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拖油瓶 四

胡意彬自小也算是身世坎坷,但袁家和胡家都豪富,又因为胡氏得长辈疼爱,连流言蜚语都没能落到他耳中。从未挨打,也从未这样狼狈过。

守在不远处的小莲看到这边的动静,惊讶之余,飞快过来扶起胡意彬,“胡少爷,您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楚云梨心下对这个丫鬟愈发失望,丢开扫帚,道,“回去了。”

小莲低着头,掏出帕子给胡意彬掸身上的灰,没有立刻回答。

楚云梨都走了老远她才追了上来。

主仆两人一路沉默,进了屋子,小莲奉茶,试探着问道,“姑娘,你和胡少爷吵架了吗?”

楚云梨捏着茶杯,“何止,我们还打架了呢。”

小莲一脸不解,“为什么呀?”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是我的丫头。无论我们为什么打架,总归他如今和我结下了梁子,你要分得清里外。等过了年,我会给你找门亲事,或者你有想嫁的人也可以告诉我。总之,我身边留不得你了。从今日起,让书香和画香贴身伺候,你可以回去绣嫁妆。”

小莲惊得张大了嘴,忙不迭跪下,“姑娘,奴婢哪儿做错了?”

“你这忘性真大。”楚云梨摇摇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别把我跟他扯在一起。他要跟我私底下说话,你就乖乖把风,你有想过我名声吗?有问过我的意思吗?”

小莲哑然,“可是……”

“没有可是。”楚云梨打断她,“看你也听不懂我的话。看在曾经的情份上,我会给你备一份嫁妆。往后,你好自为之吧!”

“奴婢不要!”小莲哭出声,“奴婢自小陪你一起长大,奴婢说过要陪你一辈子的!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走!”

着急之下,敬语都没带。楚云梨面上愈发严厉,“小莲,咱们主仆一场,相依为命多年,有些话我不想撕开来说……还是你真要我跟你掰扯?”

小莲低着头,“奴婢对主子忠心耿耿,问心无愧。”

“无愧?”楚云梨冷笑,“既然你不想要脸,我便也不给你留了。你非要让我和胡意彬来往,应该不只是担忧我的终身大事这么简单吧?”

“就是这么简单。”小莲咬牙道,“奴婢敢对天发誓!”

楚云梨放下茶杯,“我不信那套。这么说吧,你伺候我一场,以后我嫁了人若你还要陪着我,最多也是嫁给我身边的管事,我是不会让你做通房或者妾室的。”

小莲的脸顿时变成了惨白。

楚云梨看的人多了,这丫头的想法她只一眼就看得出一二,小莲分明是心悦了那胡意彬,只有柳月荷这个主子嫁了,她才能有机会。

要不然,这辈子她就是就是跳起来也够不着他!

所以,她才努力撮合。

“胡意彬是我继兄,以前是我脑子不清楚。最近我已经想明白了,哪怕这世上就剩下他一个男人,我也不会嫁给他。”楚云梨垂眸看着地上的小莲,“主仆一场,我希望好聚好散。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后头败坏我名声,我绝不会放过你。”斥道,“出去!”

小莲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门,颇为狼狈。

书香进来,“姑娘,要奴婢伺候吗?”

“进来。”楚云梨自己换了热茶捧在手中,“平时我喜欢自己待着,没有吩咐你们就在隔间烤火,每顿饭两菜一汤,点心随意。”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是我的丫头,得听我的话!”

书香喜不自禁,忙不迭跪下应是。主子说这些,就是要把她当做贴身丫鬟使唤,并且,愿意亲自告知喜好的主子,远比那需要下人揣摩心思的主子要好伺候得多,当下听得更加认真。

见主子说完了,书香压抑住雀跃的心情,试探着问道,“姑娘,你要歇会儿吗?晚上得去荣和苑用晚膳,可能会累着。”

今日小年,一家人得一起吃饭。

柳月荷勉强算是半个袁家人。顾氏母女都能上桌,她自然也能。

本心来说,楚云梨不太喜欢这种大户人家,天天请安不说,出入都得跟长辈报备,尤其遇上这种长辈不喜原身的,想要动一下很难。

荣和苑中的晚膳分了两桌,袁理宗带着男人坐在屏风外。老太太和容飘带着女眷坐在里间,听着外头众人推杯换盏,女眷这边气氛凝重。容飘是长媳,老太太不喜欢她,底下两个妯娌处境也差不多,如非必要,基本上是不说话的。

就只有顾氏母女一直在逗趣,老太太还挺高兴,一片其乐融融里,听到外间袁理宗笑问,“意彬,以后常回家看看你祖母,她老念叨,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胡意彬一口应下,“好!”

