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的婆子眼神都没动,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没听见两人的对话一般。
好半晌,于氏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做人得有良心。你拿了伯府的好处,顺便帮帮忙怎么了?你就真好意思把好处全部收入囊中?”
“顺便?”楚云梨反问,“什么样的忙是顺便?”
“是关于月姨娘的,她确实是……但她那是一时冲动,再说你也没事,能不能帮忙求情,放了她出来。”
“不能。”楚云梨一口回绝,“你这不是顺便,这是为难我。”
虽然月姨娘来刺杀是姚氏算计,但当时她狠厉的眼神和毫不犹豫的手证明她确实有杀人的心思的。这样一个和自己有着生死大仇的人,当然是尽快死了最好。
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于氏面色难看,“你不觉得自己太无耻吗?拿了嫁妆,真就能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
“我没有啊!”楚云梨摊手,“嫁妆里面大半的银子我都捐给了灾民,问心无愧。”
“你……”于氏气急,缓和了几口气,面色慎重,“你想要如何才能答应求情?”
“月姨娘只是被关起来了,为什么非要放她出来?”楚云梨一脸不解。
据说当时姚氏是想要杀了她的,但是理国公不答应,事实上姚氏之所以算计她到这绍安院来刺杀,就是因为理国公并不答应处置她,本以为都刺杀儿媳妇了,理国公应该会松口,没想到他居然还是只答应关着。
“你不知道?”于氏狐疑地看着她,见她一脸不解,半信半疑,道,“月姨娘病重。”
楚云梨瞬间了然,这是姚氏不打算留着月姨娘了,很可能这里面还有理国公的意思,她摇摇头,“有病了就找大夫。请我求什么情?”
好话说完,楚云梨还是不答应,于氏也没辙,“你还真是铁石心肠。”
不为月姨娘求情就是铁石心肠?这算个什么逻辑?那天她拿进来的匕首可不是假的,楚云梨毫不怀疑,如果月姨娘真的能动手杀了她,那肯定不会手软,懒得再说,这些人从来都听自己想要听的话,跟他们讲道理永远说不通。“帮我送客。”
这话是对着站在一旁的婆子说的,那婆子一直戒备心惊胆战,就怕于氏一言不合动手,闻言松了口气,忙福身道,“夫人请。”
于氏面色很是不好,“你要想好,今日我从这个门走出去,我们之间便再无情义,到时候你别怪我下手太狠。”
楚云梨不以为然,“难道伯夫人以为我们之间有情分吗?再说,伯府对我何时手软过?”
当日楚云梨代嫁进门,伯府那时候可就说过带她回去,要送她离开京城的。
这话简直把于氏气了个倒仰,怒急之下转身就走。
翌日早上,府中就传来月姨娘得了急症暴毙的消息。
月姨娘死了。一个姨娘而已,秦启逸和逸阳院的人全部一身缟素。
等到楚云梨满月,府中已经习惯了没有月姨娘这个人。
楚云梨满月之后,又开始每日往正院去请安,恢复请安的第一日,去的路上就碰上了秦启逸,他一身素白,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怨毒。且没有开口要打招呼的意思。
两边人错身而过,还真就没有打招呼,楚云梨也不理会。她去正院请安,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刚生孩子,加上姚氏那时候放月姨娘进门,本来觉得没什么,但秦绍冷了她几天,又认真和她谈过一回,她对楚云梨多少就有些歉意,再加上孙儿一天一个样,实在可爱,爱屋及乌,对于儿子的媳妇儿和孙儿的母亲又怎会再为难?
