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谁也没有想到风玄殷会一言不合,直接向沉渊动起手来。

斩风刀出鞘,刀光一往无前,惊得一众凌霄殿内的仙君齐齐退后,连忙施法挡住席卷向自己的灵力余波。

“师兄,你不要太过分。”沉渊双目中露出些微冷意,“我是你师弟不错,但本君如今也是天帝,凌霄殿前,不容你肆意妄为。”

当日玉朝宫中,师兄弟二人共处数百年,沉渊对风玄殷的性子也很是了解。

他这位师兄行事向来恣睢,便是在师尊面前也总是没个正形,本以为经了这些年风霜之后,他会收敛一些,没想到竟还是没有丝毫长进。

师兄弟二人战在一处,若非凌霄殿禁制重重,修筑的材料更都是天材地宝,恐怕早就在这场战斗中化为废墟。

看来这臭小子虽然做了天帝,修炼也并不曾荒废,倒是他自己,在朔风原上关了一千多年,斩风刀久在鞘中,却是都有些钝了。

“师兄,两千多年前,我初入玉朝宫,你便是如此与我修行切磋。不过彼时,我在你面前,却并无还手之力。”

当日沉渊以凡人之躯入玉朝宫,初入修炼之途,而风玄殷身为白玉麒麟,天赋异禀,离仙君之境,也不过一步之遥。

而境界高出沉渊太多的风玄殷,似乎并不觉得以大欺小有什么不好,从来以吊打这个师弟为乐。

可以说,沉渊是在风玄殷的毒打下成长起来的。

“人族虽然寿命有限,修行的速度却胜过太多人,你如今修为,六界之中大约找不出几人能为敌手。”风玄殷又戏谑道,“看来当年那些打,你没白挨。”

“是,我能有今日,本该多谢师兄。”沉渊平静道,面上不见什么神情波动。

风玄殷啧了一声,斩风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毫不留情地劈向沉渊的要害:“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一张死人脸,看着真是无趣。”

“师兄,这是沉稳。”阴阳戟挡住刀锋,沉渊回道,“不是所有人都要像你一样嬉皮笑脸。”

“嘴皮子倒是利索了不少。”风玄殷眼中微沉,刀法行云流水,其势如海水倒转,径直逼向沉渊。“当年天问殿前,如何不见你为阿离辩护一句——”

沉渊心神微乱,手中动作也不由因此一顿,斩风刀割破了他的袍袖,若非及时退后,这一刀斩下的就是他的手。

“九霄琴本就是琅嬛神尊之物,师尊所为,本就无可厚非。”沉渊回过神,冷然道。

“可你别忘了,强行从阿离体内剥离九霄琴,会叫她修为尽散!”风玄殷面上再无笑意,眼底终于现出几分沉凝的愤怒。

师尊或许是因为斩了情魄,才会做下取阿离本命灵器的决定,那沉渊呢?同样与阿离相识数百年,当日天问殿前,沉渊如何能做到挡在穗心面前?

沉渊心中传来一阵刺痛,面上却不曾显出:“当日情境,神族不能出一位心向魔族的上神!”

归墟一战大败,神族形势严峻,明霄出关后沉渊才知,他的修为已更进一步,将要合道,届时必要由另一位上神来执掌玉朝宫。

而九霄琴作为融入一缕先天之气的上古神器,拥有它的人未来定能晋位上神,沉渊当时对离央有所怀疑,因而不觉明霄要取出离央体内的九霄琴有什么问题。

“所以,你还是信了那侍女的话,认为阿离背叛了玉朝宫。”风玄殷嘴边忍不住勾起一抹极尽讽刺的笑意。

“星落只是将她知道的说出来,那时我才知,阿离原来是魔族三公主。发动神魔大战的魔君就是她的父亲,我难道不该怀疑么!”沉渊反问。

他并不觉得自己当时所做的一切有什么不该,前日龙宫天尧聿的惨状,或可佐证离央当年并没有勾结魔族,毕竟归墟一战,得了最大功劳的正是天尧聿。

但当时的他也并不知道,原来离央和天尧聿作为血脉之亲,却有着生死大仇。

为了神族计,当时九霄琴,确实不该放在阿离手中。

六界安宁,神族未来,这些在沉渊心中,远比离央的生死重要太多。

阴阳戟上灵光闪动,从风玄殷脖颈上险险划过,斩落一缕发丝:“为六界太平,个人安危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师尊行事定然有他缘故,我等弟子本就不当忤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做的,神魔之战中,他当属神族悍不畏死的第一人,其后平定四方,战功赫赫,这才能坐上了天帝之位。