闻言,老太太眉眼间笑意更深。

外间的袁理宗心情也很好,又笑问,“你今年都十七了,胡家那边有没有着手给你议亲?”

楚云梨察觉到,外间说这话时,张慧筎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顾氏抬手夹了一块肉给女儿,笑道,“这可是牛肉,有银子都买不到。你这孩子发什么呆,好东西当然要赶紧扒拉到自己碗里。”一语双关。

闻言,张慧筎眉间一松,“谢谢娘。”

老太太取笑,“说得好像平时亏了嘴似的。”似乎没听出来外甥女潜在的意思。

楚云梨有些走神,柳月荷上辈子的人生可以分成三段。

第一段在柳家,双亲相敬如宾,柳家长辈对她倒是不错,不过,她爹死后,两家关系愈发恶劣,她的日子不太好过。

第二段是随着母亲到了袁家,吃穿不愁,偶尔会被指桑骂槐的酸几句,老太太漠视,容飘有心无力。

第三段就是嫁去胡家了,那才是真的水深火热,嫁人之前哪怕周遭众人对她不善,可也没有故意针对苛待,到了胡家后,无论行走坐卧都是错,胡氏都能找着理由罚她骂她……简单来说,就和伺候人的丫鬟一样,时时刻刻都在揣摩主子的想法。

关键是她要伺候的人针对她,做什么都是错,不做也是错,动不动就受罚。而成亲之前非卿不娶扬言会护她一辈子的情郎并未履行诺言,在母亲和胡家人苛待责骂她时从未出言相帮,大部分时候漠视,偶尔还会嫌弃。

甚至在母亲告知想要回袁家争家财就不能有一个袁家继女做妻子时,亲自拿了枕头捂死了她。

心下思绪万千,其实只过了两息,想到这些,楚云梨心里又泛起了不甘,这是柳月荷的情绪。她微微蹙眉,端起碗喝汤。

而外间传来胡意彬温和带笑的声音,“爹,儿子已经有了心上人。只等着求得佳人青睐,便可上门提亲!”

此话一出,不只是外间的袁理宗惊讶,老太太也抬起了头。

“是哪家姑娘?”外间的袁理宗问出了老太太的心声。

张慧筎捏着筷子的手指尖泛了白。

“不能说。”胡意彬卖了个关子,“儿子还没求得人家答应呢。”

袁理宗哈哈大笑,“那你可得抓紧。人活一世,能求得知心人相伴,是一件很让人满足的事。要是错过,悔之晚矣。”

这话老太太听了就不高兴,她本就喝了些米儿酒,有些微醺,哼道,“那也得那女子承受得起这么大的福气。出身不好,规矩不好,只会让外人笑话!”

容飘一言不发,假装没听见这话。

上辈子的小年,柳月荷与胡意彬两人都在逼迫长辈,过得没有今日这样热闹,因为闹得太大,年前就把婚事定下了,说起来也就是这几天。

张慧筎笑吟吟劝,“姑祖母,表哥知道分寸,肯定给您挑一个您最喜欢的姑娘,您别着急呀。”

这么一劝,老太太高兴不已,就着醉意,半真半假笑道,“我最喜欢的姑娘就是咱们慧筎呀。”

张慧筎当即羞红了脸,撒娇道,“姑祖母……”

女眷这桌上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老太太属意的孙媳了。

楚云梨心下暗暗松口气,接下来,这两人的婚事应该很快会提上议程。只要定下,就没她什么事了。

还有点隐患,就是柳月荷写给胡意彬的那些书信,虽然里面没什么,但男女之间有信件往来,本身就是错。

胡意彬没有接茬,笑道,“爹,我得回去了,家中长辈还等着我,回去晚了就太失礼了。”

他口中的家,自然是胡家。

闻言,老太太不悦地扫一眼容飘,扬声道,“意彬,叫你爹进来,我有话说。”

父子两人绕过屏风,老太太肃然道,“意彬大了,老养在胡家像什么话,还是早些认祖归宗才好。”

一瞬间,屋子内外寂静一片。

袁理宗有些惊讶,“此事需从长计议……”

“你以为我跟你商量?”老太太声音扬高,“长子嫡孙承继家业本就应该,早些回来学着。就这么定了!”

老太太这样强横,楚云梨心下满意,真成了兄妹,两人之间就真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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