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屋子里众人都静默了下来,李父伸手,“起来吧。”
手却是对着秦氏去的。
秦氏抬起头,满脸是泪,伸出手就要搭上李父的,楚云梨眼疾手快,一把掐住她手腕狠狠一甩,冷笑道,“扯这么半天,还是没说出凶手是谁。既然爹说你是罪魁祸首,还起来做什么?难道我婆婆白死了吗?”
对着儿子,李父还有些耐心,对着这个儿媳妇,他是真不喜欢,眉心皱紧,“我都说清楚了,当初苏仪已经病重,活着每日都疼。秦氏动手,对她反而是解脱。”
“这样就能掩盖她杀人的恶行了吗?”楚云梨寸步不让,冷笑道,“我婆婆病情如何,到如今还不是你上下嘴唇一碰,谁能证明她病重?就是你吗?你都能容忍妾室对她动手,你说的话可信?”
李父冷哼一声。
“就算是不交到衙门,她也应该交由我们处置!”楚云梨说着,扫视一眼李少安手中的卖身契。
“弟妹,”李章安出声,“她是我娘,就像是你说的,她已经不再是普通的下人,能不能……”
“不能!”楚云梨声音冷如霜雪,“说了这么半天,你们都在混淆,我们夫妻二人要状告的是我婆婆的死,而不是李家和官员勾结。既然你们之间有勾结,如今不过是查一桩命案而已,如何会牵扯到生意上面?”
李父面色难看,沉声喝问,“少安,你就由着她这么胡闹。”
“我早就说过她不合适,一个丫头而已,见的世面不多难免心思狭隘,不会顾全大局!”
“少安,你贺伯伯家的女儿对你一见倾心,也不在意你娶过妻,要是你愿意,改日我亲自上门给你提亲。”
李少安垂着头,声音清冷,“兰月说的话,也正是我想说的。”
他讽刺地笑,“家产兄弟一人一半?”
李父点头,“在我眼中,你们兄弟二人没有不同。都一样是我儿子,自然一人一半。”
李少安垂眼看向地上跪着的秦氏,“所以,你帮他认罪,就是为了给儿子挣一半家产?”
秦氏眼神慌乱,“不是,当初你母亲确实是我……”
“既然如此,一命还一命。”李少安看向楚云梨,“麻烦你帮我熬一碗药。”
又看向地上的秦氏,“一会儿你把那药喝了,此事我就不再追究你。”
楚云梨转身就吩咐丫鬟去买药,看着丫鬟隔着帘子领命而去,秦氏睫毛颤抖,身子也颤抖起来。
李章安面色难看,“少安,你能不能饶过我娘?”
“你娘当初,为何又没饶过我娘呢?”李少安反问。
李章安欲言又止。
何氏抱着孩子,算起来她还没出月子,这么半天手已经开始颤抖,实在忍不住,颤声道,“爹,我想坐会儿。”
李父摆摆手,何氏忙不迭走到一旁坐下。
“二弟,人死如灯灭。还是活着的人比较要紧。”李章安咬牙,“你想要如何才肯放过我娘?”
李少安恶劣地笑,“李家的家业你全部留给我,我考虑考虑。”
李章安就不说话了。
李少安嘲讽的笑了一声,看向秦氏,“你儿子对你,也不过如此。”
秦氏抬眼看他,“你羡慕吗?这种母亲对孩子不求回报的爱,你从来都没有过。这一辈子,你都不会有!尤其是如我这种……”
她突然飞快爬起身,踉跄着往屋子角落跑去,头对着墙角的柱子狠狠撞了上去。
血光飞溅。
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就是楚云梨都怔了怔,李父面色大变,飞快奔了过去,扶起软软倒在地上的人,秦氏露出一抹虚弱的笑,“老爷,你要记得……承诺……”
话落,眼神看着反应过来后奔过去的李章安,渐渐地暗淡下去。
楚云梨上前,手伸到她脖颈间,已经脉息全无。
正常人自己撞墙,如果不是心存死志,撞上墙的那一瞬都会下意识省力。只有那想着必死的人,才会不管不顾。
李章安终于奔到了近前,弯腰去抱秦氏,然后嚎哭起来。哭了两声,大喊,“你们满意了?”
却是对着楚云梨两人吼的。
还真是会挑软柿子捏,秦氏会死,根本不关他们的事好么?
“这就是你要的。让你两个儿子自相残杀,互相怨恨。”楚云梨冷笑着看向蹲在地上的李父,“罪魁祸首都是你。”
李章安不管不顾,跳起来挥着拳头就朝着李少安的脸去,被他避开,皱眉道,“你娘会死,可不是我逼的,她不是让爹遵守承诺么?分你一半家产!”
最后几个字,话音尤其重。
重重地砸在了李章安的心间,他哀嚎一声蹲在地上,嚎哭声悲痛欲绝。
屋子里只听到他的哭声,一时间没人说话,何氏捂着嘴一脸惊吓,此时赶紧站起身,“我要回何家。”
路过李章安时,却被他一把拉住,“我娘死了,你该守孝的。”
恰在此时,丫鬟托盘上端着一碗药进门,“夫人……”
看到那药,李章安崩溃大喊,“还说不是因为你们,要是你们没逼迫,我娘就不会死……”
楚云梨一把端过药碗,自己几大口就喝了下去,然后把碗往地上一砸,伴随着瓷器碎裂声,冷笑道,“怪这个怪那个,最该怪的是你自己,是你们母子的贪心害死了她!”
