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汹涌的波纹逐渐安静下来。
水下的女孩被强劲的力道冲出极远的距离，娇小的人被男人精瘦的手臂用力揽在腰间，栗棕色卷发在水中如墨一般荡开，随着水流朝前缓缓涌来，她轻轻合上眼睛，笔挺精致的鼻子和红色的嘴巴周围不断往外冒出气泡。
小小的，不断发出细碎的炸裂声。
两人的身体突然调转了个方向，女孩轻轻小小的，没什么阻碍的轻易便被放在了上面，被离子行托着朝前游去。
微卷的头发被水流带到身后，露出女孩精致的如同洋娃娃一般的面庞。
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试着张了张嘴，声音没传出来，气泡倒是从嘴里争前恐后地跑了出来。
这掠夺一般的力量吓得她赶忙捂住嘴，踢腾着双腿毫无章法地想要钻出水面，却发现自己被什么紧紧箍住了腰身，一动都动不了。
水下压根睁不开眼睛，女孩以为自己缠上了什么东西，用力挣了挣，腰间的东西仿佛是烙铁一般，撬不开一丝间隙。
朝暮急得皱了皱眉，慌乱伸出一只手想要推开那东西，触手却是一片温热。
她怔了怔，好看的面容上涌现一丝疑惑。
白生生的小手和细瘦的腰不盈一握，在高大的男人怀中，她娇小的不值一提，那点挣扎也宛如蚍蜉撼树。
太阳从上方洒下来，看不真切，带着过滤后的皱褶和朦胧，像是一层天然滤镜。
离子行一言不发地欣赏着她的表情，对方慌乱、不安却又无法挣脱的破碎模样，让他十分感兴趣。
从始至终，表情淡漠的仿若是置身事外，没理会她挠痒痒般的挣扎。
下一秒，朝暮用力摇了摇头，栗棕色卷发在水中来回变幻着形状，“…不要。”
她的声音在水中发不出来，但这样简单的三个字实在太好猜，离子行没什么反应，稍稍用力便将人托出水面。
终于接触到空气，朝暮仿佛一块抹布般挂在对方身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白净的面庞不施粉黛，大量水珠从她脸上、肌肤上滑过，然后掉落在他身上。
最后又掉进泳池。
“滴滴答答”的声音持续了很久。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离子行瞥她，依旧是那副散漫模样，“你抱的这么紧是想勒死我吗？”
怕死的天性让朝暮自出了水面之后，胳膊便一直紧紧缠住对方的脖子，闻言她用力摇摇头，眼睫和鼻尖凝结的水珠朝四面八方坠落。
她红艶的唇面沾染上水意，声音也在水里泡过似的：“…别、别动。”
离子行抓住她的下巴，看着对方委屈巴巴的脸，“这就怕了，那你还怎么学的会游泳？”
“当然学、学的会。”朝暮掰开他的手，倔强又可怜地解释：“你刚刚不是还说我有游泳天赋。”
离子行闻言挑了挑眉，“哦？”眼中情绪隐晦不明。
须臾，他松开箍在女孩腰间的胳膊，绽开笑意：“那来吧，让我瞧瞧你的天赋。”
“不要、不要。”体会过一次窒息感的朝暮慌乱摇头，害怕地用力抱紧他，声音颤抖却仍执拗地不肯低头，“我才刚开始学，你不应该这样。”
湿润润地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朝暮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已经在距离池边很远的位置，浮在水池正中心，无论是距离哪个方向的水岸都不算近。
离子行被她勒紧脖子，呼吸不过来，只好托起她的腰，垂眼瞧她：“那我该哪样？”
青年教师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瞧向他，里面的光点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让一个刚刚开始学游泳的人和经验丰富的老将作比较，这本身就是不对的，不仅不利于学习的进行，就连学习的兴趣也极有可能被掐死在萌芽中。”
“我们应该用发展和辩证的眼光看待学习这件事，当我们学习一项东西时，本身应该是为了提升自己，让自己变的更优秀，而不是带着比赛和竞争的目的，更不是用自己擅长的地方去攻击对方不擅长的地方。”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在对方散漫的目光中，轻声嗫嚅：“所以你应该多多鼓励我，才能促进我的成长。”
离子行挑了挑眉，上扬的眼尾透出一股清冷和高傲，轻嗤：“小嘴叭叭的，挺能说啊。”不像以前，一见到他跟个闷罐子似的。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对方。
朝暮抿了抿唇，怕他真把自己丢在水里，很识时务地改口：“不过，我也承认，你的游泳技术比我好。”
男主那张淡漠的脸没什么变化，他舔了舔唇面，对她的夸赞没有任何波动：“那不然呢。”
朝暮：“……”
这话若是换成别人说，多少沾点油腻，但从离子行嘴里说出来，就显得特别顺理成章。
好似他天生就该如此狂妄。
看着他的模样，朝暮不由怀疑离子言有精神分裂症，明明前一刻还谦虚礼貌，像个高贵温柔的王子，现在就散漫不羁，跟个冷面阎王没什么两样……
她的思绪还没整理完，男主突然慢悠悠地在她耳边问：“喂？”
矜贵低沉的声线在耳边响起，仿佛自带钩子，将人的耳朵紧紧勾住，朝暮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她耳朵有点痒，忍不住躲了躲，怔怔望向对面的家伙。
