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连狗都不愿意出门,几乎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突然有马蹄声疾驰而来,众人打开窗户看到官兵,都很是意外。
这镇上上一回有衙差,还是十年前出了命案,不过那时候只来了七八个人,押了犯人就走。
而这样黑衣铁甲的满身煞气的官兵还是第一回见,且一行二三十人,个个凶悍无比,众人意外之余,心下隐隐起了惧意。
这是出什么事了?
看这模样,跟剿匪也差不多了。
众人不敢出门,就怕惹恼了官爷被安一个妨碍公务的罪名把自己也抓走。不过,对于未知的东西人都有好奇心,还是有不少人边害怕边扒着窗户,偷看官兵前去的方向。
看到官兵在知味楼前停下,众人又看看那往柳村望村和坪村方向去的官兵,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该不会……这俩秀才有问题吧?
没多久,官兵就验证了众人的猜测,知味楼二少爷一身内衫带了枷锁被捆上马,边上知味楼东家和大少爷不停求饶追问,甚至还试图塞一个匣子过来,为首官兵一脸冷然,挥手直接把匣子打落在地,“少来这套。这东西要是再送来,就是贿赂官员,也会被抓起来入罪的,至少监三年起!”
匣子滚落,露出成卷的银票。
见状,知味楼东家心里一沉,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我儿犯了什么罪?”
官兵似乎起了怜悯之心,“考题泄露,他们的秀才功名名不副实,此次县试成绩作废,大人让带回去严查!”
知味楼东家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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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今日很高兴,这是他们近几年来过得最畅快的腊八,早上赵氏起晚了,粥还没熬好,而左邻右舍都送了来,甚至还有人送了家中蒸好的馒头和包子还有烙饼,自家还没做饭,桌上摆的已经足够一家人吃喝了。
林氏乐呵呵地吩咐赵氏割一块上个月刚腌的肉来炒,“光宗最喜欢吃这肉,整块都炒了吧,咱们一家吃个够。”
张氏面色苍白,捂着胸口靠在门框上,看了一眼厢房那边,意有所指:“娘,还是只炒一半吧,咱们家再富裕,也不如人家猪肉多,还是省着点。”
要说村里如今谁家的肉最多,非余老三莫属,他圈中的猪最早的已经养了半年,其中十来头猪最大,各个都有一百多斤,看得人很是眼热。
按理说,得了这么多肉,孝敬长辈一点总是应该的吧?
偏余老三压根儿就没提这茬,尤其最近余光宗得中秀才之后,他连话都不和这边说。要张氏说,他那就是嫉妒!
她不好意思要,可要是长辈开口,他余老三还敢推脱?
林氏冷哼一声,“你想吃,不怕挨揍自己去要啊!”老三媳妇泼辣成那般,被惹恼了她才不管是不是长辈。要是动了她的肉,她不拼命才怪。
张氏:“……”
再没想到,她都是秀才亲娘了,还要被婆婆撅面子。
余成富不知道这边有人惦记他的猪,正兴冲冲喂猪呢,想着过年的时候杀一头,分一些给那些借他地种菜的邻居,其余的全部留着腌起来明年吃。至于剩下的,趁着过年众人舍得,全部拉去杀了卤了卖酱肉。闺女一年年大了,得置办好看的衣衫和首饰,还得备嫁妆……这么一想,又觉得面前十几头猪不算多了。巴不得立即卖掉再去抓小猪来喂。
恰在此时,急促地马蹄声滚滚从村口而来,这可不是一两匹马的动静。
余成富抬眼一瞧,就见黑衣铁甲的官兵肃杀而来,像是要杀敌。他惊得退了退,心下茫然不已,这是做什么?
这边厨房众人也听到了动静,最近余家接待了许多从县城中来的客人,村里众人愈发尊重余家。林氏自觉如今身份不同,看到那边马上官兵,心下惧怕的同时,心里惊喜起来,难道有官员上门贺喜了?
她都听孙子说了,县老爷之前可是宴请了他们的,都一起吃饭了,送贺礼有什么奇怪?
所以,官兵到了门口停下,林氏只因为猜测成真,眼神一扫将人数猜了个大概,盘算着家中拿什么招待,或者干脆找了老三杀上一头猪,反正家中如今有的是银子,而且这些人手上没拿东西,到时候贺礼应该是银子或者银票,人家既然上门就是想要交好,绝不会让余家吃亏,肯定有得赚……想着这些,林氏整整衣衫,忍着惧怕笑着迎上去。
边上张氏和赵氏惊疑不定,却见婆婆一副贵客上门的模样,心下也有了底,忙跟着迎上去。赵氏还往自己儿子的屋子看了一眼,心想着得让他们赶紧起来待客才好……
官兵下马,这边林氏已经打开大门,笑呵呵道,“贵客上门,有失远迎,实在失礼得很,还请诸位大人勿怪……”
众官兵:“……”他们走到哪儿都被人惧怕嫌弃,还从未被人这样礼待过呢。
为首官兵挑眉,“敢问这里可是余光宗家?”
