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泽自苍穹殿离开,一路乘云向通天海而去,待在他怀里的司昀很是不满:“阿爹,你怎么不帮我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我被他们关在小屋子里好久,什么也看不见,我要把他们都抓回去做我的奴婢!”
司泽脸色不复平时温和,他冷声道:“我平日只当你年纪还小,任性一些便罢了,原来却是连最基本的眼力也没有。”
以离央如今的修为,司昀胆敢在她面前无礼,便是被打杀了也丝毫不冤。这六界之中向来是强者为尊,足够强便是道理。
见平日总是温和微笑的父亲冷下脸,司昀不由瑟缩一下,一时不敢吱声。
但他眼里还是忍不住露出些委屈,阿爹好凶……
司泽又道:“从今日起,你就在龙宫中反省思过,没有我允许不得离开。”
“啊?!”司昀一惊,随即便挣扎着想逃,日日待在龙宫那该多无趣啊!
但他如何是司泽的对手,抬手封住他修为,见司昀还想说什么,司泽直接下了个禁言咒,将小龙塞进自己袖中。
龙宫之外,司泽化为人形,缓步向内走去,神情中带着几分凝重。
阿离重回三重天,修为竟已经达到了如此地步。
苍穹殿外的交手,司泽并未试出离央深浅,这恰恰也说明了,离央的修为定然在他之上。
司泽乃是五爪金龙血脉,资质更胜于寻常神魔,修行速度自然也是旁人望尘莫及的。他如今不到两千五百岁,在六界之中已是少有敌手。
而离央虽是天尧一族血脉,但或许是因为生母的缘故,她资质平庸,修行速度还比不得寻常魔族。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魔君向来不曾将这个女儿放在心上。
司泽没有想到,再见离央,她的修为已经到了自己看不透的地步。
这两千年间,她可是有什么奇遇?
想到离央,司泽心中颇为沉重。
这是他一生最为亏欠之人。
心事重重的司泽径直走入宫内,侍女护卫见了他,自是纷纷俯身行礼。司泽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不曾注意到他们落在他身上那堪称微妙的眼神。
直到司泽走远,几名侍女才收回目光,彼此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走到角落。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陛下看中了苍穹殿一位女仙官,为了求娶她,在苍穹殿外等了三天三夜,对方也不肯答应呢!”有人压低声音道。
“什么?陛下何等身份,生得好,待人也温和,从不对侍女发脾气,竟有女仙会拒绝他?”
“好像是因为那女仙不愿为妾,定要陛下与王后和离,否则便不肯再见陛下。”
“错了,分明是那女仙对陛下始乱终弃,还不肯负责,陛下黯然神伤,特意在苍穹殿外等着她,想要个说法呢!”
“不不不,你们都错了,陛下喜欢上的,可是那苍穹殿之主,澹台仙君。谁知澹台仙君囿于世俗,不愿再见陛下,你们看见陛下方才的脸色了吗,陛下在苍穹殿外等了三天三夜,澹台仙君还是不愿松口,这才失望而归。”
“你们一人一个说法,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我的!”
“胡说,分明我说的才对!”
“我叔叔家的二姨的儿子可是亲眼看见了陛下在苍穹殿外等了三天三夜,自然我说的才是真的!”
几人竟是小声争论了起来。
司泽并不知道关于自己的流言已经传遍了龙宫,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停在书房外,司泽将被自己封了修为的司昀交给龟丞相,让他将司昀送回自己的宫室,让护卫看好,不得允许绝不放他出门。
须发皆白的龟丞相佝偻着腰,刚刚接过司昀,一道强横霸道的灵力自远处横飞而来,直击向司泽。
他脸色微变,身形一侧,得以及时躲开。但灵力却落在他身后雕了精致龙纹的立柱上,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守护的禁制破碎,司泽身后的书房被夷为废墟。
再看龟丞相,已经化为原形将司昀护住。
司泽这才放下心,冷着脸回头:“你在做什么?!”
天尧辰月飞身落在地面,手中长鞭一甩,冷笑道:“司泽,乖乖把你背着我藏着的那个小妖精交出来,否则我叫你这辈子都不安生!”
她以为自己将司泽看得很好,没想到司泽竟然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与人暗通款曲,如今整个龙宫都传遍了,她才知道,司泽这厮原来和苍穹殿的女仙官好上了!
天尧辰月今日本带了护卫前往地面打猎,无意从几只山间精魅口中听到这传言,立时回了龙宫,连马鞭都不曾放下就来寻司泽。
他为了见那女子,在苍穹殿外足足等了三日,当真是深情啊!想到自己听说的种种,天尧辰月眉目间满是戾气,她将司泽当做自己的所有物,容下一个暮裳已经是极限,如何还会允许司泽后宫再纳她人。
“你在胡说什么!”司泽听她这样说,心中只觉荒谬,他何时背着她藏了什么人。
“还不承认?”天尧辰月却觉得他仍在狡辩,事情都传开了,他竟然还以为能瞒过自己!
