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意威慑来人,沧澜宗掌门说这话时故意带上灵力,在瞬间响彻整座山峰。
随着铜钟碎裂,在场一众修士俱都一惊,循声向剑光来处看去。
沐浴在无数目光下,姬扶夜不紧不慢从阶梯下走上广场。他将左手负在身后,嘴边带着一抹温和却不达眼底的笑意。
那道剑光便是出自这少年之手?沧澜宗掌门有些阴沉的眼神落在姬扶夜身上。
身为渡劫期修士,他的眼光自然不会太差,沧澜宗掌门能看出,方才那道剑光若是落在自己身上,恐怕自己当即就要重伤。
但眼前这少年分明只有筑基境界,如何能使出那样强的剑,难道是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法宝?
月持翎应该是在场最不觉得惊讶的人,看着姬扶夜前来,他敲着手中折扇,压低声音对坐在自己身旁的天筠道:“师姐,我说得不错吧,今日可有大热闹瞧了。”
天筠无奈地瞥他一眼,又看了看姬扶夜,轻声道:“那日我观他身上灵力微弱,看不出境界,今日却能感知到他不过筑基……”
“那日他应当是才引气入体,这才叫人看不出境界。”月持翎慢悠悠道,“看来这位扶夜公子虽然恢复了识海,如今却要重头再来。”
不过识海破碎后还能恢复,已经足够幸运。
天筠若有所思:“那方才那道剑光便不可能是出自他手。”
虽然她不是剑修,也能看出那一剑的精妙,绝不是筑基修士能用出的。
月持翎幽幽地笑了起来:“在这位扶夜公子背后,定然有一位了不得的大能……”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而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月持翎浑身一震,握紧了手中折扇。
一股无法抑制的恐惧自他心底升起,这是……
好在这道目光很快就从他身上移开,月持翎僵硬的脊背一松,这才发现自己手心满是冷汗。
天筠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阿翎,你怎么了?”
“无事。”月持翎嘴边又勾起漫不经心的笑,看来很多话,实在是不能随便说的。
广场上,沧澜宗掌门与姬扶夜相对而立,他沉声对姬扶夜道:“不知阁下今日来我沧澜宗有何贵干,为何要毁我宗庆典所用古钟!”
有那道凌厉的剑光在前,沧澜宗掌门不知姬扶夜底牌如何,并不敢轻易对他动手,只能先强压下心内怒气,问起姬扶夜的来意。
若非那一道剑光的震慑,他如何能忍一个区区筑基境界的修士在自己面前放肆。
姬扶夜嘴边始终噙着淡笑,似乎对沧澜宗掌门及一众门下弟子眼中的怒火视若无睹:“在下今日登门,是为讨债。”
讨债?沧澜宗掌门觉得有些荒谬,难道是门中哪个弟子欠了他灵石?
可只是讨债,需要这样大的阵势吗?
他沧澜宗立宗两千年的庆典,就这样被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辈毁了!
今日的事传出去,他沧澜宗便成了整个修真界的笑话!
到了这时,也有昨日在湖边的修士已经认出了姬扶夜。
“这不是扶夜公子么?”
“他何时与沧澜宗有了牵扯?为何会在此时上门,他口中讨债又是为了什么事?”
“扶夜公子,他就是那个在青云试中碎了识海的姬氏扶夜公子?!”
“他不是修为尽失么,怎么我现在看这少年分明是筑基修为?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怕不是冒名顶替吧?”
“听闻扶夜公子剑法无双,方才那道剑光实在令人惊艳。”
“你是傻子吗,那样强的一剑,怎么可能是一个筑基小辈能用出的!”
“挑在沧澜宗立宗两千年的庆典上门,不知是何等的深仇大恨,就算这少年是扶夜公子,沧澜宗背后可也有一位仙君。他敢上门,难道背后是姬氏授意?”
嘈杂的议论声在周遭响起,不用多久,在场所有人便都知晓了姬扶夜的身份,但其中信的人却并不多。
扶夜公子识海破碎,修为尽失是修真界人尽皆知的事,如何能够轻易恢复。
说不定便是冒名顶替的戏码。
有弟子凑在沧澜宗掌门耳边说了两句,他眼神微动,姬氏姬扶夜?
拱手向姬扶夜一礼,沧澜宗掌门问道:“道友便是三重天上,姬家扶夜公子?”
姬扶夜笑意不变:“是。”
“我宗澹台仙君曾为姬氏座上宾,论理我也该称扶夜公子一声小友。”沧澜宗掌门有意提了一句,而后才道,“不知扶夜公子来我沧澜宗讨的是什么债?有澹台仙君和姬氏的交情在,我门下弟子若有人敢欠下扶夜公子的债,自该如数奉还,不论何等珍宝,我绝不包庇。
“只是不知,扶夜公子要向谁讨债?”
