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楚云梨心里觉得周翠柳没必要这么殷勤,但对她这种态度还是满意的。至少知道好歹了。
赵家天天开荒,到了镇长带着人来丈量时,已经开出来了二十亩地,乍看上去一大片,这在西山上众人中算是最多的。不过,庄户人家,地永远都不嫌多。
兄弟二人每人分得十亩地,这一回分完地,往后这地长长久久都是赵家的。若风调雨顺,种上一年还有结余,日子该不会难过。
西山上众人和外地赶回来的众人对于新到手的土地都特别满意,只要有了地,就什么都有了。就像何家,如今还住在山洞中,但有了地,填饱肚子,房子慢慢地就有了。
赵家如今是村里公认的富户,别人家还吃糠咽菜,赵家就不用。最明显的就是众人对待赵家的态度,无论私底下怎么说,面上都一派热情。
分完了地,镇长又发了种子,各家帮着春耕,等到把种子种完,已经到了三月了。
想要造房子的,也好趁着这一阵开工了。也就是这个时候,镇上传来了消息,当初强抢的那些人都按律惩治了,全部送去南河修建河道。
落雨镇会被淹,是离这里百里外的南河堤坝垮塌,又雨水太多才会如此。各周边城中的犯人全部都被送去修堤。但也有时限,来西山上强抢的那些人,全部被严惩,三五年不等,最重的果然是周父,他往后此生,都只能在狱中度过,修完堤,他还得回狱中。
现在西山上好多人开始造房子,都没有住回原来的村里,大概是怕以后还会有洪水,全部都往山上搬,排村已经没有人叫了,现在称呼众人,都是西山村人。
何家造房子,赵才身为女婿,自然是要去帮忙的,楚云梨有时候也会去帮着做饭,并且,地里粮食已经种下,楚云梨还借给何家一百斤粮食。
这日楚云梨去帮了何家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个刚逃荒归来的妇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不熟,只是刚好同路而已。
“赵嫂子,你那大儿媳妇还有几个月生啊?”
楚云梨随口应付,“大概七八月吧。”
妇人笑了笑,“正是秋收忙的时候,她倒是会躲懒。”
怀孕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清,有时候村里确实会有妇人这样打趣,楚云梨没放在心上,“家中这么多人,哪里就缺人秋收?还是生孩子要紧。”
妇人噎了下,看到边上的人头也不回飞快走远,想到别人托付的事情,她咬牙追了上去。
楚云梨看出来她有话想说了,但这女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就是不说。渐渐地楚云梨就没了耐心,她不爱说,她还不爱听呢。
妇人追了几步,终于在靠近赵家时追上,“赵嫂子,我有事情跟你说。”
楚云梨点头,“说吧。”
今天不说还有明天,楚云梨才懒得费神天天应付她,早说早了。
“周家姑娘做你儿媳妇…不太好。”妇人压低声音,“村里好多人都说,她兴许会随了她爹,嫂子,你说你好好的人家,何必让儿媳妇拖累了名声?”
她顿了顿,继续道,“先前我听说你们还赶了她出去,后来她在周家住不下去后你们又接回来的?嫂子就是心善,这都出门住了这许久的儿媳妇也愿意接纳……”
她一出口,楚云梨就愣了下,本来以为是借粮食呢,没想到她居然说起周翠柳的不是,这些话听起来……怎么像是想要劝她换儿媳妇?
想到此,楚云梨有些了悟,如赵家这般安顿下来的人不多,能顿顿吃饱饭的就更不多了,所以,是有人盯上了赵家做姻亲?
妇人声音压得更低,“她那肚子看起来圆滚滚的,一看就是个闺女,嫂子,听我一句劝,这儿媳妇还是不要了罢。”
“不要?”楚云梨眯起眼,“不要了你赔我一个?”
妇人有些得意,“要不是赔你,我也不会说这些啊!”
“谁呀?”楚云梨好奇。
“就是我侄女……”
楚云梨再没了耐心,挥挥手,“我儿媳妇挺好,我没打算换,您那侄女还是嫁别人吧。”
走到自家院子门口,一推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周翠柳。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周翠柳满脸是泪,扑进她怀中,哭道,“娘,您比我亲娘还要好。我娘都嫌弃我,您不嫌弃我,还护着我……往后我一定好好孝顺你。”
楚云梨:“……”真的是巧合!
何家房子落成,搬家那天,何花正帮忙打扫呢,就吐了出来,找了大夫一看,有孕了!
两个儿媳妇都有身孕,若是张鱼儿见了应该会很高兴,她高兴,楚云梨就高兴。
转眼到了四月,周母病了。
镇长说了开荒免三年赋税后,周母在照顾周翠林时,抽空还要去地里开荒,要是去得晚了,让人占了好地方,周家就真完了。镇上的陈家过完年就没有再施粥,周母连日奔波劳累,加上没吃什么,就在四月底的时候病了。
她得了风寒,没两天周翠林也得了风寒。母子俩人都病了躺在山洞中,因为周父做的那些事,别说接济了,根本没有人愿意和他们来往。
有人路过山洞口时见了,特意跑来告诉了周翠柳。
在众人眼中,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再不对,到了这生死存亡的时候,也不应该再计较。
周翠柳是真不想管。不提她和周家的关系疏离。就她做出那些事后赵家还愿意不计前嫌接纳她,她是有些心虚的。后来周父又拖累了她名声。虽然楚云梨把上面劝说换儿媳妇的人都拒绝了,但她私底下还是担忧的,尤其不敢做让婆婆讨厌的事。
比如接济周家!