气血上涌,天尧辰月将灵力灌注在长鞭之上,直直向司泽面上落去。“你在苍穹殿外等了三日之事不知被多少人看见了,你还以为能瞒得住我!”
“你在发什么疯?!”司泽握住长鞭,“我在苍穹殿外那三日,是因阿离……”
不等他说完,阿离这两个字好像触动了天尧辰月什么禁忌,她恨声道:“两千多年了,你果然还是忘不掉她!可惜,你害得她成了六界的笑话,她要是活着,只怕恨不得杀了你!”
“够了!”天尧辰月的话触动了司泽心中隐痛,他冷声道,“你休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天尧辰月手中用力,马鞭绕在司泽手腕,两人互不相让,局面一时便僵持住。
放开马鞭,巨大的双翼在身后展开,天尧辰月飞身袭向司泽,司泽双眸之中也闪过赤金之色,两人竟是就此战在一处。
龙宫飞沙走石,无数宫室在灵力碰撞下倾塌崩毁,却是越发助长了流言。
倘若传言为假,龙后如何会发那样大的火?
魔族所居的魔域在九幽之下,与鬼界接壤,赤地千里,不见日光。
抬眼所见只是赤黑之色,灵气暴烈汹涌,寻常修士若来此处,这样的灵气吸收入体内,经脉根本无法承受。
也只有身体强横如魔族,才能长久地居于此处。
魔族魔君从来出自最强的天尧一族,离央的父亲天尧阍(音同昏)则是天尧一族的最强者。
三千年前继位之时,天尧阍便将自己的兄弟姐妹屠戮一空,唯一剩下的便只有鼎力相助他继位的同母亲妹天尧枢。
渊逝海旁,陵谷洞内,无数面容姣好的少年少女捧着美酒佳肴来来往往,上首处,一身赤红衣裙的天尧枢躺在铺了柔软皮毛的白玉床上,几名堪称绝色的少年依偎在她身边,姿态亲密。
隔着一粒又一粒东珠串成的珠帘,可见女子眉目明艳,乌黑长发倾泻而下,唇若点朱,肌肤胜雪,眼波流转之间似有无限风情。
在她面前,四周手捧夜明珠珠照亮的婢女本已极是美貌,但在她面前,似乎全都黯然失色。
少年剥了一粒葡萄,小心地喂到天尧枢嘴边,她吃下葡萄,赞赏一般抚了抚少年脸颊,神情慵懒,美艳不可方物。
便在这时,她面上隐隐传来灼烧之感,天尧枢眼神微深,拂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这般好的机会……少年觉得有些不甘心,往她身边凑了凑,撒娇道:“殿下……”
天尧枢冷眼一扫,什么也不曾说,少年便已经颤抖起来。
他怎么忘了,这位殿下最是不喜人忤逆于她。少年立时噤声,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随着众人一齐退了出去。
卧房之中,顿时只剩下天尧枢一人,夜明珠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她捂住左脸,眼神冰冷而幽暗。
就在几个呼吸之后,天尧枢的左脸上出现一块狰狞丑陋的疤痕,她抓过铜镜,看着镜中自己破碎的容颜,眼底现出疯狂之色。
重重将铜镜摔在地面,她急促地喘着气,九幽之气腐蚀留下的伤口,永远也不能恢复。
这块伤疤会伴随着她,直到她死。
伤口灼烫,天尧枢取出长生树魂,一团幽绿的光芒停留在她手中,驱动灵力,一缕又一缕幽芒落在她脸上,狰狞可怖的疤痕一点点淡去,天尧枢的脸又恢复成一片光洁。
便是长生树魂,也不过是能暂且恢复她的容颜,不能叫伤口真正愈合。
天尧枢神色暗沉,跪坐在床榻上,屋内气氛压抑。
“殿下,有人来访……”门外传来少女略有些颤抖的声音。
“让他滚!”天尧枢心情正是不妙之际,闻言厉声道。
“……她说,你若不见,便平了陵谷洞……”
天尧枢听了这话,反而笑了起来,眸中满是冷然,平了陵谷洞?
她倒要看看,是谁敢这样大口气。
赤足自床榻上站起,房门忽地大开,裙袂翻飞如烈焰灼灼,天尧枢的身形立时出现在门外。
门外,陵谷洞侍奉的少年少女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以他们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拦得住离央。
目光落在离央身上,天尧枢眸中怒色渐消,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离央:“两千多年了,你这丫头竟然还活着。”
“不该活的人尚且活着,本尊自然不能死。”离央对上她的眼,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