对方的头发也尽数湿透，被他随手拢到后面，露出好看立体的容貌，后面的头发不断坠落水珠，冷冷开口：“再发呆就把你丢下去。”
朝暮领悟了他的意思，吓得深吸一口气，两手紧紧抓住他。
见她这副怂样，离子行微微勾了勾唇。
英俊的人果然无论什么模样都好看，温润如玉也好，嚣张跋扈也好，怎样都不违和。
朝暮正沉迷在他的痞笑中。下一秒，便被人拽下水底。
离子行一手托着女孩的腰，一手拨开水流，从偌大的游泳池中心快速又优雅地游至岸边。
两人破水而出，离子行将人丢在游泳圈旁边，高高在上的甩下一句：“现在可以松手了吗。”
待女孩松了手，男主转身再次潜入水底，不见了踪影。
朝暮不敢多待，赶忙抱紧游泳圈扑腾着水花来到梯子旁，费劲地抓着梯子爬上了岸。
她站在池边看了水中的人一阵儿，回味着刚刚对方带着自己潜水的刺激感，暗暗下定决心，“等我学会了，再来找你比赛。”
水中的人没理会她，只余女孩的声音在游泳馆内不自量力地回荡。
朝暮不服气地披着浴巾去浴室冲了澡，换回衣服往客厅去，走到外面才发现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天边的晚霞破碎而磅礴，由西至东，层云浸染。
自从工作之后，生活就被大量琐事给占据，很久都没机会慢下来欣赏风景。
朝暮被大自然的画作震撼地说不出话，抬头看了一阵儿，等晚霞从橘色一点点转变成了灰色，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客厅。
刚走进客厅，朝暮就看到了穿着休闲家居服的离子言。
对方正坐在沙发上陪陈浅芝聊天。
陈浅芝温声交代：“妍珍下个月从国外回来，你伯父伯母都比较忙，你到时去机场把人接来，我们在家给她办个接风宴。”
离子言温声应了：“知道了，妈妈。”
咦？
他游得这么快吗，竟然比她回来的还早？
朝暮默不作声走过去，在一旁仔细观察着对方。
男主好像又恢复了那副温柔、体贴的模样了，不像刚刚，浑身向外散发着危险信号。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明显，沙发上说着话的人突然转头朝她看过来，离子言看清是她，眼中涌现笑意：“糯糯，回来了？”
被对方发现了，不能再在一旁偷偷打量，朝暮“嗯”了一声朝他们走去。
“游了这么久，看来很喜欢今天的课哦？”齐妈将沉香剪灭，向上直直升腾的烟雾瞬间截断。撤下香炉，换上新的摆件和香粒。
点燃香粒，放在瀑布摆件上，沉香便如白色的瀑布一般倒流下来，形成绝美的景色，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境界。
“……还好。”刚被离子言嘲笑过自己的游泳技术，朝暮不太想在他面前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可承认喜欢游泳课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这样闹别扭反倒显得她很小气。
一直教育学生不要撒谎的青年教师蜷了蜷指尖，诚实道：“好吧。其实，我很喜欢今天的游泳课。”
陈浅芝被少女别扭的模样逗笑，故意说：“那还挺巧的，你的教练也说很喜欢他的学生。”她今天穿了件淡咖色连衣裙，真丝的料子衬得人优雅又端庄。
他真的这么说吗？
朝暮忍不住望向离子言，清澈的眸子里带着打量和怀疑。
男主却颇为无奈：“糯糯，你是不是又忘记吹干头发了？”
话题转换的太快，朝暮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在几人的凝视中，她怔怔抬手摸了摸头发，触及一片冰凉。
天啊。
难怪感觉进来客厅后，鼻子就越来越难受。
空调还在继续吹着冷风，终于，女孩不负众望地打了个喷嚏。
粉色的房间内，多肉生长良好，大脑袋乌龟从浮萍下钻出来，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探索着复杂的世界。
体弱多病的朝暮被离子言强行带去吹头发，她像是犯错的孩子，乖乖坐在梳妆凳前，有些尴尬：“还是我、我自己来吧。”
她感觉很奇怪。
刚刚在游泳馆内，对方对她爱答不理，现在又过分热情。
“乖一点，糯糯。”身后的人温柔却坚定地拒绝了她，调好温度后开了小档风速，温度适宜的风从她头顶落下。
修长分明的手指从她发间缓缓穿过，不断刺激着头皮的感官系统，神经被这样舒服的按摩所愉悦，无声地传达着喜欢。
挺直坐着的女孩被对方温柔地揽进怀中，“游了这么久，肯定累了，靠在我身上歇一歇吧，糯糯。”
毫无征兆的跌进一片橙花香海中，浓郁却不呛人，朝暮轻轻吸了一口，身上的疲惫尽数消失，望着镜子里的人，她像是醉了一般，脸上涌现一片迷茫。
头皮上温热的指腹不断穿过，那里神经众多，敏感而脆弱，这样的温柔无疑给它们带来了极致的舒爽体验。
女孩轻轻眨了下眼睛，原本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奇异地被抚平了。
她想。
英俊的人大概什么样子都是好看的，温润如玉也好，嚣张跋扈也好，怎样都不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