不过坐了一会儿,就让她回去休息了。楚云梨回去的路上,发现秦启逸还在,看到她过去,还迎上来几步,“嫂嫂。”声音暗沉沉的。
“二弟有事?”楚云梨直接问。
秦启逸负手而立,“当日我与胭儿两情相悦,胭儿为了我不惜逃婚,这份情谊我永远记得。嫂嫂,你因为我们俩可以一步登天,本以为你会记得这些情分,对我多少有些感激,没想到你居然见死不救。我娘因为你没了,这份情谊我永远记得。”
“讲道理,你娘当日闯进门可是要杀我的。”楚云梨都有些烦了,“要不是母亲来的及时,现在死的那个人就是我。”
“如果没有人算计,我娘如何会从禁足的屋中跑到绍安院?”秦启逸冷笑,“我娘落到如今,不过是有心人一步步算计而已。”
“那她拿着匕首,想要杀我总不是假的吧?”楚云梨也冷笑,“只许你们害人,我不开口求情,她就是我杀的,你娘明明就是你爹……你不恨他们倒来恨我。还真是挑软柿子捏。”
两人不欢而散,到了晚间,今日秦绍没回,楚云梨抱着孩子看他眉眼,奶娘进来,低声道,“夫人,小公子该喂了。”
楚云梨把孩子递过去,无意中触到奶娘滚烫的手,微微皱眉,把孩子抱回来,上下打量她。只见奶娘的脸有些潮红,似乎很热,“你怎么了?”
奶娘有些紧张,“奴婢方才去了园子里转转,突然想起该喂孩子了,紧赶慢赶了回来,跑得有些热。”
看到她紧张,楚云梨心下越发戒备,抱回孩子放到自己身边,淡然道,“乳母太累的话,不适合喂孩子,你先喘口气再说。”
闻言,奶娘急了,“奴婢方才喝了一口热茶才会如此,夫人快些将小公子给奴婢,免得耽搁了喂奶的时辰,再让小公子哭坏了嗓子。”
这么着急,就更有问题了。
“去找大夫来。”楚云梨扬声吩咐。
闻言,奶娘更急,跪到了她面前,“夫人,奴婢要给小公子喂奶了……”
她说着话,嘴角已经流出了黑色的血迹,她伸手一抹,顿时大骇,磕头道,“求夫人救救奴婢,救救奴婢的孩子。”
她不停地砰砰砰磕头,楚云梨皱眉,“怎么回事?”
“是逸阳院,他们让奴婢喝了那碗药再喂小公子,要不然就要杀了奴婢的孩子……是真的,奴婢看到孩子的耳朵了……我儿子的耳朵上有颗红痣,那耳朵上一模一样,奴婢不会认错………”她一边磕头一边说话,急得语无伦次,嘴角流出的黑血越来越多,渐渐地已经抬不起头来了,很快就不动了。
伺候的丫鬟和嬷嬷都站在不远处等着吩咐,见状都吓得面色苍白。
楚云梨心里也捏了一把冷汗,要不是碰到了她的手警觉了起来,这孩子真要是喝了她的奶。她这么一会儿就没了气息,这毒药,可以说无药可救,孩子会如何,还真不好说。
楚云梨面色冷沉,掀开被子下了床,裹上了披风,冷声道,“抬着她跟我去逸阳院。”
其实如果这些人对她动手,比如月姨娘,也比如徐胭儿还有于氏,她都能心平气和与她们纠缠,但是对着孩子动手,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她面色难看地走在最前,身后粗壮的婆子抬着个生死不知的奶娘,一行人浩浩荡荡。路上看到奶娘面色的人都骇然不已,有那机灵的已经跑去了正院禀告。
逸阳院中一片安静,楚云梨无视边上迎上前的婆子,左右查看后,直接去了正房。
正房门口守着丫鬟,说起来还是熟人,当初徐胭儿身边的丫头紫蝶都是认识的,现在也还贴身伺候着,看到是她,丫鬟有些着急,“紫蝶,你这是做什么?”
楚云梨也不理会她,一脚就踹上了房门,砰地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屋中,徐胭儿正靠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把戒尺,正使劲敲着站在她面前姚柔婉的肚子。
姚柔婉被两个婆子架着,嘴也被堵了,惨白的面上都是眼泪,门被推开她就望了过来,看到门口的楚云梨时,先是惊讶,然后狂喜。
“来了?”徐胭儿丝毫不慌,还有性致与她打招呼,“紫蝶,你这么气势汹汹的,再是我嫂嫂,也不合规矩吧?果然丫鬟就是丫鬟,哪怕披上了华丽的衣衫,也改不了骨子里的下贱。”
楚云梨进门,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然后示意婆子把奶娘放在她面前,问,“这是你做的吧?”
