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楚云梨垂眸打量自己满身补丁的衣裳,也是真瘦,还不如上辈子七岁大的姜瑜嘉圆润好看,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小胖妞呢。
确实是不好看,但被他嫌弃,楚云梨心里也不爽,“你眼神没问题,是我长得不好碍你眼了,可以了吧?”
她站起身,拍拍手道,“我看你可以走动,自己回去吧。这大山里面,也没什么好住的。”
转身之际,手却被握住,一握到她满是茧子瘦弱的手,丰少桉有些心疼,这种情绪莫名,但他隐约觉得,面前的姑娘不应该是这样的,恍惚间,似乎与梦境中张扬自信的姑娘重叠起来,但是她们从长相到身形,再到家世,找不到一点共通之处。
楚云梨手被握住,侧身看他,见他眼神中满是疑惑和不解,抽回手,“赶紧走吧。这就不是你待的地方。”
他虽然一身布衣,但一眼就看得出并不合身,大概是买的成衣,更或者……偷来的。
想到这里,楚云梨也有点惆怅,这日子简直了,其实这两天她有点怀念上辈子,武安候夫人,拿两份俸禄,高床软枕,珍馐佳肴应有尽有。东西长得不好看都不会往她面前送,现在倒好,轮落到偷鸡蛋就算了,这身补丁来了两天还没换掉。
走了两步,就听他哎呦一声,声音有些痛苦,像是碰到了伤处,楚云梨回身,就看到他躺回了地上,捂着胸口,“我好像扯到了伤了。”
她赶紧回身蹲下,撕开他衣衫,解下布料,看到伤口并没有裂开的迹象,顿时哑然,果然人都是会变的,以前多老实的人啊,现在居然也会耍诈了。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你好看,可能真是我眼睛有问题,我认了。”他语气满是认命的无奈,“我看你似乎挺喜欢我的长相,愿不愿意嫁给我?”
他想起什么,道,“我叫丰少桉,住在福安镇,家有良田几十亩,正经的富农,家中兄弟三人。”
楚云梨哑然,她再次打量了一下自己,实在算不得好看,乍一看还是个小丫头,就这副样子他还下的去口?
她问,“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的?”
丰少桉默了下,“大概是哪个我不知道的仇家。”
想起随着他记忆恢复愈快,身世也跟着凄惨,楚云梨忍不住问,“不会是你的兄弟或者干脆是你爹杀你吧?”
见他沉默,楚云梨哑然。
还真是越来越惨,再没有了最开始的顺风顺水。这一回要不是刚好遇上她,就是能回去,那也得丢半条命。
看了看天色,楚云梨抬步离开,“我得干活儿去了,你歇着吧。”
她拎着刀上山,先砍了一捆柴火,又抓了只兔子到昨天烤兔子那边,果然桃花两人已经生好了火。
看到她又拎了只兔子回来,姐妹两人都很高兴,还掏出了昨天剩下的盐。
楚云梨照旧给白氏的那块肉上不放盐,吃完了让姐妹俩给白氏送肉,她自己又给那边山洞中的丰少桉送了块,这才扛着柴火回家。
进门时刚好撞上鬼鬼祟祟跑出去的胡保进,他怀中塞得鼓鼓的,一看就有东西,楚云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你去哪儿?”
胡保进不耐烦一把挥开她,“你管得着吗?”
楚云梨的力气他可挥不开,拉扯之间,衣领扯松了,然后,滚出来一个布包,散落一地的铜板。
屋檐下的张氏和大门口两朵花包括胡保进都愣住,他最先反应过来,弯腰去捡,楚云梨一脚踩到他手背上,“敢偷钱?”
她没省力,踩下去还碾了碾,本就是粗糙的土路,被他这么一碾,胡保进忍不住惨叫出声。
张氏飞快过来,本意是过来帮着捡钱,看到这情形,忍不住骂道,“死丫头片子,你做什么?你想踩坏保进的手吗?”
她狠狠又碾两下,“偷东西的手,就是砍了也不可惜。”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得左右邻居看了过来,有那喜欢看戏的已经过来了。偷东西无论在哪儿都会让人鄙夷,张氏当然不认,怒斥,“你胡说八道,看老娘不撕了你的嘴。”
然后,她就扑了过来。
每到这个时候,楚云梨就特别烦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打回去,只能躲避,实在憋屈。
她把柴火丢下,大声道,“他偷东西还有理了?又不是一两次,哪天吃饭他不偷馍吃,还每次都说是我们姐妹吃的,我们姐妹三人从小到大替他挨打的次数还少吗?”
