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租不着,就只能找牛车了。
价钱虽然便宜,但它也慢啊!从村里到县城,足足走了一天多。到城门外时是大半夜,好在周边有许多庄户人家等着进城买菜,陈家的牛车夹在其中并不显眼。
熬了大半宿,陈二哥一点不困,迫不及待地打听起桃红的消息来。
这些都是周边的农户,若是问他们菜价,他们还能娓娓道来,分析个一二三。问他们找人,如果是找着布衣的普通女子,兴许还能找个嫌疑人选。可问一个着绸衫的过气花魁,他们别说见了,压根都没听说过。
天亮之后,陈二哥进了城,又问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人。不甘心之下,去了县衙报官!
就说小叶氏为了报复他们,找了花魁勾引陈老大骗取聘礼的事。
知县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儿,已经失了少年人的雄心壮志。不想自己晚节不保,平时管理政务很是认真,得知此事后,亲自带着人到了陈家村。
知县是有马车的,速度不慢。到陈家村时刚好是午后,彼时楚云梨正接了孩子回来,看到许多人往陈家门口去,便也过去了。
叶氏正在哭天抢地,痛斥小叶氏的无耻。
这会儿小叶氏还没到,衙差正问了村里人借来桌椅,打算置办一个临时审案的地方。
村里人平时爱看热闹,但看到了正经的官老爷后,却是一点都不敢放肆。有那胆小的,甚至都不敢过来。
一刻钟过去,简陋的桌椅摆好,小叶氏也被衙差带来了。
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满脸苍白,到了之后谁也不看,纳头就拜。
陈家婆媳几人方才痛斥于她,此时看到了害了自家的罪魁祸首,愈发义愤填膺,纷纷指责小叶氏的恶毒。
知县大人脑子被吵得嗡嗡响,没带惊堂木,他就从边上找了个木块替代,此时拍了拍,沉声道:“住口,我问到的人才能说话,没问到的就闭嘴,要是妨碍我问案,无论是谁,都会挨板子!”
为官多年的人,自带一股威严。
知县板着脸把话说完,周围瞬间一片安静。
先是苦主诉案,由叶氏开口,先讲大儿子和儿媳夫妻恩爱,然后某天大儿子非要闹着休妻另娶镇上搬来的美貌女子。到后来美貌女子口口声声对大儿子一往情深,会送孙子去镇上学堂。然后大儿子感念她的情深,偷了家中银子奉上大笔聘礼,到大儿媳跑回来口口声声说那桃红是个骗子,再到桃红跑了,他们遍寻不着。
知县听完,找了田桂花过来。
她一点儿没隐瞒,将小叶氏对她说的话一字不漏全部说了出来。
小叶氏跪在一旁,始终没有开口。等大人问了,才出声辩解:“大人容禀,我那都是编的。当时田桂花恨毒了我,我就想挑拨他们夫妻感情,就胡编说桃红是个骗子……因为我知道,田桂花得知此事,肯定会回陈家来说,她男人和桃红正是情浓的时候,听到她污蔑心上人,肯定会觉得她胡说八道,更加厌恶她……事实上也就是我预想的那样,田桂花确实回来闹了,她男人也确实更加厌恶她,甚至还说出这辈子两人再无可能的决绝话语。可我没想到那桃红真是个骗子!大人,民妇很冤,民妇守了寡,村里人本就指指点点,要是这事儿掰扯不清,民妇也活不了了……”
说着就开始磕头,一边磕一边哭。别提多可怜了。
知县皱着眉,此事难就难在没找到桃红。口供对不上,也就不知道小叶氏到底有没有参与此事。
就凭着田桂花的几句供词,根本不能确定小叶氏收买了桃红。
事情僵持住了,两边的人又开始掰扯当初结怨的源头。
小叶氏说自己很冤。
田桂花也说自己很冤。
知县甚至还找来了陈长福,他也觉得自己很冤。但有一样他很确定,那就是,他被四叔给算计了。他当即变身苦主,将原来的苦主陈四叔一家告了。让他们还他银子,还有他两次被和离的损失。
他理由很充分:“要不是他们算计我的银子,搅和得我家不成家,我也不至于还孑然一身。”小叶氏就算了,和李念秋分开的事,他当真是想一回后悔一回。
知县只是听着,都觉得其中事情复杂。又找了楚云梨问话。
楚云梨坦荡荡将李念秋在陈家的日子说了:“如果不是陈长福非要过继那个十岁的孩子,我是不会离开的。陈四叔一家肯定是有算计他。乡下地方议亲,有些事情会摆到明面上,民妇和陈长福无论成亲前后,都没有听说他要过继孩子。过继之事,对一个家来说是很重要的事,至少得再三商量,结果陈长福一顿酒就带了个孩子回来,要说陈家不是故意,我不信!”
