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人腾位置的妻 二十九

卢母心里纠结,踌躇了一下,却见那边前儿媳已经又端了一盆洗碗水出来,作势要泼。

她转身就跑,听到身后“啪”一声,回头一瞧,只见就在她方才站的位置,此时湿了一大片。

前儿媳当真是一点情面不讲,说泼就泼。

这种情形下,想要让前儿媳回心转意,和儿子再续前缘,只怕有些难。

眼见卢母面色难看,楚云梨收起盆,似笑非笑:“如今我家里别的不多,洗碗水是足够的。”

这是真话。

楚云梨弄了五连间的酒坊,里面没有热菜,都是她弄出的各种下酒菜,卖得最好的就是各种卤菜,客人闲暇时相约三五好友,在这酒坊中一坐,一天就过去了。

盘子都不太油,但耐不住多啊。洗碗水也挺多,院子里随时都有几盆。

卢母还是不甘心:“你真不回头?”

楚云梨转身又去端水,然后又泼了一盆。

这一回卢母退得慢了些,一双鞋连同裙摆都湿透了。

她心里再无侥幸之意,转身颓然地回家。

刚到卢家门口,就看到了娘家的哥哥嫂子上门做客。卢母强打起精神把人迎进门,又吩咐厨娘做饭。

孔月最近日子难过,但她却不想就这么离开,于是,越发乖觉,眼见家里来了客人,她忙前忙后地张罗,做足了贤妻良母的架势。

卢大嫂周氏看着孔月花蝴蝶一样在院子里穿梭,低声问:“妹妹,你这是怎么了?看你精神不太好,可是身子有恙?”

卢母叹息一声:“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瞒嫂子,那林絮烟离开卢家之后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我这心里……实在难受。那酿酒的手艺确实不错,我让明连上门,试探一下她有没有心回来?可惜,明连被她泼了一盆水。”

周氏皱起眉来:“可是外面的人都说,林絮烟拒绝了所有人的求亲,明显就是想回卢家啊!”

“谁说不是呢?”卢母叹气:“我也觉得是这样。又后悔当初苛待她,怀疑她不肯回来是顾忌我这个婆婆,怕我不愿意。所以我今日上门,想要表示一下娶她进门的决心。可她一句话不容我多说,直接就对我泼了一盆水。眼见我不走,又泼了一盆。”她摊手:“我活了几十年,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下过脸子,你说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周氏眉心越皱越紧,突然松开,恍然道:“妹妹,都说你聪明。你怎么突然犯了糊涂呢?”

卢母一脸不解。

周氏拉她一下,靠近她耳边低声道:“林絮烟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当初被后娘擅自定下婚事的小可怜。她做下那么大的生意,夫家怎么重视都不为过。你可倒好,这位置还没腾好,就想去求她回头……换了是我,我也泼你的水呀!”

卢母有些不确定起来,半信半疑:“真是这样?”

“肯定是这样。”周氏语气笃定:“尤其这孔玉还是她继母带进门的拖油瓶,柳氏那小心眼的性子你自己也清楚。絮烟私底下不知道吃了她们母女多少亏……无论如何,明连还是有妇之夫,凭她的骄傲,哪里会让你进门?那酒坊中客人那么多,她若是让你能进门,好说不好听啊。”

又劝了半晌,卢母对于娘家嫂子的话深信不疑。

孔月忙里忙外的招呼客人,都没顾得上吃饭。眼看那边客人要走,她还跟着卢母一起把人送出铺子外。

看着人走远,卢母回头,看向孔月。

孔月被她那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勉强笑问:“娘,你看着我作何?有话就说啊,你打哑谜,我也看不懂。”

一语双关。

说实话,孔月这些日子被折腾惨了,她早已经歇了留在卢家的想法。现在熬的不过是卢家给的好处而已。

卢母做了多年生意,人精似的,听出来儿媳的想法后:“你进来,我们好好聊一聊。”

看着已经转身进门的婆婆,孔月嘴角微微勾起,却又很快落下……总算等到了!她强压住心里的喜悦,亦步亦趋跟着进门。

卢母开门见山:“你进门已经许久,和明连之间清清白白。由此看来,你们没有夫妻缘分。”

缘分都是人为的。

一开始,孔月是真想留在卢家。但她一个姑娘家,得矜持一些,不好太过主动。加上卢明连那时候跟苏巧巧纠缠,她不想凑上去。她本意是想着,等卢明连和苏巧巧的感情请趋于平淡后,再和卢明连做真夫妻,如果能顺利生下儿子,她卢夫人的位置就妥了。

可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孔月不想留下来。加上卢家还有了换人的想法,她就更想退了。所以,圆房的事遥遥无期。

孔月低着头:“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明连这样嫌弃。娘,当时我嫁进来就是个错误。”

卢母见她上道,嘴角不自觉勾起:“既然是错误,咱们就得改。这样吧,我们怎么接你来的,怎么把你送回去。我收你做干女儿,也会对外解释你还是清白之身的事,等你出嫁,我还会给你备上一份嫁妆。”

嫁妆?

