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絮被关入大牢,是因为闹事,正常情形下,因为闹事进去的,关上几天,姚家那边再去府衙说说情,差不多就可以出来了。
但坏就坏在近来府衙动荡不安,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员都要赶往京城,自己还护不过来呢,哪里会顾得上一个闹事的小丫头?
秦知州倒是知道,不过他身上的事最大,自觉没必要为了个不知道哪儿来的丫头把自己的罪名再添一笔,所以,本来应该早早出来的林絮现在还关着。
还是上一次林絮吵闹不肯离开的屋子里,姚斌一脸严肃,“聂姑娘,家妹得罪了你确实没错,但她被关入大牢这么久,已经知道错了,能不能放她出来?”
楚云梨扬眉,“放人又不归我说了算,当初她闹事,衙门那边按律罚了也就是了,我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没有追究的意思,却也没说要帮忙,那岂不是还得关着?
姚斌当即就有些恼了。
秦知州不愿意沾手,姚家早在新知州上任之后立刻就找了人去说,但是那边说大牢中所有的犯人不能随便放,得翻出卷宗一一核对之后再说。
后来他亲自找了新来的师爷喝酒,塞了银子,最后得了准话:要想快些放人,苦主亲自去府衙撤案子,犯人自然无罪,也就可以出来了,这是最快的法子。
姚斌忍了忍气,“聂姑娘,我问过了,家妹想要出来,还得劳你走一趟,只要你愿意帮忙,等家妹出来后,我会送上谢礼。”
“我是缺礼物的人?”楚云梨反问。
姚斌哑然,聂家豪富,聂慕楠成亲之后,做生意手段越发凌厉,把后面的几家远远的甩在后面,她身为聂家唯一的姑娘,当然是不缺银子花的。
最近还听说,聂慕楠正在给妹妹备嫁妆,不惜重金四处搜罗好东西。
他反应也快,道,“所以说需要你帮忙。”
楚云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聂家和秦家还有姚家,都是有仇的。再说,你妹妹还盯上了我未婚夫,我又不是傻,还主动放她出来。”
姚斌面色不太好,“那你想要怎样才肯放人?”
楚云梨摊手,“我什么都不缺啊!”
姚斌怒极,霍然起身,“聂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谁还没有个需要人帮忙的时候?”
看着他捏得紧紧的拳头,楚云梨笑了,“怎么?想打人?”
敢打的话,府衙大牢中闹事的人又会多一个了。
姚斌眼神冷沉的看着她,好半晌才道,“只要价钱足够高,就没有做不成的生意。你开个价!”
“三百万两。”楚云梨随意道,“你拿得出来,我就去给你放人。”
姚家就是能攒出三百万,也不会给刚记为嗣子的姚斌拿去救他妹妹。
所以,姚斌的面色当即就不好看了,“聂姑娘,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吗?”
“你妹妹跑来闹事也不是我让的,非要让我退亲,我报官有什么不对?难道非得听她的话把未婚夫让给她,今天又得听你的话跑去放人才算懂事?”楚云梨冷笑一声,“我搁我大哥面前听话就行了,你们算什么?”
最后一句话,也不知戳着了姚斌哪儿,他眼神疯狂起来,突然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对着楚云梨就扎了过来。
楚云梨惊讶,侧身避开,“你是不是傻?”好不容易做了姚家嗣子,拿刀杀人,岂不是自绝后路?
姚斌疯了一般,拿刀再刺,楚云梨一拉问玉就跑了出去。
大堂中看得到三楼走廊上的情形,底下的许多人都看到姚斌拿着刀想要杀楚云梨主仆两人。衙差来得很快,甚至没要一刻钟,带走了姚斌。
姚家嗣子姚斌当着茶楼众人的面非要杀聂家姑娘,只为了给妹妹报仇,许多人亲眼所见。
新来的知州姓赵,四十多岁,特意宣了楚云梨去问事。最后,放了林絮,但姚斌当众杀人,虽然未遂,却判监十年。
十年其实不多,楚云梨是身手矫捷,等闲人伤不了她,但若要是换一个人,哪里还有命在?
就十年,这还是姚家那边想了办法的结果。
姚家本来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家,见救不出姚斌,便开始寻摸新的嗣子人选。
嗣子承继家业,一般都是一个,但谁也没说不能有两个啊?
一个月后,又选了个姚夫人的远房亲戚。
林絮出了大牢后一直安静,那边大宴宾客往族谱上记新嗣子,她却到了茶楼找楚云梨。
楚云梨还是见她了,不待她说话,就道,“我知道你这一次肯定是为了你哥哥来的。想要我松口也行,但是姚家前院书房中的账本得帮我找来。”
林絮面色难看,“别的可以吗?银子……”
楚云梨抬手止住她的话,“我不缺银子,我只是和姚家有些私仇,说起来我和你们兄妹无冤无仇,本身也不想为难你们,闹到如今,大半都是因为你们和姚家的关系,本身我不是这么难相处的人。”
这账本楚云梨自己也可以去拿,但是呢,就得让姚家住尝尝这种亲自引狼入室的滋味。
林絮转身走了,两日后,她带着个匣子过来,放到了楚云梨面前,“这总可以了吧?”