一家人都看中胡保进,不就是因为他是男孩,要是他名声废了,谁看上都吐上一口口水,就不信胡家人还待他始终如一。
听到这话,张氏眼神里满是怨毒,有些事情可以做,但却不能往外说的,要是让人知道胡保进是个会偷家里饭吃的人,再加上平时不干活,一个好吃懒做的名声少不了,好人家的姑娘是不会愿意嫁的。
她操起放在厨房门口的扁担就挥了过来,来势极快,这一下要是打实了,难免会重伤,要是打到头或者脖子,丢命都是可能的。
周围的人也看出来,有人惊呼,“怎地这样狠?”
还有年老一些的人忙喊,“老二媳妇,不能打!”
有那年轻的已经奔了过来想要拦住她,但看得出来根本来不及。
与此同时,在后院中听到动静的胡家人也赶了出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胡二有,胡大有紧紧跟着,最后是老两口。
看到这样的架势,胡大有有些焦急,“二弟妹,不能打人。”
随着他“人”字话音落下,扁担也落下,有胆小的已经闭上了眼睛。
楚云梨退后一步,险险避开,一把薅住扁担扯了过来,“砰”一声扔到了外面路上。
其实她更想敲回去来着。
当着众人的面,楚云梨踩着满地的铜板,道,“我不知道二婶居然这样恨我,这是想要打死我的架势?”
桃花姐妹两人已经上前,想要扶着她又有些害怕,干脆躲在她身后。楚云梨心里一暖,方才这俩姑娘也往这边跑来着。
“这情形一看就是他胡保进偷东西。”楚云梨看向气急败坏的胡母,“奶,你该不会怪我拦住他吧?”
胡母上前,弯腰捡铜板,胡二有上前,拍了一下胡保进的头,“你拿铜板做什么?”
胡保进看他一眼,没说话。
张氏也弯腰去捡,却被胡母拍开了手,“我自己来!”
一群人看着她把铜板全部捡起,胡母站起身,对着周围人笑道,“大家都散了吧,这铜板是我想让保进拿去帮我换成银角子,这个太重,那个轻,也好藏。都是误会。”
围观的人虽然心里清楚不是这么回事,但主家都撵人了,他们也不留在这里自讨没趣,有那喜欢玩笑的,走前还笑道,“他婶,你们这天天喝糊糊,原来存了这么多铜板了,可真会过日子。”
还有那心思活的,不止没走,还上前道,“大娘,借我二十文给我爹买药。”
“不借。”胡母挥挥手,“走走走,我这铜板有用的,里面有些是悠儿的,我帮她存的,哪能借人?”
等把所有人都哄走,院子里的胡家人却谁也没走。胡母狠狠瞪了一眼楚云梨,“全部给我进屋,我有话说。”
于是,没多久堂屋就坐得满满当当。
老两口坐在上首,胡母看着底下众人,道,“老三走了。你们也一个个的不听话了。”她一巴掌拍在桌上,“保进,我确实疼你,但你不能偷家里东西,这些铜板看着挺好,能买许多东西,但你知不知道我们全家攒了多久才攒出来的?”
胡保进低着头,伸手抹眼泪。
从小到大,这一招屡试不爽,胡母再生气只要看到他只流眼泪不哭委屈不已,指定就舍不得了。
果然,胡母见状,皱起眉来,“我还没凶你呢,你哭什么?赶紧把眼泪收了。”又看向楚云梨,厉声道,“还有你,梨花,我说你是个讨债鬼还真没有冤枉了你,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三岁孩子都知道。你看看你今天做了什么?我们家就得保进一个,他名声臭了你们好得了?”
“我知道你们姐妹不高兴我偏心保进,但他是我们胡家的根,往后你们嫁了人,婆家要是欺负你,也还要靠他。”
“怕是靠不住。”楚云梨不理会胡母满脸不打断后的愠色,坦然道,“方才二婶打我的架势你们都看到了,跟仇人也差不多,指着我脑袋来,要不是我反应快,现在大概已经头都破了……就是破了,大概奶也舍不得给我请大夫的,我们姐妹三人,自小不得爹妈喜欢,能活到今天全靠命硬。”
白氏面色苍白坐在一旁,听到这里眼泪都下来了,“我苦命的孩子……”
楚云梨不理会,打断她的哭声,道,“今天这事怎么说也轮不到我们错。”眼看着周围的几个大人神情已经不耐烦了,她心里微微叹气,她说出的话大概就和胡梨花在这家中的地位一般,没有人重视不说,说多了还嫌弃她呱噪。
于是飞快道,“二婶想要打死我,虽然我避开了,但我也记得她那双恨毒了我的眼睛,我是不敢和她一起吃饭了,我怕她毒死我。”
张氏不满,“我那是气得狠了失手,再说,饭都是你在做,也应该是我不敢吃你做的饭才对。”
楚云梨才不理会她说了什么,道,“奶,往后我不敢和你们一锅吃饭,能不能让我们自己做?”