就是亲爹备的嫁妆都不一定厚重,更何况这还是便宜养母……这就跟空手画的大饼一样,根本靠不住,很可能只是一场空。

孔月低着头:“就算您解释,我的名声也毁了。想要再嫁好人家应该很难,兴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了。”

言下之意就是:嫁妆用不上!

卢母秒懂,心下恼怒不已,但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是把人好好的打发出门。她按捺住怒气:“依你的意思呢?”

孔月有些不好意思:“娘,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吃肉。如果你能给我些银子买肉吃,我肯定麻溜离开。”

卢母:“……你要多少?”

孔月伸出一根手指。

卢母心下一松:“十两银子,好办,你去收拾行李,我去给你拿。”

孔月脸色一言难尽:“娘,十两银子你就想打发我?我说的是一千两。”

卢母:“……”真敢开口呐!

她瞪大眼,一脸诧异:“你浑身上下,哪里值一千两?”

“不是我值。”孔月一脸正色:“你不就想把我赶走之后,娶姐姐过门么?我姐姐的那些铺子和手艺,难道不值一千两?”

卢母喷她:“她再值钱关你屁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当初是你自己上的花轿,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要脸,一千两,你也真敢开口。识相的,拿了十两银子给我滚!”

“不走!”孔月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看见银子,我就是死也不走,逼急了我,我就去外面宣扬你们卢家做的好事!原原本本,从你娶我姐姐起都说出去!”

卢母:“……小瞧你了!”

孔月一笑,眼睛弯得像月牙一样:“多谢娘夸奖。”

“不要叫我娘!”卢母心里烦躁,这林家也不知什么风水,养出的姑娘一个比一个难缠。

孔月笑吟吟:“娘,我可是卢家三媒六聘、和明连三拜九叩、衙门那边记录在册的卢家正经媳妇,若是不喊你,知道的是我孝顺听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教养不好呢。娘,叫上一定要叫的,不过呢,我从小就乖巧,若您真不喜欢听,只要给了我好处,我肯定听话……”

卢母气得七窍生烟。

她也看出来了,这姑娘脸皮厚,又胆大,吓唬是没用的,只能靠哄。她深呼吸几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气和憋屈:“小月,咱们婆媳一场,也算有缘。这谈价呢,哪儿有一口价的道理?你能少点么?”

孔月笑嘻嘻:“既然娘说了情分,这肯定要少,九百九十八两吧。少的二两,算是我孝敬您吃卤肉了,我姐姐酒坊中的卤肉可是一绝,身为儿媳,怎能不孝敬呢?”

说了半天少二两,简直就是白费唇舌!

这姑娘根本就没诚心离开,搁这胡搅蛮缠呢。卢母知道,这一回不出血,是送不走这尊瘟神了。她一脸正色:“到底给你多少你才肯离开?”

孔月见她认真,同样正色:“二百两!”

足足少了八百两,真像是想离开的样子了。

卢母做生意惯了,下意识地还一半价:“一百两!”

孔月一合掌:“成交!”

卢母:“……”

她突然发现,孔月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先提出一千两,她虽然一口回绝,不可能答应,但还是放在了心上,等到她提出一百两成交,卢母竟然也有很便宜的想法。

要知道,最开始她可是打算最多十几两银子把人打发了的。

孔月进门什么都没做,还吃了卢家不少好东西。也没跟儿子圆房,等于白吃白住这么久。关键是当初卢母想娶的根本也不是她……没问她要房钱饭钱已经是卢家大度,给十两银子怎么都该识趣地滚远。

卢母抹了一把脸:“容我筹一下银子。”

打算使拖字诀。

孔月笑容不变:“我不着急,只是我姐姐不知道能不能等?听说有许多内城的大户人家来找她谈生意,若是有人看中她手艺,大抵也会有人上门提亲……”

卢母知道孔月是吓唬她,但也确实怕了,垂下眼,道:“我给你!但是你要离开,从今往后,再不要登我家的门。”

孔月颔首:“白纸黑字写明,我保证不犯!”

卢父虽然觉得给太多,但为了尽快把人打发,也咬牙答应了。加加上卢母把他拉进门,二人嘀嘀咕咕许久,从屋中出来时,再没有一丝不甘愿。

三人立契书时,门口又来了个着粉衫的小丫头,刚好守铺子的人去了茅房,小丫头踌躇一下,进了院子,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的里卢母咬牙切齿道:“收好这银票,要是丢了,可不能回来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