这么快?
楚云梨打开匣子,里面果然就是姚家伙同知州府收受贿赂故意酌情的账本,她有些惊讶,“你怎么拿得到?”
“这些账本,都放在姚夫人的屋子里。”林絮眼神愤恨,“他们不救我哥哥,全部都该死!”
还真是……引狼入室呢。
兴许谁也没把这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放在眼中,才让她轻易得手。
如姚家和秦知州这样亲密的关系,要说中间没有猫腻谁也不信,其实是经不起查的,就缺一个契机而已。
账本送到了赵知州面前,没多久就送去了京城,一并送去的,还有姚氏夫妻。姚家被抄家,又抄出来许多账本,还牵扯了好几户人家,姚家是做粮铺的,他们家的铺子里卖的还有府衙粮仓中的粮食,每年府衙的损耗,全部都给了姚家,而卖出来的这些银子,就姚家和秦知州两人分了。
皇上大怒,下令严惩!
秦姚两家家财充公,参与此事的人全部斩首,其余家人无论男女,全部流放。
姚氏夫妻两人都在京城等着秋后问斩,楚云梨和方绍安最近正筹备婚事,婚期定在四月,不冷不热的刚好,如今聂慕云已经快要十八,再不嫁人,就真的晚了。
四月二十,阳光明媚,楚云梨一身大红嫁衣,由聂慕楠背着送上了花轿,同样一身喜服的方绍安看着盖着盖头的苗条身影,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正憧憬以后的好日子呢,就听见大舅兄阴沉沉道,“你要是敢对我妹妹不好,我打断你的腿!”
方绍安心情好,聂慕楠恰好与之相反,相依为命的妹妹嫁人,别提多堵心了。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这新妹夫,简直想揍他一顿!
那么好的妹妹,便宜了他了。
方绍安也不与他计较,欠身一礼,“哥哥放心,我绝不会委屈了她。”
聂慕楠:“……”更堵心了好么!
他这样听话,聂慕楠并没有觉得被安慰,答应得太快,总觉得他敷衍。
方绍安却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哥哥,这些都是我名下的房契地契,如今全部都是慕云的名字,我不敢委屈她。”
闻言,聂慕楠颇为讶异,上前接过来一一翻看,仔细查看过后,确实是自家妹子的名儿没错,盖了衙门公章的,作不得假。还有,短短两年就挣了这厚厚一叠,他日还会更多的。
再次看向面前的妹夫时,心里别提多慰贴了,拍拍他的肩,嘱咐道,“往后好好过日子,慕云性子娇纵,但她本性不坏,你别跟她计较,要是实在忍不了,就来跟我说,我帮你说她,千万不能动手,打伤了我心疼……”越说越惆怅,眼圈渐渐地红了,到得后来开始哽咽,说不出话来了。
花轿中的楚云梨听着这些话,伸手抚着胸口,那里酸酸胀胀的,眼圈也有点热。上辈子的聂慕云过得不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聂慕楠早死,若是他在,哪怕嫁了姚奇那个混账,他也不敢怠慢她,更别提打她了,甚至纳妾也会收敛……秦盛昱,还是让他死得太简单了!
外面的聂慕楠还是喋喋不休的嘱咐,最后还是听说了这边情形的徐乐媛赶过来拉走了人,花轿才得已上路。
新婚之夜,自然是甜蜜无限的,翌日早上,楚云梨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含笑看着她的方绍安,“明萱,好久不见!”
楚云梨冷哼一声,道,“你要是再不提亲事,我就嫁给别人了。”
前面方绍安自觉身份上不得台面,送个信笺还不署名,也不说要娶,楚云梨对此很是不满。
方绍安含笑拥住了她,“往后我加倍补偿你。”
两人成亲之后,日子过得顺遂,楚云梨拿着嫁妆开始四处开医馆,方绍安也紧随其后,办了善堂,救济了不少人。
就在成亲当年的冬日里,方绍安收到了一封京城来的署名姚安的信,正是他爹。
信中先是致歉,说自己年轻时候不懂事伤害了他们母子,又说了姚夫人的不是,没有告知他儿子的存在。最后说了姚家以别人名义存在钱庄的一笔银子,足有五十万两。让他取出后振兴姚家,多生几个孩子。
方绍安看过之后,直接就烧了,冷笑道,“还想要振兴姚家?你自己那副德行,我怕生出来的孩子教不回来。”
之后,假装不知道此事,倒是把银子取了出来,全部用到了善堂中。
夫妻二人一辈子赚钱无数,却没有孩子,姚安想要的孙子自然无从说起,用方绍安的话说,那样的人,合该断子绝孙。
夫妻两人所赚来的银子,全部都用于救济穷人。几次天灾中,捐粮捐物,因为过于大方,甚至还惊动了皇上。于两人七十岁双双离世后,还亲封两人为“双慈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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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