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梨明明是来送药的。
或者说,她是趁着随从睡了,特意把这玩意放在男子手边,等他睡醒了主动喝的。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这么虚弱的人,大半夜竟然不睡,把她抓个正着呢。
屋中一片静谧,连枫好奇问:“你端的什么?”
楚云梨张口就来:“是我家祖传的偏方。相逢即是缘,我观公子虚弱,长得这般好,要是死了,实在太可惜了。反正你都病成这样了,不如喝了试试?”
这话太胡扯了。
正常人都不会喝。
楚云梨对于让男子喝下药已经不抱希望,心里已经盘算着干脆把药包调换算了,让那个随从以为他熬的是他自己抓的药。
连枫颔首:“多谢小公子费心。放下吧!”
楚云梨也没纠缠,把药碗放在他手边,转身就走。
这样的情形,多说多错。
也是因为他情况实在危急,二人又不熟,楚云梨才想了这个馊主意。
在送药之前,她其实不觉得这是个馊主意。若是男子早上起来发现手边有药,肯定以为是随从送的。
从随从自己跑出去拿药,放生病的主子独自一人到处转悠就看得出来,随从伺候得并不尽心。如此,男子对于药的来历应该不会怀疑。
谁能想到他居然不睡呢?
出了门,楚云梨也没睡,去码头找到赵成,货已经上得差不多,明日是一定要启程的。
“赵叔,你先回去。”
赵成讶然:“那你呢?”
“我这边有事,得耽搁几日。你若是不放心,可让两个人留下来陪我。”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楚云梨对赵家夫妻并无恶感,对于关心自己的人,她向来比较耐心。
“有何事啊?”赵成想不明白,若是没记错,这是姑娘第一回来水城。
难道……是看到这边热闹想多玩几日?
赵成看着面前身量不高的姑娘,自以为明白了她的心思,小姑娘嘛,再懂事也贪玩的。这些日子她也累坏了,想到此,他也没强求:“那我留四个人陪你。”
几个人都无所谓,楚云梨颔首:“麻烦赵叔了。”
赵成摆摆手:“我们夫妻必不辜负姑娘的期望!”
天亮了,楚云梨站在城门口送走了车队,转身回了酒楼。
昨天还能勉强出门转悠的连枫,今日彻底起不来了。
楚云梨回到酒楼时,发现隔壁男子窗户开着,侧头一瞧,只见里面只他一个人,正伸手努力够床边的茶杯。
她摇摇头,推开门走了进去,将茶杯递到他手上:“你没想过多买个人吗?”
连枫苦笑,喝了一口水:“本来昨天……打算买的,可我睡醒了后,牙行已经关门了……”
说到这里,他喘了几口气。
看他面如金纸,虚弱成这样,楚云梨微微皱眉:“你就没想过自己或许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连枫一愣:“我请了大夫的。而且,我换了好几个大夫。”
楚云梨:“……”
这毒高明,只是瞒不过她而已。
她想了想:“你愿意喝我家的偏方吗?”
连枫:“……”他突然就有点心虚,昨晚上的那药,他压根没喝。
实在是这半大少年出现得太突兀,哪怕他觉得熟悉,也不敢用他给的东西。小命只有一条!
可这会儿对上他清凌凌的目光,连枫觉得有点愧疚,点头道:“愿意喝!”
楚云梨几步出门,很快端来了一碗药。
连枫傻了眼:“你早就熬好了?”
“嗯。”楚云梨递到他唇边:“我早就猜到昨天晚上那碗药你不会喝。”她几乎是半强迫一般,把药给他灌进了口中。
昨晚她回去后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换药包不妥。
“多谢你。”连枫唇边带着几抹药汁,却连擦去的力气都没有。
楚云梨用帕子帮他擦了:“你若信我,别喝别的药了。中午我还会给你送一碗……嗯,我保你不死。”
连枫心里觉得荒谬,却又隐隐觉得面前的人不会骗自己。
从那天起,楚云梨连着给他送了几天的药,连枫也从一开始的虚弱渐渐变得有力气。
连枫察觉自己在好转,对于楚云梨已经再不生疑,好奇问:“你何时启程回去?”