听了这话,胡母怒气冲冲,又是一巴掌拍在桌上,“看老三跑了,你们一个个都想分家是吧?老大,梨花向来胆子小,这不会是你的意思吧?”
“我没有。”胡大有忙道,“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说这些话。”眼神看向楚云梨,“胡说八道什么,快点给你奶道歉。”
就知道会是这样,姐妹三人在家中没有地位,说出的话自然也没人当真。
“爹,我哪句话说错了?您让我道歉,二婶想要打死我难道是假的?”楚云梨看着他的眼睛,逼问,“是不是我们姐妹三人活该被打死?”
“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如果今天,二婶那一下真的实实在在打在我头上,别说镇上的大夫,就是李大夫,你们会不会帮我请?”
屋子里一片安静,胡母清咳一声,“你二婶也不是故意,她是长辈,一时失手难道还要给你道歉不成?”
“我小命只有一条,可经不起她失手几回。”楚云梨认真道,“奶,您要是愿意,就让我们姐妹三人自己做饭吃,要是不答应,那我们……也没什么说的,只是往后这饭菜,只能我们做,二婶不许进厨房。”
“胡闹。”胡母皱起眉,“一个个的长大了,翅膀硬了,都想要扑腾是吧?”
这是她发怒的先兆,楚云梨余光看到胡保进满脸的幸灾乐祸,顿时无语,今天这所有人中,错得最多的难道不是胡保进?
张氏搁这边和她胡搅蛮缠,就是想要把这事情糊弄过去。楚云梨心思一转,“是啊,长大了,保进都能把铜板花出去了,”她看向愕然的胡保进,道,“那些铜板肉都能买十几斤了,你拿去要买什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他身上,尤其是胡母,“你想要铜板跟奶说,为何要自己拿?还一拿就是这么多,你要拿去买什么?”
楚云梨低下头,掩住唇边的冷笑,胡保进会这样,跟胡母平时漠视他偷拿馍和鸡蛋不无关系。
偷啊偷的,可不就顺手了嘛。
“不买什么。”胡保进一派淡然,“想要拿些钱给三叔,他们住在村口的破庙里面,还吃野菜。”
胡母顿时就怒了,“给他们做什么,没良心的东西。我看他们能在外面住多久,饿不死他。还养身体,要笑死人。饿了肚子就知道乖乖回家了……”
接下来絮絮叨叨一刻钟,都是念叨胡三有的不是。
楚云梨若有所思,要么说二房过得好呢,都是有原因的,他们最会掌握老太太的心思,知道她在意什么,说什么样的话她会有什么反应。
这在以前,也是她很擅长的,只是她刚来,胡梨花的记忆基本上除了干活就是听话,根本不能参考。正在摸索呢,那边二房已经研究得透透的了,她抬眼看向那边的胡大有夫妻俩,白氏面色苍白,正在神游,胡大有听得一脸认真,不时还赞同的点点头。
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闹到后来,还是以胡母念叨胡三有收场,也让楚云梨再一次认识到了她对胡保进的纵容。
等她念够了,看了看天色,道,“梨花,赶紧做饭去。”
这一回楚云梨没有丝毫的不情愿,接过她从屋中拿出来的粮食,临出门前道,“还是那句话,我做饭可以,二婶不能进厨房。”
其余两朵花完全不理解她的想法,到了厨房中后低声问道,“姐姐,二婶偶尔也做饭,我们也能轻松些……”
楚云梨笑了笑,“做饭好啊!你们俩能填饱肚子。”要是不分家,两朵花想要吃饱,也只能在厨房偷嘴了。
这一回饭菜做好,楚云梨盛到木盆里面时,拿了个碗专门盛了一碗出来,等到摆饭的时候,直接把那碗放在张氏面前,“二婶,下午是我不对,这粥我已经帮你盛好了,特意给您盛的哦。”
语气在特意上着重落了落。
张氏狐疑的看着她,想起她方才说怕自己被毒死的话,再看面前的粥时,就有些害怕,眼神一转,把粥放到胡氏面前,“我怎么敢喝呢,给你奶最好!”
楚云梨伸手把碗推了回去,“这是你的。”
她越是这样,张氏还真就不敢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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