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铺子,至少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方父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如今外面那么多人围着,此事若不好好解决,方家以后也举步维艰。毕竟,前面几年方家能够赊欠到那么多粮食转手赚银子,靠的就是绝不拖欠的诚信名声。
方父看着两人脸上的不甘,叹息一声,“庄户人家土里刨食不容易,先把他们的还上吧。至于铺子……只要我们还在,总能赎回来的。”
“我不干!”方远烈语气激动,“方家铺子我一半没有,三成总归是有的吧?大哥惹恼了大嫂,让方家生意受损我就不计较了,如今大哥手底下的人玩忽职守,让粮仓着火,怎么能把我那份也拿出来赔?”
这话落在方远威耳中,只觉得格外刺耳,忍不住讥讽道,“大福酒楼的生意是因为我娶了周氏才有的,方家粮铺做大是我和爹费心费力做起来的。这么多年,你做什么了?我娶周氏的时候你只顾着和一群读书人喝酒采风,去了陆家家后整日不归,方家的铺子你从未费过心思,所以,你无权责备我,更别想越过我和爹直接分铺子!”
对上方远烈满是怒气的眼睛,方远威丝毫不惧,嗤笑一声,“想分铺子?爹还在呢,你就当这铺子爹没守住,全部毁了,我们兄弟俩什么都没有,心里就好受了。”
他这么说也没错。兄弟二人要都这么开解自己的话,兴许真就想开了。
但是这些话当着方父的面说出来,方父这个父亲心里就难受了。
什么叫他没守住?
为了方家,这么多年来他睡过几次安稳觉?费心筹谋让两个儿子下半生顺遂无比了,谁知道大好的形势被两人弄成这样?
说起败家子,谁也及不上面前这俩!
要不是亲生的,他恨不得直接砍上几刀泄愤。
不能想,越想越生气!
方父一口血哽在喉间,深呼吸压下。事已至此,再责备这兄弟二人,只会加深矛盾,让他们吵得更凶,“这个家还是我做主,铺子卖了,先还债再说!”
方远威冷静了下,“爹,能不能只卖一间,先还他们一半?”
方家铺子本来只有一间,后来做大之后,方父又买了一间,加宽了铺面。此时听到大儿子的提议,方父沉吟了下,“似乎可行!”
有方家这么多年的诚信在,只还一半,应当能稍微安抚一下外面守着的众人。只要有了时间,早晚能把这些债还上。
听到只卖一间,方远烈脸色缓和了些,“还有,粮仓起火之事,儿子认为可以去报官!”
听了这话,方远威顿时就炸了,“你真觉得我让人放火?那时候我的粮食,我疯了才烧我自己的粮食?”
方远烈皱眉,“大哥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粮仓起火之事蹊跷。最近好多人看不惯我们方家,或许有别的人插手,还是让衙门仔细查探一下为好。万一真的有人纵火,兴许还能追回一些赔偿!”
他这么说,余下的父子二人眼睛一亮,方远威立即起身,“爹,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们先去衙门报备。如果真有人纵火,再晚,怕是证据要没了。”
方家粮仓着火之事,楚云梨听到后颇为意外,此事真与她无关。两个孩子需要她照看,没那心思。她私心里觉得,只要没了陆家和大福酒楼,方家人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再说,就算她要动手,也不会动手烧粮仓,粮食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很珍贵的东西,她从不浪费。哪怕如今陆家富贵,楚云梨每顿饭菜也都不多,正好够吃就行。
几千斤粮食被烧,放到灾年能养活不少人了,要是有人故意纵火,也太恶劣!衙门也很是重视,知州大人亲自带着人去粮仓附近查看。
把整个废墟都翻了一遍,查了几天,没发现有人纵火的迹象。倒是发现了起火原因,就是方家看守的人夜里去茅房,忘记了吹灭茅房中的烛火。
方家以为的幕后黑手并不存在,想要人赔偿的愿望也化为泡影。
只剩下一条路!