但若是不管,她本就不好的名声又会多一样不孝。
那妇人说时,周翠柳面色复杂,悄悄看边上的婆婆。
楚云梨听完,一挥手道,“多大点事,我帮你看看去!”
她下了山,找了大夫一起去山洞。
此时的周母形容枯槁,都瘦脱了相,边上的周翠林腿不自然弯曲,身上隐隐还有些恶臭,整个山洞中的味道实在是不怎么好闻。
楚云梨面不改色,让出身后的大夫,“劳烦您了。”
大夫当然知道周家的事情,叹口气后上前给两人把脉,“风寒入体,得喝药养着。”
这话一听,就知道这病能好,也要养上许久。楚云梨试探着问,“要喝多久的药?”
当下好多人还填不饱肚子,更请不起大夫喝不起药。大夫被这样问很正常,沉吟了下,“就算好转得快,也至少要喝五日药。”
楚云梨点头,“劳烦大夫先开两日的药,我没带那么多银子。”
大夫赞了一句楚云梨善良,留下四包药后离开了。
山洞昏暗,因为周母也病了,洞中连火堆都没,楚云梨帮着点燃了火堆,又拿了瓦罐熬药。
周母看着,眼眶渐渐地湿润起来,“亲家母……你是个好人,以前是我错看了你。”
好人?
那边的周翠林缩在一堆棉絮中,一言不发,似乎睡着了一般。
楚云梨看了眼收回视线,摇头道,“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我两个儿媳妇都有孕,得紧着她们来,这四包药花完了我所有的银子了。”
周母看着药,眼神晶亮,“等我喝了,应该会好起来,到时候我去求大夫。”
楚云梨微微叹息一声,潜意思很明白,这种时候,可怜的人多了去,大夫要是大方,只怕要是把自己一家饿死。
熬了药,楚云梨端给两人喝了,周翠林眼神阴郁,接过去就喝,然后把碗一递,一句话没说又倒回了棉絮中。
楚云梨看见他往药包那边看了一眼,心下冷笑,和周母道别后,离开了山洞回家。
周翠柳得知婆婆去周家给两人买了两天的药后,有些心疼药钱,又高兴婆婆对周家的迁就,要不是为了她,何必如此?
西山的夜里也不安静,处处都是虫鸣声。
周家山洞中,周翠林动了动,坐起身来,慢慢地挪到了周母住的那个角落中。
周母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儿子,看到他蜡黄的脸色,忙问,“是不是饿了?”她扶着山洞壁坐起,“我吃了药,感觉身子轻便了许多,等明天早上我就去找野菜回来喂给你喝,好歹先把病养好……”
周翠林沉默着,突然伸手推了她一下。
周母本就浑身发软,这一推就把她推回了地上,她一脸惊讶,正想问儿子什么意思,就见他拎着被子兜头盖脸捂了过来。
周翠林死死捂着周母的脸,一开始她还挣扎,渐渐地就不动了。
丢下被子,周翠林冷笑一声,“就四包药,你吃了我就好不了了,娘,反正您最疼我对不对?等我好了,一定找个媳妇给您生个大胖孙子……”
“果然是,无毒不丈夫!”
却有女子清越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周翠林心下一惊,回头就看见楚云梨站在门口。
楚云梨信步踏入,到了周母面前,发现她眼睛死死瞪着,却是一点光亮都看不见了。这个专门从别人那里薅东西回来养活儿子的女人,被护着半辈子的儿子给生生捂死了。
确实该死不瞑目的!
她突然转身就走。
周翠林不知怎的有些不安,“你去哪儿?”
楚云梨头也不回,“她不只是你娘,还是我儿媳妇亲娘。你杀死了她,我自然是去报官替我儿媳妇的亲娘讨回一个公道啊!”
周翠林瘸着一条腿,想要去追,等他爬到洞口,月色下那里还找得到人?
他想要逃,努力爬了许久,还没到镇上,镇长就带着人赶到了。
周家独子嫌弃生病的母亲累赘,生生把人捂死,事情传出,众人哗然。
就是周翠柳听闻,第一反应都是不信,又隐隐觉得正常,她的二弟,本就是这样自私的人,她只庆幸自己看清楚了他们的嘴脸,没有被他们所害!
此事极其恶劣,镇长当即就把人送去了县城中。
当今皇上以孝治天下,发生了这种事,知县当即就判了斩立决!
这事在镇上乃至县城都议论了许久许久。
楚云梨回到家中,继续给小孩子做衣衫,说起来,她只是给周家母子只买了一半药材而已,其余都是他们自己做的。
赵家两个媳妇在半年内相继生下孩子,都是女儿,一开始还怕婆婆生气来着。隔了两年,又一起生孩子,这一回都是小子,儿女双全。
洪灾过后,接下来好多年都风调雨顺,赵家日子过得愈发红火。
值得一提的是,赵家妇人早早就给两个儿子分了家,平时得空就帮帮两家,如此,两个儿子儿媳都觉得她好,对她很是孝顺。
好多人看在眼中,那之后,西山上好多人家都在儿子一成亲就分家,让他们独自过活,如此,兄弟间反倒更加亲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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