沉渊和风玄殷、穗心,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风玄殷心里不知为何品出一点悲凉:“你倒是的确合适做天帝。”

在沉渊心中,必要之时,大约所有人都是可以为大义而舍弃的小节。

斩风刀脱手,沉渊侧身躲过,便在这时,风玄殷欺身而上,挥手就是一拳。

沉渊没有想到他会弃了法器,闪避不及,被这一拳不偏不倚地砸在右眼之上。

凌霄殿中一时鸦雀无声,一向以威严示人的天帝,而今竟然在众仙官面前被人一拳砸在了脸上!

“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回见天帝被人一拳打在脸上……”

“他们不都是明霄帝君的弟子么,同出一门的师兄弟动起手来怎么丝毫不见留情?”

“陛下的眼圈都青了,可惜那样一张脸,这玄殷仙君怎么下得去手。”

……

沉渊伤倒是没有怎么伤到,但心中却羞恼尤甚,为了这一拳,风玄殷胆敢弃刀,便休怪他手下无情。

风玄殷飞身退后,在沉渊正要出手之时,抬手扔出一枚留影珠。

“你不是要证据么,给你便是。”

沉渊一惊,连忙收回灵力,伸手接住了那枚留影珠。

他怎么会有证据?!麒麟族长额上渗出几滴冷汗,他见势不好,转身就要向外逃。

斩风刀重重地落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麒麟族长回头,看见了含笑走来的风玄殷。

“叔父跑什么,不是要请天帝为你主持公道么?”他开口,语气中带着一股淡淡嘲弄。

谁知道你上来就动手,原来是有证据的!

麒麟族长忍不住一步步后退:“玄殷,我是你叔父啊,我怎么会害你父亲和弟妹,你不要被外人的话蒙蔽了……”

“既然不曾做过,你害怕什么?”风玄殷向他逼近,转头看着沉渊,“天帝怎么说,如今看了证据,可还是出面保他?”

沉渊已经用神念扫过留影珠,证据确凿,没想到神魔大战中白玉麒麟之死原还有内情。

大战之中,他与麒麟一族并不在一军中,只知风玄殷之父战死,却不知晓其中细节。

只是看了证据,沉渊心中不由怒气更甚。

以风玄殷的修为,若是认真,麒麟族长绝无可能从他手中逃脱。他故意放麒麟族长来此,引自己动手,又在打了自己脸之后抛出作为证据的留影珠,让自己不得不停手。

沉渊几乎想冷笑,他这师兄的性子,果真还是两千年多年前一样无赖!

偏生风玄殷将他的性情算得明明白白,此刻虽甚觉恼怒,沉渊还是压下了心头这口恶气,冷静道:“既然证据确凿,麒麟族长自该为自己所为付出代价。至于如何惩处于他,乃是你麒麟一族内务,本君不便插手。”

“若是师兄没有旁的事,今日乃是仙界朝会之日,还请你速速离去。”沉渊对风玄殷下了逐客令。

撕破虚空,风玄殷随手将麒麟族长扔了进去,负手看着他:“既然天帝已知晓他做了什么,如今这三重天以你为主,还要劳烦你,将我这位好叔父的罪行公布六界才是。”

他如此,全然将沉渊当做了工具人,偏偏沉渊还无法拒绝,只得沉声道:“此等罪行,自该昭告六界。”

风玄殷懒散地笑了一声:“那便多谢天帝陛下了。”

他在一众仙君的目光注视下,施施然地向外走去。

“师兄不要忘了,师尊还不曾下令赦你的罪。”在他身后,沉渊再次开口。

风玄殷没有回头,口中随意道:“那我便等着他老人家出关抓我回去。”

一道赤金色的光自天边掠过,径直落在凌霄殿前,数十丈高的三足金乌身形庞大,羽翼竟有遮天蔽日之感。

随着姬扶夜跳下背,陵舟恢复了平日寻常鸟雀的大小,他飞入凌霄殿内,口中还道:“奇怪,今日怎么没见有守门的?”

