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2、被冤枉的女子 二十一

李家老两口再冷硬的心肠,再恨铁不成钢。看到儿媳为了孙子这般恳求,心里也忍不住软了软。

李母叹息一声,摸出十几个铜板递过去。

“拿去买药吧。”又补充道:“我们俩之前攒下的银子都已经花完了,剩下的这点还是你弟妹给的。以后……”

柳长月知道他们不太想管自己,或者说,跟着小叔子过活的老两口就算是想管,小夫妻俩也不愿意。她接话道:“儿媳晓得您的为难。会想别的法子的。”

她确实已经想到了法子。

柳长月回了屋子,换了一身衣裳,连头发都重新梳过,一步步去了街上。

她去了最偏僻的那几条街。天色将晚时,才回到了柳家的院子外。

她站在门口思索良久,心里越来越堵,想着转去周围转上一圈。却见大门打开,她一抬头,刚好和母亲对上了眼。

“娘。”

柳母满脸不耐:“你怎么又来了?旭儿他祖父祖母又不是死的,你们有银子,可以去问他们嘛。那是李家血脉,你撒手不管,他们还能看着他去死?”

柳长月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如果她都不管儿子,李家人就算会管,也只是拖着不让李旭死而已。

他如今,身上那么多的伤,虽说大部分是皮外伤,可万一没能养好,落下病根怎么办?万一手脚因此有了暗疾怎么办?

说到底,柳长月是什么都想要。

她想把儿子的债还上,再送他好好读书。不都说浪子回头么?

儿子受的这一番劫难,应该能让他懂事。只要能静下心来读书,他日一定能考取功名。

“娘,旭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能不管她?”柳长月垂下眼眸,哭着道:“您就再帮我一次。行么?”

柳母挥了挥手,厌烦道:“往后你别上门了。你哥哥已经和孔家姑娘定了亲事,人家也不在乎多少聘礼,只想找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我如今也看明白了,以咱们家如今的情形,能找着孔姑娘已经是祖宗显灵。我答应了他们不再和你来往,也不再出银子帮你,如今婚事还没成,不好食言的。”

看着母亲脸上的厌烦,柳长月一步步往后退。

这是自李旭欠下大笔债后,她第一回主动离开。

柳母还挺欣慰,看到懂事的女儿,她心头也不好受:“长月,你别怪我。他日……”

等到孔姑娘进了门,夫妻俩感情还不错。她也能再接女儿回家。

柳长月转身就走。

深夜里,街上一片黑暗。月色下,一抹纤细的人影靠近柳家,熟门熟路的从路旁挑出一根棍子,弯腰捅掉了顶门的木棒。

纤细身影抬着门,悄悄闪进了院子,没有进屋中,而是去了厨房。

几息后,身影闪出来,重新带上了门。

月亮高悬,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长街上。

另一边,楚云梨发现母子俩搬走之后,又和周围的邻居来往了几日,这才启程回城。

她还有得去绣楼教绣娘呢。

她不在的日子里,张父回了自己家。听说女儿回来,他立刻就搬了过来。

进门后,冷哼一声:“你还记得家里有个老头子?”

楚云梨笑了笑:“爹,我记着呢。还给你带了好吃的。”送上了点心后,又掏出了几块徽墨,见张父喜不自禁,她又拿出来了一本泛黄的书。

张父余光瞥见,伸手接过后,顿时眉开眼笑:“我找了几年……”

楚云梨笑吟吟:“这是从书院夫子那里拿来的,看完了得还。”

张父摆了摆手:“能看到云圣先生的亲笔已经是福分,等你下次去书院的时候,我就还给你。”

院子里气氛温馨,林氏最近少来。楚云梨有打听到,好像是张父不许她过来。

楚云梨乐得清静,又去了厨房里。

晚饭后,张父拿着新得的书,突然道:“我听说柳家母子俩病了。”

楚云梨正在绣花,听到这话后,讶然抬头:“都?”