“就这两天。”楚云梨已经盘算好了,她留在这儿太久不合适,依着她的药,连枫再喝上两日,余毒清得差不多,剩下的就是慢慢修养了。
“我也想回,不如我们结伴,也有个照应?”连枫提议。
楚云梨没有拒绝:“好。”
两日后,两架马车停在城门口,楚云梨在前,连枫在后,天刚蒙蒙亮就启程了。
跟着楚云梨的几个人很不能理解,为何廖姑娘留下后整日窝在酒楼中,还没等她出去转悠呢,她已经要启程回去了。
不过,看到身后马车中那位俊秀病弱公子,几人隐隐了然。姑娘这应该是……春心萌动了!
一路上,他们并不急着赶路,就这么走了八日,才回到了迎城。
到了城门口,连枫出声道别。
楚云梨也没挽留,更没追问他的身份。这几日的相处,她已经看得出来,连枫对她不一样。
当然了,如今她是男子,连枫大抵不会有那些风月心思。
而她不知道的是,连枫心里正纠结怀疑呢。
这几日结伴,二人经常在一起吃饭闲聊,连枫发现自己看这个小公子,越看越……心动。
一开始他还不确定,直到那日二人住下,他们住的地方离花楼很近,二人出去逛一圈回来时,刚好碰上花楼的姑娘在揽客。
有那女子直接靠到了他身上。那一瞬间,连枫觉得二人相依偎的身影格外刺眼,急忙上前把姑娘拉开,理由都是现成的:“我这弟弟还小,你离他远一点。”
也是那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不正常。
古来有男子龙阳之好,他自己一直没发现自己居然也是其中一员!
接下来的这几日,连枫尽量不和他多相处,此时分别,他心里满是不舍,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害了这个少年……
连枫这番纠结楚云梨不知道,她回到廖家铺子外时,正值午后,赵婶子正像个茶壶似的叉腰站在门口:“姑娘真的不在。”
而她对面,廖红月满脸是泪:“妹妹不会这么狠心。你先借我一点银子,等她回来之后,我会亲自跟她解释的!”
“你听说过有放牛娃把牛卖了的吗?”赵婶子一脸不耐烦:“大姑娘,我只是帮着卖东西守着银子,这些都不是我的。我怎么敢私自给您?您就别为难我。真要借银子,也等姑娘回来再说。”
“我急着用……”
赵婶子叹息一声:“那您先去问别人借啊!就说过两天还,等姑娘回来了,您再拿着银子去还不就成了?”
廖红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她早已经试过了,可高家如今的名声臭不可闻。并且,村里人好多都知道高家欠了不少债,她不止借不到银子,甚至有人上门追债。
包括村里的土郎中!
开始那两天,土郎中没有不甘愿,可随着他给的药越来越多,土郎中都开始催债了,到了前天,他耐心耗尽,直言若是再不给他诊费和药钱,他就不会再出手。
高家三人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又是夏日,若不好好治,伤会越来越重。两日没喝药,早上已经有苍蝇在伤口上飞了。
廖红月打定主意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拿到银子……
“姐姐,你怎地在此?”
听到熟悉的声音,廖红月简直喜极而泣,回头看到一个半大少年,仔细一瞧,发现是自己妹妹,她顾不得询问妹妹为何这身怪异的打扮,立刻扑上前:“妹妹,你可算回来了!”
楚云梨后退一步,避开她的熊扑:“姐姐有事?”
没事的话,廖红月回娘家可没这么勤。
从她成亲后,也就逢年过节才回。不是她不想回,而是高家那边不放人。
廖红月眼泪唰得下来,瞬间流了满脸:“我想跟你借银子……”话音未落,人已经开始抽泣。
对于她的伤心,楚云梨并不能感同身受,面色淡淡问:“借来做何?”
“给你姐夫治伤!”廖红月想要抹泪,可眼泪越擦越多,她哭得厉害:“你姐夫的伤都有苍蝇在飞了……”
之前她就想过,妹妹不愿意救高家人,那她就不提。对于夫君,妹妹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那我管不着!”楚云梨一脸严肃:“姐夫帮着他弟弟欺负我,让我帮仇人,我没那么大度!”
廖红月呆住了,不可置信问:“你不肯帮你姐夫?”
“不肯!”楚云梨进了铺子,问:“婶子,这几日有特别的事发生吗?”
赵婶子摇头,如果真要说有,就是廖红月天天跑回来不依不饶,非要拿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