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气不好,经常下雨,有时候雨里还夹杂着雪花,外头寒冷,楚云梨基本上不出门。肉蛋家中都有,别人家兴许会拿去换粮食,赵家不同,周翠柳有孕在身,该吃还得吃,孩子在肚子里费些心思,出来后才好养活。
这日楚云梨上街,打算买两只小猪养着,越往后,肉愈发贵。有时候拿着银子买不着,就像最近。
到街上的时候,发觉气氛较往日比起来死气沉沉,街上人寥寥无几。
当初被淹后,确实颓废了一段时间,但经过这近一个月,街上已经恢复了些热闹。今日这样,似乎昨天才被淹一般。
楚云梨找到了卖肉的屠户,早前她在摊子前正儿八经地分析屠户一家听了进去,回去就搬到了山上,对她颇为感激。给了小猪后,屠户的母亲拉了她低声道,“这两天有好多人拉肚子,昨天还死了人。妹子,听我一句劝:往后啊,能不来镇上,还是不来了吧!”
闻言,楚云梨眼皮跳了跳。
张鱼儿上辈子这时候已经死了,疫症是她猜的,如果染病的人多,那应该就是疫症了。
楚云梨谢过,看到她摊子上的肉剩了些,便出银子全部买下。
回到家,楚云梨把小猪给了赵才养着,又把猪骨头和猪肉平分了,道,“我有事情,还得出去一趟,今天可能回不来,你们别多问,过两天我肯定回来了。”
一家人面面相觑,不过也知道但凡是她定下的事情,谁劝都没用。赵成担忧道,“娘,一路小心!”
楚云梨点头,“镇上好多人生病,你们家中有粮食有肉,最好别往镇上去!翠柳有孕,染上了可不得了!”
见他们慎重应下,楚云梨才转身出门。
去了镇上,天色渐晚,楚云梨用帕子裹了头,脸上用特殊的粉一抹,顿时换了副模样,老了十岁不止,看着路旁病人的脸色,又借机摸了几人的脉象。然后去了布庄,买了一套白色的纱裙带走去了林子里。
两刻钟后,从树林里走出来一个身着白衣戴着白纱的女子,身形纤细,脚步轻盈。乍一看就是个年轻女子。
这种时候街上出现这样的一个女子,很吸引人注意,好些人看到她直接去了镇上首富陈家。
陈老爷从昨天开始拉肚子,这会儿面色已经变成了惨白。因为镇上死过人,陈家着急不已,把镇上的大夫都请了一遍。
白衣女子也就是楚云梨,到了陈家门口后,“敢问府中可是有病人?”
她身形飘渺,眼神沉静,莫名让人忽略她的年纪,觉得信服。并且,她这身打扮,也不像是是来府上行骗的。
于是报了进去。
陈老爷今日已经开始脱水,昏昏欲睡的,大夫都说这是恶疾,若是止不住,大概活不过三日。
如此,别说来的是个年轻女人,就是来了个小孩说有办法救人,陈夫人也会一试。
楚云梨很顺利地到了陈老爷的床前,把过脉后,抬手开方。
陈夫人捧着方子,看着这过分年轻的大夫,忍不住问,“大夫,这方子有用吗?别耽搁了病情才好。”
今日前前后后来了近十个大夫,经她这一问,全部都收回了方子,不敢再治。这陈老爷如果治好了,自然名利双收。要是治不好,一家人也完了。
而镇上拉肚子的人其实早在五日前就多起来,但到今天,一个治好的都没。所以,谁也不敢说一定能治好,没有十足把握,宁愿不治。
闻言,楚云梨淡然道,“不知道!”
不知道?
这是个什么回答?
陈夫人愣住,“这……”
楚云梨又看了一眼陈老爷的脸色,“我只知道,若是这药不喝,陈老爷今晚上就会死。”
听了这话,陈夫人哪敢耽搁,忙吩咐丫鬟去熬药。又暗地里找人盯着楚云梨,不让她乱跑。
楚云梨才不跑,她又不蠢,这治好了可是有诊金的,这好处没到手之前,就是撵她走,她也不走!
两刻钟后,药汁端了过来,楚云梨亲自接过给他灌了下去。
很快,陈老爷就睡着了。
这就很难得,凡是拉肚子的人,肚子疼痛翻搅,折腾地根本睡不着。
陈夫人见状微微安心,忙让人请了楚云梨去客房住下。
翌日早上,楚云梨再去看陈老爷时,他已经醒了,脸色好看了许多,把过脉后又重新开了方,到了午后,陈老爷已经不拉肚子了。
病情转好,陈老爷又请了楚云梨过去,推开搀扶的人,拱手道,“多谢大夫救命之恩。”
楚云梨摆摆手,“不谢,我要收诊金的!”
闻言,陈老爷会意,伸手递上一个荷包。
荷包轻飘飘的,里面装的应该是银票。楚云梨看了一眼,道,“我不要银子。”
陈老爷一怔,“那您要什么?”
楚云梨坦然递出一张纸,“我要你照这个方子每天熬十锅药,施给镇上的人。若是陈老爷能够熬去县城中,就更好了。”
不止陈老爷,就是边上的陈夫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过后,陈老爷又是一礼,“姑娘大善,我一定办到。”
看着方子上除了一味有些贵重的药引,九成都是普通药材,陈老爷心下松口气,不是为了便宜,而是如此一来,应该有更多的人愿意施药。
想到什么,陈老爷又问,“这方子我可以给人吗?”
