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守的妻子 十九

人是他杀的还好,十五年的牢狱之灾已经足够。但如果不是他,今日的他,兴许又要进去了。

楚云梨将当初猴三的妻子那番话一五一十说了:“大概是李公子不知道她知情,这才放过了她。”

“她现在人呢?”上首的官员肃然问。

楚云梨拿出房契:“这是她们之前住的宅子,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条件就是要我把她们送走。我已经信守承诺送走了人。大人,她的这些话只能算一面之词,还是从别的地方取证要紧。”她看向一旁面色难看的李公子:“比如他身边的随从,就算不知当年的事,也该知道卢盼裕几次去问他要银子。既然给银子,总有缘由。”

李备怒火冲天,从未想过自己会栽到一个女人手上:“他跟了我多年,当初也是失手杀人。出来之后日子困难,我给他银子安顿,那是我好心,怎么还成了我错了?”

“对!”卢盼裕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你把我银子偷了,我至于一次次去麻烦李公子么?”他再次磕头:“大人,潜入我家中劫我的和偷我银子的人就是她!”

楚云梨伸手指着自己鼻尖:“我瘦成这样打得过你?”

群众纷纷赞同,这么瘦的小身板儿,别说翻墙入室,只从他手上抢东西就不可能。再说了,被男人辜负,还一心想着给他申冤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入室抢劫偷盗?

又扯深了。

大人一拍惊堂木:“李备,卢盼裕之妻关氏告你杀人,后致卢盼裕冤枉坐牢十五年,有人证二人,你认是不认?”

“不认!”李备想也不想就答,真要认了罪,谁都救不了他。

大人摆摆手:“先打二十大板!”

李备瞪大了眼,还不容他辩解,边上候着拿着棍杖的衙差已经上前,将他拖到凳子上趴好,棍杖高高扬起,然后响起板子打在肉上的沉闷声。

前后加起来不到两息,李备压根儿没反应过来。

他大叫,没有人理他,公堂上只余沉闷的声音。让人觉得压抑,呼吸都不由得放轻。

好在打得很快,衙差打完,又把他拖了回来。

大人再次询问:“你认是不认?”

“不认!”李备满脸苍白,早已没了方才的傲气,咬牙切齿道:“大人还要打我吗?你想屈打成招吗?不知是打哪儿跑出来两个不知所谓的人证,就是我杀人的铁证吗?”

声声质问。

李公子能常年在城中混却始终没闹出大事,肯定不是草包。

楚云梨正想说话,外头又有人来。

衙差捧着一张纸进来:“大人,陈简送来了状纸,状告李备强抢民女,还杀人灭口。”

正经的苦主来了!

大人接了状子看过,沉声问:“可有人证物证?”

“有。”衙差看了一眼地上的李备:“是李公子府中的香姨娘。”

李备瞪大了眼:“这个贱人。”

这位香姨娘,就是那个脸上有红痣的丫头。当初李备将主仆二人接回去占了便宜,后来陈家找上门要说法,当日陈公子惨死,陈家夫妻接回已经半疯的女儿后,大受打击先后离世。彼时李备当然不可能留陈姑娘这样的人,就想灭了主仆二人的口。

是这位香儿主动找到他,言爱慕于他,想要回到他身边。

李备又不蠢,这么一个明晃晃的人证他当然不可能留着,但他也享受这种女子爱慕的目光,于是他想了一个法子。让香儿杀了主子,然后他就接她回来。

有毒杀主子这样杀头的罪名在,不怕她背叛!

可是,她偏偏就背叛了。

要么是被人威胁。要么是当初回来找他那时就已经藏了奸!