听到这么问,余氏心里更有了底,“正是!余光宗余秀才就是我长孙,你们没走错!”
一群官兵就要发难,却见林氏伸手一引,“诸位请进!”
官兵大摇大摆挤进了门,没有要客气的意思,婆媳三人心里还吐槽这些人太粗鲁,不如先前那些客人知礼呢,就见右边正房的门一开,余光宗从里面出来。
看到院子里的官兵,余光宗面色隐隐发白,张氏没想这么多,方才被婆婆抢了先,这些人还不知道她是秀才亲娘呢,忙上前抬手帮儿子整理衣领,“光宗,客人都到了,你赶紧过来招呼。”
动作语气熟稔,一看就是亲娘。
余光宗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脚下动了动,似乎想要跑。
为首官兵终于出声,声音冷如坚冰,“可是余光宗?”
余光宗刚应一声是,官兵上前,打开一张纸,右下角处赫然就是县老爷公章,“大人有令,你和我们走一趟吧。”
他一挥手,后头有两人拿了枷锁上来,不由分说直接就套。
林氏呆住,张氏被吓得后退一步。那边见儿子还没起正暗搓搓想要去叫儿子起来的赵氏也愣住了。
屋檐底下的余父最先反应过来,忙上前问,“这是怎么了?我孙子犯了什么错,为何要带枷?”
心急之下,他冲得太快,为首官兵眉心一皱,“唰”一声拔出锋利的腰刀,沉声喝道,“妨碍公务可是要入罪的,不想和他一起走,你们就乖觉一些。”
吓得余父生生顿住脚步,看到那迫人的刀锋,直接软坐在地上,眼泪汪汪问,“我孙子犯了什么事?”
余光宗是得了功名的秀才,见官都可不跪,如今上来就带枷,岂不是证明他罪证确凿?
林氏终于反应过来,尖叫一声,直直倒了下去。
张氏本就胸口痛,落下了病根,这一着急,直接喘不过气,扶着墙腿软得走不动道。
屋中的余成才兄弟和余耀祖兄弟俩急急奔了出来,外头众人瘫的瘫,软的软,乱成一团,一时间不知道扶谁。
眼见众人被打击得不行,官兵怕出人命,拿了人直接放上马背,道,“大人有令,县试考题泄露,此次所出功名全部作废!所得功名之人须全部带回去问案!”
马蹄声远去,余家院子里哭嚎声起,顿时悲声一片。
余成富站在自家厢房门口,从头看到尾,突然想起余光宗风光回来后,孩子她娘的嘱咐,“咱们不让他们占便宜,也不沾他们的光。秀才哪儿是那么好得的,你别往跟前凑!”
当时她语气意味深长,他只以为这是酸话,没想到是真的!
周围邻居悄悄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得知秀才功名作废不说,还得带回去问案,还是带着枷走的,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
众人惊讶之余,暗中议论纷纷。此消息一出,比当初镇上得了两个秀才的消息传得更快,凡是熟人见面都在说这个事。
好多人都在及时止损。
想要和余家结亲的人都敛了心思,穷成那样,嫁进去吃苦么?
还有更过分的,镇上有商户想要和余家搞好关系,贺礼送了足足三两银,纠结了一群人一起上门去讨要,言之凿凿,“你们家功名是假的,你们这是骗人,收的贺礼也该退回来!”
镇上商户送的贺礼再贵重也有限,大头是县城的富商送来的,那些人又蹲在余家院子里赖着不走,时不时叫嚣几句。家中一下子病了俩,听不得吵闹,余父一咬牙,直接给退了。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见商户拿到了贺礼,众人纷纷上门讨要。
而镇上的知味楼东家想要救回儿子,且他们收贺礼也确实算骗人的一种,所以,他直接吩咐人告知众人,“贺礼全部都退!”
当初贺喜的人一拥而上。
拿到了银子后又回到了余家,扬言余家不退,他们就去镇长家中讨公道,告余家骗人!
余父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要苦,他也不想骗人呀,说起来他也被骗了呀!可外人不管这么多,就两个字:“还钱!”
知味楼不缺银子,愿意退钱余父可以理解。可余家最近还债花用已经去了许多。根本不可能全退,可此事也由不得他,只得拿了收礼的本子出来,一一对照着还。
要的人一多,好些本来不打算要回来的人也跟着凑上前,这银子拿回来买块肉过年也是好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九成九的人都上门讨要。
余家再次热闹起来,众人都知道余家情形,就怕去晚了余家拿不出,呼朋引伴争先恐后地一群群赶去。
比当初余光宗宴客那日还要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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