没两天,方家的粮铺就卖了一间,是父子三人一起去衙门和人定的契书。
拿到了银子,方父第一时间就找来了各村里的村长,请了他们喝酒,然后商量先付一半银子的事情。
众人有所不满,但如今粮食已经不在,方家愿意给一半,那就便先把这一半收了再说!
各位村长眼神一对,便都应承了下来。方父大为满意,相约两日后到方家铺子里结账。
父子三人喝得醉醺醺的,由随从带着回家倒头就睡。翌日早上,方家外院的书房中,响起来方父的咆哮声,“我银票呢!”
不过几息,方家人都赶到了书房,专门放贵重东西的墙里空空如也,不说银票,就是地契都不在了。
地契可以补,可是银票若是追被回,就真没了!
这个地方,只有方家一家四口知道,看着空了的地方几人面面相觑,好半晌,几人才回神。方远烈咽了口口水,“这算是失窃吧?先报官……”
对!
方家父子三人又跑了一趟衙门,知州大人无奈,亲自带着人去了方家。
知州大人到的时候,距离发现银子失窃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问及家中的下人和主子时,方家人才猛然发现,陈氏带着她女儿小丫不见了。
就连伺候她的人都不知道她们母女离开了多久,据说是早上起来就没看见!
银票和人一起不见,怎么看都是她嫌疑最大。
一问之下,从一个今日出门去采买东西的丫鬟那里得知,天亮她采买回来时,碰到了带着包袱急匆匆离开的陈氏母女。
知州立即让人去寻,但却没能找到人。
方父瞬间苍老了十几岁,整个人颓然下来。这些银票,算是他争取下来给方家的喘息之机,那边好不容易说服众人今年先还一半,要是还不上……众人闹起来若是去衙门告状,方家就真的完了!
无奈之下,方父盘掉了最后那间铺子。
铺子卖了也还不完债!
方远威气愤不已,从他懂事起,费心费力为了这间铺子,如今心血被毁,一怒之下,对着失魂落魄的方远烈一拳打了过去,“你给我滚!”
这一拳头没省力,方远烈被打得摔倒在地,嘴角都吐出了血来,他趴在地上没有起身,“不可能,我救了她们,为何她要这样对我?”
方远威恨得眼睛通红,“银子被你的女人拿走,铺子等于分了你一半,你滚吧!”
浑浑噩噩的方远烈被方远威扫地出门,顺便还有梦情。
被赶得急,两人甚至没来得及带上银子。
最后,还是靠着梦情的私房租了个小院子住下,暂时安顿了下来。
孩子大点之后,楚云梨便想去铺子里看看。
看了半日账本,想着陪陆成富用顿饭后便回家,下楼的时候,遇上了知州夫人。
对于知州夫人,楚云梨还是要以礼相待的,寒暄之时,随口邀她喝茶。
知州夫人笑意盈盈,“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去?”
天色还早,楚云梨便也没拒绝。
两人喝茶之际,难免就提及方家,知州夫人随口道,“方家流年不利,今年都出了多少事了,还好你已经和他们没关系了。”
楚云梨含笑听着,“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也是,如今你儿女双全,夫妻感情也不错,以前的事情过去便也过去了。”知州夫人笑劝着,又看了看天色,“我得回去了,改日再聚。”
还真是一时兴起,只是喝茶闲聊,什么事都没有。
两人说笑着下楼,临走之前,楚云梨眼神落到了帮知州夫人打帘子的一个妇人身上,她脸上的妆容有些怪异。
上了马车,楚云梨才恍然,那妇人绝对是故意抹黑了脸的,耳后就要白皙得多。
想到那是知州夫人,楚云梨便想着多注意一下,万一真有问题,还能结份善缘。
半个月后,楚云梨得了消息,那妇人去了外城巷子里的一个小院。
她坐了马车,和柳绍一起去了外城,到了那院子外时,刚好看到里面的妇人走出来,上一回只是随意一瞥,当时只觉得怪异,今日仔细一巧,突然就觉得熟悉!
这从小院子里走出来的妇人,看那步态,不是陈氏,还会是谁?
陈氏偷了方家银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衙门那边都还在找人,谁知道她居然胆子这么大,直接到了知州夫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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