“是又如何?”徐胭儿哈哈大笑,“你的孩子还在吗?是不是也和这奶娘一样?我都说了会化作一摊血水……”
楚云梨冷斥,“疯子。”
徐胭儿丝毫不在意,“我都没有孩子,你们这些丫鬟凭什么过的比我好?踩着我做了人上人,你还看不起我,甩我巴掌。你儿子没了……哈哈哈哈……有你哭的时候。”
边上的姚柔婉捧着肚子一脸痛苦,徐胭儿伸手一指,“那边要落胎了哦,你带着个死人放到姚姨娘面前,把她吓小产了……哈哈哈哈……你们就是现在找大夫也来不及了,我早就灌了药了。”
还真是连这都算计好了。
姚柔婉本来抚着肚子,对着楚云梨一脸哀求,闻言,面色顿时灰败下来。
那边的徐胭儿还犹自觉得不够,“你是不是想杀我?可惜有伯府在,你这个我的义姐,你不敢!”
楚云梨伸手掐上她的脖子,渐渐地收紧。
徐胭儿一开始还嬉笑,满脸不屑,笃定她不敢动手,但脖颈间力道越来越大,她喘息都困难不已,忙伸手去掰她的。
楚云梨的力道又岂是她能掰开的,徐胭儿的脸色紫胀起来,开始翻白眼,恰在此时,门口出现了一行人,姚氏气喘吁吁,“蝶儿,不可!”
却有一道人影更快的掠了进来,伸手揽过她的肩,低语道,“明萱。”然后声音加大,“为了她赔上你自己,不划算。”
有姚氏算计月姨娘众目睽睽之下杀她在前,楚云梨又怎会犯这种错误,不过是想要吓她一回。就像是秦绍说的,为了她赔上自己,不值得。所以,秦绍这一劝,她随之就松了手。
徐胭儿软软的落到了地上,呛咳不已。再次看向楚云梨的目光中满是惧怕,“我要……回府。”
姚氏这时候进门来,还没走近,那边的姚柔婉突然拔下头上的簪子扎进了徐胭儿的喉间。
她动作太快,离得近的楚云梨客两人察觉到她的动作后,第一反应就是避开,没想到她居然是冲着徐胭儿去的。
徐胭儿喉间和口角流出大片大片的血迹,她呛咳了几下,狠狠瞪着姚柔婉,不动了。
屋子里众人都愣了一下,愣过之后,姚氏反应过来,“姚姨娘对主母动手,先抓起来。”又看到她身下流出大片的血迹,叹息一声,“先找个大夫吧。”
这边还没处理完,秦启逸回来了,看到满屋狼藉,一妻一妾都倒在血泊中,自己院子里的婆子丫鬟吓得更鹌鹑一样缩在角落,暴怒的情绪根本遮掩不住,冷声道,“伯府和我,都不会放过真凶的。”
说罢,转身出门,先去了伯府报丧,之后和定安伯夫妻一起去了京兆尹报案。
报案这事,国公府这边就没人怕,看起来血淋淋,但谁也没动手。
楚云梨刚满月,也被传唤到了堂上。最后查出,她儿子那被毒死的奶娘之子,还是秦启逸身边的人抓的,奶娘的儿子在他名下的宅子里,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没了性命,也确实少了一个耳朵,不止如此,还有奶娘的夫君,也一并都在,父子两人都早已没了气息。
秦启逸当即就被下了大狱,理国公本来想要求情的,在看到父子两人的尸首后沉默下来。秦启逸为了一己私欲杀人害命,且手段残忍,罪证确凿,判秋后处决。
本来应该是立即处决的,理国公悄悄求了情,这才判到了秋后,离现在还有大半年。
定安伯夫妻痛失爱女,还没找楚云梨算账呢,那边就有人告他收受商人贿赂,伙同商户贩私盐。皇上闻之大怒,下令彻查,最终罪证确凿。
皇上自登基起,对于各勋贵优待,但对于收受贿赂之事格外严厉,朝中无一人敢求情,定安伯收回爵位府邸,抄家下狱,最后定安伯徐文廉斩首,其妻也参与其中,同样斩首,皇上酌情,秋后处决,其余家眷流放,后人三代之内不得科举。
这对翁婿最后在法场上见面时,互相指责,还破口大骂,最后的声音随着刽子手落下的大刀一起淹没。边上还有个一直沉默的姚家长子,也是同一日受刑。
姚氏夫妻在儿子被斩后,伤痛之下,辞官归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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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下一个故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