“我今日来,并非出自姬氏授意。”姬扶夜淡淡道,“沧澜宗仙君与姬氏的交情,与我无干。”
沧澜宗掌门面上不由浮起一层薄怒,姬扶夜这么说,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姬扶夜并不在意他的想法,抬眸扫过在场一众沧澜宗门人,他缓缓道:“我今日来,是替我家尊上向你沧澜宗第五代掌门,讨一笔债。”
他最后对上沧澜宗掌门的目光,眸色幽深。
姬扶夜的话,引动了场上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沧澜宗第五代掌门是谁,在场可谓无人不知,正是那位已经飞升至仙界的澹台仙君。
姬扶夜竟然要向一位仙君讨债?
可澹台奕已经是一千七百年前的人物,同他如何会有关联?
如月持翎,便敏锐地注意到姬扶夜口中所称尊上或许才是他出现在这里的根由。
沧澜宗掌门只觉荒谬,他冷下脸:“扶夜公子今日来,原是为了消遣我沧澜宗么?我宗澹台仙尊,乃是一千七百年前的人物,如今早已飞升至上界千余年,如何能与你口中尊上有牵扯!”
在各色目光的注视下,姬扶夜不疾不徐道:“诸位大约也听说过,沧澜宗这位澹台仙君出生之时,便双目俱盲。修真界活得年岁长些的修士应当知道,当初,澹台奕的双眼遍寻名医也不曾好转,其中原由却是他父亲以凡人性命修炼邪功,用秘法将因果转接到自己的独子身上。”
“胡说八道!”沧澜宗掌门怒目圆瞪,看向姬扶夜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在这一刻,他已经决定要将姬扶夜击杀在此。
只有他死了,今日的一切便是一场无稽的闹剧。
想到这里,沧澜宗掌门顾不得其他,渡劫期修士的威压铺天盖地袭向姬扶夜,他的灵力化为利刃,当空直直劈向姬扶夜。
早在他动手之时,姬扶夜便已察觉。
筑基期的修士在渡劫大能的威压下连动上一动也很难,但姬扶夜不需要动,他只需要捏碎袖中那道灵光。
一道金色的光芒从他衣袖中飞出,无边的剑意充溢在姬扶夜身周,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道剑光中不可直视的威力。
沧澜宗掌门的灵力在剑意中寸寸消融,剑光向前,沧澜宗掌门脸色巨变,飞身退后,灵力拼命运转,手中张开无数防护符文与法阵。
但所有的防御在这道剑光下都单薄得像一张白纸,剑光在瞬间便落在了沧澜宗掌门身上,穿过他的身体,这才逐渐消散在天地间。
周围近距离旁观这一剑威力的修士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何等威力的一剑,而能用出这一剑的主人,又该是如何可怕?
沧澜宗掌门倒在地上,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丹田一片混乱,连吸收灵气恢复伤势也不能做到。
他想站起身,为沧澜宗维持一点体面,浑身却没有一点力气。
“掌门!”沧澜宗弟子见此,纷纷上前围在他身边,神情惶恐。
他们眼中修为深不可测的掌门,竟然就这样败在姬扶夜一剑之下。
所有人都知道,废了沧澜宗掌门的那一剑绝不是姬扶夜自己能用出的,但谁也不知道,他还能用出几次这样的剑光。
因此哪怕姬扶夜只是区区筑基,一众沧澜宗长老也不敢轻举妄动,修为最高的掌门已经倒下,他们谁也没有勇气用自己的命去试探姬扶夜手中还剩下几道剑光。
“现在,诸位应该能听我安静地往下说了吧。”
四周鸦雀无声,在场不乏修为比沧澜宗掌门更高的大能,但他们也不愿意去接一道姬扶夜手中的剑光。
“一千七百年前,澹台奕蒙骗我家尊上身边妖宠,趁她修为尽失之际,于天河之畔,无尽深渊之旁,设下阵法埋伏,取我家尊上双目。”姬扶夜语气中带着深沉冷意,“借我家尊上一双眼,他才得以复明。”
“在此之前,澹台奕天资不过泛泛,二十七岁也未能突破金丹。”
“是因为那双眼,他才能一路修炼至仙君之尊——”
骤然听说这般秘闻,场中一时安静得连落针可闻。
“不可能!”有沧澜宗弟子失声道,“澹台仙君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你休要污蔑于他!”
他虽然害怕得浑身瑟缩,却还是咬着牙反驳姬扶夜。
澹台奕,是沧澜宗千余年来弟子最崇敬之人,不知多少人是因为向往他的传奇而拜入沧澜宗。
修真界中始终流传,他光风霁月,心性高洁,从来不吝指点后辈修行,因他之故,沧澜宗才能发展壮大,传承至今。
而姬扶夜却说,澹台奕根本是一个卑鄙无耻,不择手段的小人。
须发皆白的老者站起身,对姬扶夜道:“扶夜公子方才所言,可有证据?”
仅仅凭姬扶夜几句话,的确无法取信众人。
“沧澜掌门,可识得她。”姬扶夜轻轻笑了笑,自纳戒中放出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