她本来就没想要秦氏的命,可以取人性命的方法多了,何必这样把仇恨拉到自己身上。没看这会儿秦氏自己死了,李章安还怪到他们夫妻身上?
李父缓缓起身,“你娘的仇人死了,你们满意了?可以罢手了吧?”
“谁说我娘的仇人是她?”李少安讽笑,“没看熬来的药都没毒么?”
李父眼神骤然狠厉起来,“难道你要逼死我才满意。”
“就像是方才兰月说的,我娘到底怎么死的,交由衙门去查。”李少安声音冷然,“不是你找个女人死在我面前,就算是凶手伏诛了的。”
那边地上的李章安突然出声,“爹,我娘的丧事怎么办?”
屋子里又是一阵安静。
想要大办,肯定绕不过李少安的。但是看他如今和父兄这样冷淡的关系,怕是不会答应。
李章安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失态,声音哽咽,“我想带着我娘出府,到时候守孝也是我自己的事。”
李少安眉梢一扬,楚云梨嘴角嘲讽更深。
“好。”李父答应了。
李章安不意外他的回答,继续道,“出去了之后,我不会再回来了,所以,爹,你答应我娘的承诺,何时兑现?”
果然,这就要拿着他的一半走人。
看李父平时将李家捏在手中,哪怕后院发生的风吹草动他也清楚便看得出他又多看重手中的家业,他会答应分给李章安,说什么兄弟俩一人一半,那都是在他死了之后。
现在问他要,怕是在做梦。
“这一时半会儿,产业不好分。”意料之中的,李父并不答应,不止如此,他眉心皱得很紧,“而且这产业平时放在一起,许多生意都能做,若是分出去一半……如今我们李家是凛城首富,若是分出去,只能算一般富商,好多生意我们就做不了了。”
现在不分,岂不是证明秦氏白死了?
那一瞬间,李章安脸上的神情楚云梨都不忍心看。
先是愤怒,然后怨恨,最后回归平静,“所以,我娘的丧事怎么办?”
问题还是又回到了原点。
李父不说话,李章安自己想办法,商量道,“二弟,只要你答应我娘风光大葬,到时候我只要四成家业。”
反正都不是他的,许出来也不心痛。
李父眉心微皱,他自己提出来和两个儿子商量着分家业完全是两种心情,这种商量的语气在他听来似乎是他已经死了一般。
李少安在这个事情上却一点都没难为他,点头道,“你可以将她葬入族地,甚至可以和爹合葬。”
“你想要什么?”怔愣过后,李章安面色一喜。
李少安摇头,“我什么都不要。”只是想把他娘迁走而已,和杀身仇人合葬,他怕苏仪死了也不安生。
李父:“……”心里更不舒服了,居然还在讨论合葬的事。
原配嫡妻合葬,哪家的规矩都是这样,就是继室在死去的原配面前都要执妾礼,更何况秦氏连继室都不算,最多就是个生养了孩子的妾室。
这兄弟俩几句话就愉快的决定了,谁问过他的意见了?
然后,李章安找来管家,开始给秦氏办丧事,哪怕再是合葬,此事也不能闹大,所以,丧事很是冷清。
楚云梨两人也没觉得一次就能掰扯清楚,总不能为了收拾李父而把自己搭进去,好不容易两人遇上,李少安还想多活几年呢。
前面丧事,他们都没出门,楚云梨开始收拾行李去京城赶考。
那日的事情没争论出结果,但李少安没有执意去衙门状告,在李父看来就是他已经妥协了,兴许是还有些歉意,还让管家给他们送来了十万两银票。
就是这银票坏事,如果李家真和官员暗中来往勾结串连,李少安用了这些银票,到了治罪的时候就逃不掉,事实上就是不花,他也逃不掉。
所以,他毫不客气的收了银票,然后两人收拾行李起程。
这一次离开凛城,他们照旧带上了胡婆婆,然后坐船去了京城。
凛城在整个箜国都算得上富裕的县城,这里有码头直通京城,上了船之后,胡婆婆晕船,楚云梨留在舱房中照顾她。
几日之后,胡婆婆好转了些,她才扶着她出了舱房,去船头赏景。此时正值秋日,秋风吹来还有些冷,不过这几日都没出来看景,楚云梨和胡婆婆两人都闷坏了,倒还觉得适宜。恰在此时,一个船夫走了过来,欠身道,“夫人若是想要赏景,那上面风景要好得多。”
楚云梨抬眼看,只见是船的二楼顶上,还修出来了供人游乐的地方,上面有桌子,看样子应该还能喝茶。
船夫见她有些兴致,伸出一个手指头,拇指掐着那根手指尖,“上面景致很好,就是会收一点点银子。”
闻言,胡婆婆摆摆手,“我好容易好了点,可受不住,再说上面的风应该更大,我不去。”
李少安此时从舱房中出来,笑着道,“我陪你去。”
又让人把胡婆婆扶了回去,两人才踩着船舱外面的扶梯上楼。
船夫带着两人,一直到了船头的地方,伸手一引,“夫人请坐。”
顺着他指的方向,楚云梨坐了过去,顺势往船舷边一靠,身后却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居然一空,她整个人收势不住,连人带椅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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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