楚云梨一本正经,“我师门祖训便是治病救人,自然救得越多越好。”
这样一张可以救无数人的方子就这么毫不遮掩地送人。陈老爷露出些敬佩之色,慎重道,“我一定尽快去办!”他又递过那个荷包。
楚云梨还是没收,当夜便悄摸离开了。
到了林中,换回了本来的衣衫面貌,深夜时,楚云梨回到了西山上。
挑陈老爷治,她也不是乱挑的,这人是镇上有名的大善人,今年洪灾过后,陈家就传出消息,今年的租子免了。
这样的一个人,让他把方子告诉别人,便一定不会隐瞒。换个人就不一定了,这张方子,可以救这周边镇上包括县城的许多人,里面牵扯的利益巨大,很少有人能够忍住。
楚云梨真就在外住了一晚回了家,兄弟二人便没多问,翌日楚云梨又下山时,就看到镇上的街头街尾都支起了锅开始熬药。
两天后,大部分人都好转过来。
与此同时,镇上开始流传白衣仙救人的事。
一起传出的,还有先前道长说“龙王发怒”,其实是有人威胁他说的。
事情说来话长:上一次洪灾,各家道观提前示警,救下了许多人。最近痢疾横行,许多大夫束手无策。有人就想到了各家道观,上回的灾难上天都有警示,那这一次应该也有啊!于是,有人去道观求药。
各家道观心里清楚,他们说准了洪灾并不是什么上天示警,而是被人威胁。但偏偏说中了,说中了之后,道观也没有说有人暗中威胁的事。毕竟在外人看来,这就是道观显灵,长远来看,对道观的香火来说是好事。
比如,这就有人去求药了。
道观是给人祈福做法事的,并不会治病。但耐不住里面有个胆儿大的,收了大笔银子,弄了些香灰给人喝。
香灰说到底还是灰,自然是治不好病的。
求药的人后来喝了镇上陈家施的药,病情好转后,便去道观讨要说法。
明明就是骗人银子,道长见几人好转,一口咬定是自己给的香灰起了作用。说是上天给的治病的法子。
道人中有这样骗人钱财的祸害,自然也有正直善良正经修道的道人,直接就戳穿了他的话:他们会传出洪灾是提前有人告知,并不是上天预警。
问及那提前示警之人的身份,谁也说不清楚。只说一身黑衣,身形纤瘦,像个女子。
像个女子!
给陈老爷治病的也是个女子,也是来无影去无踪。
于是,白衣仙的名头愈发大了,很多人认为这俩就是一个人。甚至还有人去观中供奉。
楚白衣仙云梨带着何花,坐在路旁的馄饨摊子上听众人鼓吹白衣仙的美貌和善良的事迹,听得津津有味。就着故事下饭,美味无比。
何花听了半晌,也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大善人,做好事不留名。”
楚云梨笑了笑,底下都给她记着的,倒也不是非要这些虚名,关键是解释不过去啊。
而且,赵家兄弟二人就是普通的地里刨食的庄户,太多的名利加诸在他们身上,是祸不是福。
救人自然是好,不过,连带的也有些麻烦,比如,本来周家一家三口都得了疫症,结果喝了镇上不要钱的药汤又好了起来。
入了冬,天气更冷,楚云梨买了料子回家做冬衣,还做了鞋底纳,一整天没事,她就带着周翠柳和何花两人纳鞋底,屋中点着火盆,温暖如春,几人闲聊着,难得安逸。
何花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满脸担忧,“不知道我爹娘如何了,前些日子疫症,不晓得他们有没有喝到药。”
她最近经常念叨,周翠柳头也不抬,“当初你爹娘就不该离开。留下来至少野菜有得吃,怎么都不会饿死的。”
何花叹息,“我哥哥的两个孩子不过一两岁,哪里咽得下野菜粥?”
“肯定没事,弟妹别担忧了。”周翠柳安慰了一句,拿起手中的鞋底,笑道,“帮我看看是不是比那只好得多?”
何花接过鞋底,看了一眼她,狐疑道,“嫂嫂,这几天这么冷,你就真不担忧周大娘他们?”
“担忧?”周翠柳摇头,“若是我和她易地而处,换我们赵家住在山洞中,她肯定也不会担忧我,既然如此,我又怎会担忧她?再说,我就快有孩子了,以后我无论做什么都得为了孩子着想。就算是个女儿,我也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话说到这里顿住,偷瞄了一眼楚云梨。她可是记得,早前婆婆说过,她腹中是孙子来着。
对于周翠柳自己来说,无论是男是女,只要是自己生的,她都愿意疼。甚至因为她自己是女孩受到的这些委屈,以后会更加怜惜女儿。
但是……若真生下来是个女儿,婆婆不喜欢怎么办?
楚云梨正在纳鞋底,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莫名,不明白说着周家,怎么要看她脸色,“有事?”
“没事!”周翠柳立即答,悄悄摸了摸肚子。
不怕,就算真是女儿,她自己疼就行了,如今已经分了家,婆婆管不到她头上。
这出嫁女对待娘家,每个人都不同。周翠柳这样说不管就不管,换了何花是做不到的。
周翠柳心里存了事,放下鞋底倒了杯惹热茶递给楚云梨,“娘,歇会儿。”又想起什么一般,看向窗外,“阿成也不知跑哪儿去了,这世上,还是女儿才贴心乖巧。”
何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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