发生她和姚初这样的悲剧。
神族史册载,逝水宫上神离央与玉朝宫明霄帝君战于归藏山,两败俱伤,离央神魂不知所踪,而明霄选择身归混沌,灵雨接连下了十日,泽被苍生。
当是时,魔族事变,长公主天尧枢将其兄禁于魔域渊逝海中,登魔君位。
离央与明霄陨落那一日,自九重天上簌离宫与商羽宫中传来一声叹息,两位上神并未就此事出面。而见明霄身死,琅嬛心神震荡,领玉朝宫众人回到宫中,闭关清修,不见外客。而逝水宫宫门紧闭,再不见人迹。
九重天上归于沉寂,一切好像又恢复了从前的平静。
天帝沉渊独坐凌霄殿,掌三重天,声威日重。
时光流逝,斗转星移,转眼便是百年。
百年后,凡世,灵渠州。
‘阿离……’
‘阿离……你在哪里……’
‘阿离……快醒过来……’
天色冥冥,远望只见青山黛色的轮廓,云雾渺茫,一切都好像笼在薄纱之下,朦朦胧胧。
山腰处的桃花开得正是烂漫,凉亭之中,少年公子左手摇着折扇,面前石桌上展开一张画卷,他执笔挥毫泼墨,宣纸上便现出了巍峨山岭,意蕴悠远。
少年满意地点了点头,显然对这幅画很是满意。破晓之时天色似明似昧,此时将山色入画,果真别有一番意境。
他身后生得平平无奇的护卫打了个哈欠,实在不能理解自家公子的闲情逸致。这么早便上山来,公子他不困么?
随着天边第一缕晨光泄落,清风抚过桃林,落英缤纷,天地灵气被吸引着聚集一处。无人察觉,无数光点自桃花上飞起,在山崖边汇聚。
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山间雾气中缓缓凝成人形,少女临风而立,长及腰际的黑发披散,如山间精魅。
齐宣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突兀出现的少女背影:“青夜,是我眼花了吗?”
护卫正色,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刀鞘上:“公子,山间荒野处陡然有人出现,只恐有变。”
他竟完全没有发现这少女是如何出现在山中,如此,不由得他不谨慎。
齐宣笑了笑,放下笔:“若真是有危险,躲也是躲不掉的。”
他站起身,径直向少女走去,护卫阻拦不及,抿了抿唇,也只好跟了上去。
“姑娘?”齐宣停在少女身后,躬身一礼。
少女转头看向他,凤眸清冷,眉色黛如远山,琼鼻朱唇。素白裙袂在山风中翻卷,翩然如惊鸿过影。
齐宣眼中忍不住流露出一抹惊艳之色,他平生见过许多绝色女子,却没有谁比得上眼前人。
秋水为神玉为骨,大约便是如此。
“在下齐宣,敢问姑娘尊姓大名?”齐宣自报家门道,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名字?
少女的眼睫颤动一瞬,在片刻的沉默后才道:“……阿离。”
有人一直在她耳边,叫她阿离。
“阿离姑娘,不知你为何会在此处?”齐宣试探着问道。
“不知。”离央回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此,更不记得自己是谁。
只是……她抬眸看向远方,她知道,自己该往东去。
齐宣神情未变,也不知信是不信她的话:“那阿离姑娘可有去处?”
“往东。”离央淡淡回道。
护卫青夜眼神微变,当即就想拔出刀,却被齐宣一个眼神压下。
“却是巧了,我也要往东,阿离姑娘孑然一身,在下恰好有车马,可送你一程。”齐宣提议道,“不知姑娘可愿与我同行?”
离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齐宣竟生出一种被她看透心中想法的错觉。
她一定不简单。
“可。”
齐宣本以为离央会拒绝,没想到她却应下了,不由错愕一瞬,而后才笑道:“请阿离姑娘稍待,且让我将笔墨收拾一二。”
凉亭之中,青夜紧皱着眉:“公子,你怎么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女随行在侧?”
“既是不明,便要放在身边,才能知其来历。”齐宣收拾着桌上画卷,含笑道,“何况,方才你也应该感知到了,她体内毫无灵力波动,不过是个不曾修炼的凡人。我虽然于修炼一道天资有限,却不至于连个凡人也对付不了。”
话虽如此,青夜紧锁的眉头还是没能松开,公子身份贵重,事关他安危,不能不慎重。
齐宣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点儿,本公子福大命大,想要我的命,可没那么容易。”
“阿离姑娘,请——”
齐宣与离央并肩走下山,青夜提着装了画具的木箱紧随其后,余光一直紧紧落在离央身上。
山脚下,两辆青帷马车停在此处,旁边还有几匹很是神骏的坐骑,青衣的侍女摸着其中一匹白马的鬃毛,神情中透出几分百无聊赖。
远远见到齐宣下山,她的眼睛顿时一亮,正要迎上前,却发现了齐宣身边多了一个离央。
青雀面上的喜色一滞,她取下披风,上前为齐宣小心披上,余光瞥过离央,眼中满是戒备。
“青雀,这是阿离姑娘,正巧也要东行,将要与我们同路一段时日。”齐宣对她道。“你将另一辆马车收拾一二,让与阿离姑娘。”
青雀屈身道:“是。”
她接过青夜手中画具,示意他跟上自己的脚步。绕过马车,她压低声音问道:“这人是谁?怎么公子上山作画,还多带了人回来?”
“她要东去,公子见她孤身一人,便想送她一程。”见青雀眉头紧皱,他出言劝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位阿离姑娘只是不曾修炼的凡人,轻易伤不了公子。”
青雀勉强勾起一个笑,点了点头,垂下的眼眸中却带着几分凝重。
“公子从何处找来这样好看的小姑娘?”胡子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腰,对齐宣笑道。
齐宣笼着手站在他身边:“魏叔可看出她有什么异处?”
“她身上毫无修为,虽说这天下的确有人会刻意培植普通人做杀手,但她并不像。”魏老徐徐道。
齐宣点了点头:“但她突兀出现在我面前,又道要往东去,实在太过巧合。”
“不过,若是她有所图,留在身边,迟早会暴露。”
他更喜欢将一切的变数都掌控在手中。
片刻的忙乱之后,一行车马收拾停当,离央坐在马车中,风掀起车窗的帷帐,露出半张精致的脸庞。
几名护卫骑着马跟在马车旁,齐宣所坐的马车由魏老亲自驾车,青雀就坐在他身边,手中整理着齐宣的画具,忍不住抱怨道:“公子怎么能轻易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跟在我们身边,若是她有什么图谋可怎么是好?”
“她孑然一身,既是同路,帮她一帮也无妨。”齐宣笑道,好像真是一片好心。
青雀撇了撇嘴,嘟囔道:“我看你分明是见她生得好看,又犯了怜香惜玉的毛病!”
“好青雀,果然是你最了解我的。”齐宣的折扇在手中拍了拍,一副纨绔模样,“那样美貌的姑娘,怎么忍心留她独自在山间,若是遇到豺狼虎豹可怎么好?”
青雀不客气地向他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