知县大人揉了揉眉心,过继的事,是签了契书的,就算有欺瞒,也是陈长福自己画押按了手印的,根本定不了陈家人的罪。这些人闹出的这些事,都没有确切的证据。就算有了,这么点儿小事,也是定不了案的。
唯一一个可以入罪的,就是小叶氏合谋骗人的事。
但这事情也没有证据,田桂花的那些话,如果小叶氏否认倒还好办,几板子下去,不怕她不招。但人家坦荡荡承认了,表示是她胡诌的。这就不好办了。
真想要问呢,也是可以打板子的。但他年纪大了,看到小叶氏一个寡妇带着俩孩子过日子实在可怜,本来就日子难过,他要再打人板子,如果她真有罪还好,如果她是冤枉的……大概真的只能去死了。
知县可不想逼死人,思量半晌,道:“过继孩子的事,皆是双方自愿。陈长福送孩子上学堂也是自愿,这些事儿本官管不着,你要追回银子,可以两家商议。陈家被人所骗,这案子本官接了,自然会一查到底。但如今罪犯桃红未抓到,不能定罪,银子也追不回……”
田桂花听到这话,顿时就急了:“那叶草呢,她自己都承认是她指使的桃红,她就是罪魁祸首啊,大人,求您还民妇一个公道!”
她身上还有伤,满脸煞白,也着实可怜得很。
知县叹息道:“桃红没有指认她,本官便不能定罪。柳叶氏,你于陈家被骗一案上有嫌疑,没有本官允许,你不许离开县城地界。”
村里的人,一辈子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镇上。县城都去不了几回,更遑论别的县城了。
小叶氏答应得爽快:“多谢大人为民妇做主。”
知县就走了!
走了!
陈家人满脸不可置信,这事儿还没完呢,桃红还没抓到,叶草也还没被定罪,大人怎么能走呢?
叶氏对于衙差满心惧怕,此时也顾不得了,拼了命扑上去:“大人,这就完了?”
知县年纪大了,性子温和许多,耐心把他的判决又说了一遍。
这一回,叶氏听明白了:“您是说,没抓到桃红。这银子就追不回来,也不能定叶草的罪?”
知县点头:“最关键是要找到桃红。如果你们能找到,于案情也有益。本官回去之后,会着人在城中细查。”
看着知县一行人远去,众人才敢出声议论,然后渐渐上去。
陈老大垂头丧气,叶氏回过神后,推了一把儿子:“去把桂花找回来。她心还在你身上,你好好劝,她肯定能回来的。”
可是陈老大前两天才当着村里众多人的面一口咬定这辈子与妻子再无可能。这时候围观众人这么多,他怎么好意思上前?
就是去,也不是现在啊。
私底下的时候,怎么求都行!想到这些,陈老大摇头:“娘,我心里难受,想回去歇一会儿。”
一旁的田桂花听到婆婆的话,心里正期待呢,就听到了陈老大的回答。
她心里顿时一片绝望,她还没嫌弃陈老大一屁股债,没想到他还嫌弃自己了。
田桂花刚才从收留她的妇人家中出来时,还听到妇人的儿媳妇说她娘下午要来,家中没有多余的客房。
虽然没直说,但言下之意,就是让她自觉搬出来。
田桂花知道不能长住在别人家,但她……还能住去哪儿呢?
没地方去!
余光又看到小叶氏起身后和人言笑晏晏,那个妇人的侄子就在那边周家村,也已经替妻子守了一年,最近正在琢磨续弦……她还想再嫁?
自己被她害得这么惨,她竟然还想过好日子?一时间,田桂花心里的戾气直冲脑门,她想也不想冲进陈家大门直奔厨房,拎着里面的菜刀出来对着小叶氏就砍了过去。
小叶氏正跟人低声说笑,察觉到身后似乎有动静,下意识转身,刚好避开了对着她脖颈而来的刀,那刀来势不减,直接劈上了她的肩膀。
当即削落了她一块肉!
肩膀一痛,小叶氏大叫起来:“杀人了!”
围观众人多,众人先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纷纷上前拉架。
田桂花被那飞溅出的血红一刺,脑子瞬间清明,她吓得赶紧扔了手中的刀。
还没走远的知县听到身后的动静,急匆匆带人赶了回来。
小叶氏连滚带爬扑到知县面前:“大人,她杀人了!”
无论田桂花如何求饶,如何解释自己不小心。小叶氏都铁了心要告她杀人。
知县把田桂花带走了。
差一点就出了人命,众人连议论都不敢了。
小叶氏被村里的牛车急忙忙送到镇上去包扎,一路上她简直悔死了。刚才要是她没察觉到身后动静,那刀直接砍向她脖子……简直想都不敢想。早知道田桂花这么疯,她就不惹她了!
田桂花被抓走了,小叶氏去治伤,还得自掏腰包。
妈的,越想越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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