“是啊!”张父摇了摇头:“听说上吐下泻,主要是开始。今日已经起不了身。你要得空,可以看看去。”

楚云梨沉默了下。

张父是读书人,最重孝道,在他看来,无论柳家母子如何对柳成扬,他们总归是血脉亲人。他们病重之时,柳成扬都该上门探望。

可如今他不在,就只能是张红玉这个母亲代劳。

凭本心来说,楚云梨不想理会那对母子俩的死活。但是,母子俩一起生病,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这里头应该有些内情。

想到最近到处借银子都险些疯魔了的柳长月,她心里一动:“明儿一早就去。”

见女儿没有反驳,张父欣慰道:“这才对嘛。反正也不需要多费神,成扬日后要科举。就算他是柳家的养子,也该上门探望。”

楚云梨明白他的意思。

无论柳家母子如何缺德,在外人眼中,总归是他们养大了柳成扬,有这一场养恩在,二人生病时,若柳成扬从头到尾不露面,难免惹人诟病。

翌日早上,楚云梨拎着一封点心,登了柳家的门。

柳长洲先前伤在腿上,那块肉还没长起来,走路时还有些跛。上吐下泻两日,早已起不来身。倒是柳母挣扎着起来开了门,看到门口的人,她满脸诧异:“红玉?”

眼神落在了楚云梨手中拎着的纸包时,眼睛亮了亮:“你来探望我们的?”

楚云梨嗯了一声,一步踏进门,院子里乱糟糟的,道:“我听说你们病了。”

张红玉如今是绣楼的夫子,听说就一种绣法,赚了几百两银子。早已今非昔比。从她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就够普通百姓之家过上一年。

柳家正困难,柳母自然不会得罪人,苦笑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病了……”她其实还想说,欠着大夫的银子,但想到自己儿子已经议亲,加上面前的前儿媳最讨厌扯上银子的事,她伤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听说你在书院,何时回来的?”柳母当真是虚弱,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气喘如牛。

楚云梨还没有回答,她面色一僵,拔腿就往茅房的方向跑。

见状,楚云梨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屋中,柳长洲听到外头的动静,忍不住问:“红玉,是你回来了吗?”

楚云梨进门时,特意没有关门,只是门口有好几个邻居往里探头,她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听说你们病了,我代成扬来探望你们。”

大概一炷香后,柳母捂着肚子虚弱的从茅房中出来。

楚云梨上前去扶:“这么严重?”

她手不着痕迹的摸上了柳母的脉,眼神落在柳母的指甲上。

那里,浅浅泛着一层青色。柳母的眼周也是一层浓厚的青色,外行人大概会以为是她没睡好。但楚云梨一瞧便知,这是中了毒。

她好奇问:“你们最近吃了特别的东西吗?是不是东西坏了不舍得扔?”

听到这番关切的话语,柳母感动得热泪盈眶。她脑中思绪万千,想着是不是该退了孔家的亲事。万一张红玉有意回头……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她突然觉得,生的这场病也不全是坏事。女儿自他们病后,每天都回来帮着做饭,还不厌其烦的帮他们洗被子……有时候没来得及跑茅房,那被子实在脏臭。可女儿却毫不嫌弃。

如今连儿媳也回来了,这场病之后,兴许又能回到以前安宁的日子。

这么想着,面对儿媳时,柳母态度愈发温和。

“是有点。”柳母上吐下泻的,这两日已经仔细回想过了:“那天馒头有点馊,我给啃了。”

楚云梨讶然:“他也啃了?”

她指的是柳长洲,当然了,柳母也懒得计较,摇头道:“只剩下一个,他没有吃。不过,当时我一锅蒸出来的……”

话音未落,她又往茅房跑。

等她再次出来,楚云梨好心提醒道:“一个馊馒头,不至于如此。更何况你们还喝了药。”她指着柳母的指甲:“像是中了毒。”

柳母面色一变。

恰在此时,门口又来了人。柳长月一脸憔悴,奔进门后就开始干活,一边抱柴火,一边道:“娘,今日感觉如何?”

若是往常,柳母会对女儿笑一笑,至少能让她心甘情愿照顾自己。但是此刻,她心里起了疑心,看着女儿的眼神里满是怀疑。

柳长月对上这样的眼神,心里发慌。

“娘,你这么看着我做甚?”

她侧头看向楚云梨:“嫂嫂,你也回来了?”

楚云梨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回来看看你。”

柳长月只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