往日他来天宫外遛一圈,总是有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随便喷口火还会被人乘云追上个千万里,没想到今日却是一路不见有任何阻拦。

陵舟自然不知道,从天宫门外到凌霄殿的护卫,早已被追着麒麟族长来此的风玄殷尽数打晕了。

目光扫过殿内无数仙君,陵舟的目光最后落在风玄殷身上:“二师兄?!”

他立时忘了别的,扑扇着翅膀飞向风玄殷:“二师兄你真的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要被困在那个鬼地方了!”

亲眼看见风玄殷脱困,他的心总算放下了,阿离现在真是太厉害了,连帝君的封印都可以破开!

风玄殷伸手抓住他的爪子,避免这只激动过了头的鸟儿把眼泪全蹭在自己的衣襟上。

把陵舟放在肩上,他含笑问道:“你来此作甚?”

陵舟因为离央的缘故,对沉渊颇有恶感,自是不会受他册封,也不需前来天宫朝见。

不过他还是会时不时来天宫捣捣乱。

“我们是来告状的。”姬扶夜终于走近,替陵舟回答了这个问题。

陵舟连连点头:“没错,我们就是来告状的!”

告状?

风玄殷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意思,他打量着姬扶夜:“天狐血脉?你是姬家的子弟?”

“没错,他是阿离养在身边的小狐狸。”陵舟补充道。

“这么多年,她还是喜欢毛茸茸的东西。”风玄殷低声笑了一句,又问,“不知你们今日,要告的是什么状?”

姬扶夜将目光落在凌霄殿中的沉渊身上,徐徐道:“今日,我二人特来向天帝状告衡英宫星落仙君。”

“状告她于一千七百余年前勾结魔族,泄露神族军情,致使归墟一战九重天溃败,无数仙神魂归幽冥!”

姬扶夜盯着沉渊,一字一句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凌霄殿内只听得一片哗然。

“他说什么?!星落仙君勾结魔族,泄露军情,才使九重天输了归墟之战?!”

“那不是帝君弟子所为么?她是魔族公主,会这么做也不奇怪。”

“不错,星落仙君明明是出面指证了她曾约见了魔族长公主天尧枢。若非如此,世人还不知帝君的弟子,竟然会是魔族公主,更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卑劣的事。”

“如今神魔之战已经结束了一千多年,两族早已议和,六界重归安宁,怎么又忽然有人提起旧事来?”

“你没听说过前日龙君寿宴之事吗?那位离央仙君已经重归六界之中,她如今修为,你我见了,都应俯身行礼,称一句尊上才行。”

“我想起来了,这少年不正是当日龙宫之中跟在那位离尊身边的天狐么!”

“难道他来状告星落仙君,是出自离尊之意?”

“荒唐!就算那位离尊修为再高,也不能颠倒黑白啊!”

“可我记得,当日簌离宫摇光神尊查过此事,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

“若非她勾结魔族,帝君如何会在出关时罚她天雷加身?一定是她背叛了玉朝宫!”

嘈杂的议论声中,沉渊冷眼看向姬扶夜:“你可知道,污蔑仙君,也是当受责罚的。”

“没有证据,我自不会胡说。”姬扶夜对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道。

“你一小小元婴,天帝面前,如何还不跪下行礼?!”有天宫仙官见他脊背挺直,上前一步,厉声呵斥道。

“我跟随离尊左右,无她下令,便是玉朝宫明霄帝君面前,我也是不能跪的。”姬扶夜脸上笑意不改,即使面对身为仙界之主的天帝,气势竟也不曾落在下风。

“你——放肆!”天宫仙官涨红了一张脸。

姬平野身边的仙君低声道:“姬兄,你这个儿子,实在是气度非凡。”

这六界之中,大概也找不出几人敢待天帝沉渊这般态度。

姬平野叹了一口气:“小儿无状,让诸位见笑了。”

看来今日凌霄殿上,或许便如龙宫寿宴一般,又是一场躲不掉的大戏。

“证据何在。”沉渊抬手止住还想开口的天宫仙君,冷声道。

“请天帝宣星落仙君前来殿中,我自会将证据一一呈上。”姬扶夜不疾不徐道。

“好,本君给你这个机会。若你是空口胡言,误了朝会,便是其罪当诛!”沉渊双眸幽深,他拂袖下令,“宣衡英宫星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