无论哪一种,香姨娘的倒戈都让李备措手不及。

当初陈良跑到李家去大闹的事,虽然事隔多年,但这城中也总还有人记得的。有最知道内情的香姨娘在,当年的事被一幅幅翻了出来。

大概就是楚云梨方才说的那样。

养得天真单纯的小姑娘某一日突发奇想想要上街,却碍于家中长辈不允,于是心血来潮拉着身边的丫头换了衣衫偷跑出去。本来一切顺利,主仆二人逛了个满意,却在回去的路上被李备看个正着。

李备看到两个貌美的丫头,想着带回去之后,如果有人上门来找,大不了付点银子买下来。对他来说,凡是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可他没想到这里头还有个正经的千金小姐,他床上有些癖好,把人捆起来塞住嘴,尤其喜欢看女子屈辱的眼泪。

所以,陈姑娘没能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又因为第一回见识到这样的场面,被吓着了,后来又得知哥哥因为自己而死,立刻就疯了。

此案因为过去太久,查找人证物证都很慢,但是,当年的事颇多疑点,知县大人知道如李家这样的富商,想要掩盖证据不过是时间问题。他是一定要把此案查个水落石出的,当日他没有延后再审的意思。一直到了晚上,前前后后宣了几十个证人,总算把当年的事复述了出来。

李备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大势已去,整个人颓废不堪。杀人在前,找人做假供在后,又找人顶罪以求脱身。当初明明只是失手,如果他那时候认罪,也就是卢盼裕的十五年。但是如今他做了这么多事,朝中律法,愚弄官员,得从重处罚,他还是故意,更要罪加一等。再加上他找了香姨娘杀害苦主陈姑娘,罪不容恕!

那两个翻供的掌柜因为主动投案,从轻发落,二人各自判了三年。到了卢盼裕这里,就有些麻烦。

他顶罪确实该罚,但又已经坐了十五年的牢,以他犯下的事情来说,是用不了这么久的。换句话说,如果他在牢中的期间翻了案,兴许还能提前出来。

知县大人先搁置了他,看相香姨娘:“你背主杀主,该当严惩,你可认罪?”

本来颓然的李备突然抬起头来,恶狠狠瞪着她:“大人容禀,当年这个女人为了荣华富贵,想要进我的后院。主动找到我说愿意杀人,陈氏会死,我确实动了心思,但我前前后后没动手。是她说这是向我投诚的诚意……”

香儿趴伏在地上,哭道:“奴婢没有杀人,当年奴婢去找这混账时,姑娘已经……奴婢有罪,奴婢没有看着她,姑娘她是自己自尽的。”

现如今的陈家主是个四十岁的稳重男子,拿出一张泛黄的纸,隐约看得到其上娟秀的字迹:“当年族妹走时,确实写了遗书的,让我接手陈家的生意,以后长子过继到族弟陈良名下,还让我善待陈家下人……”

知县大人接过那张纸仔细辨认。

陈家主又道:“当年若不是这张纸,偌大得陈家我想要接手,不会这般容易。”

纸上大半都是忏悔,言对不起父兄和母亲,无颜苟活于世。她自愿赴死,与人无尤。末了,才将家中家业所有交由族兄陈用,确实有嘱咐他长子过继,善待陈家人的话。

陈用一脸激愤:“也是因为有族妹的嘱咐,我才尽力扶持族弟身边的这二人,想着他亲自带在身边的应该是极为信任的人。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们当年居然背叛了主子!”

香姨娘哭道:“如果不是我主动投诚,现如今哪里还有命在?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毒死他,要不是主子遗愿,要不是家主劝着,我早已和他同归于尽。家主总说,我得活着,我是人证,只要有我在,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让我等着……”她抬起头来,满脸是泪:“如今,总算是让我等到了。”

气氛悲戚,香姨娘对着上首的知县深深趴伏下去:“求大人明查,为我主子申冤,为我陈家申冤!”

楚云梨接话:“当初的李备身边的猴三死于醉酒,但他的妻子跟我说,猴三一喝酒就会周身红肿,平时根本就滴酒不沾……民妇认为,猴三身为当年的知情人之一,肯定是被他灭了口。”

知县大人沉声道:“如此,需要苦主递上状纸,本官才能为他定罪。”

就凭着已经定下的这些罪名,李备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身。楚云梨觉得,还可以给祖孙二人送信,如果她愿意的话,还能回来为夫申冤。

等到退堂时,外面夜色朦胧。楚云梨的心情不错,走出公堂最先看到的就是如被雷劈傻了一般的卢家人。

看到楚云梨出来,卢母疯了一般扑过来要打她:“你个毒妇!你不要脸……”

楚云梨退后一步,大声道:“有人在衙门口打人了,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卢母:“……”

对着听到她的话生生止住动作的卢母,楚云梨扬眉,挑衅道:“你来啊,碰我一个指头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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