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少六(忆·“你已来我怎敢退)

不受控制的火焰蔓延,终究被防护结界束住,霸道又放肆的火焰竟然温柔成烟霞。

顾京墨的手指触碰到了悬颂,这个人的肌肤和他的气质一样清冷,像是拥抱了一场盛大的寒冬,宛若捉住了一趟风。

触及的是轻柔,呼吸的是清雅的香。

包围他们的是灼热的火。

她起初还在扯悬颂的衣襟,想让悬颂退开,不然她的火焰会灼伤他。

然而悬颂不肯退却,依旧吻得霸道,仗着自己的炼体金身一直死撑,似乎想要纵情放肆一次。

她竟也不挣扎了,反而迎了过去。

辗转着的,一瞬间陷入了难舍难分。

狂乱的心跳如海中驰云中跃,飘忽的,无所依的,那么不安。

然而她知晓她不抗拒,甚至……惊喜。

你看,他果然心悦于我。

待悬颂停了垂眸看着她时,她才有了羞怯,却故作镇定地凶道:“怎么?!”

悬颂的目光很轻,像是在她的脸颊上刮过,随即轻声一笑:“不怎么。”

她连续追问掩饰害羞:“你不装失忆了?”

“伪装也是怕麻烦,不然你容易连李……我师尊也杀了灭口。”

顾京墨没回答,独自站在墙边努力灭火,心中却在腹诽:杀李辞云也挺麻烦的,当我愿意?

可惜这火许久不灭,悬颂便这般煎熬似的站在火里,一直看着她。

顾京墨只能推他:“傻子,你赶紧出结界外,不然你一会儿就熟了。”

悬颂抿唇硬撑:“我如今金丹期修为,还好。”

“那也没必要站在这里一直被火烧着。”

“我怕你跑了。”

“你出去吧,我不跑。”

悬颂这才退后了一步退出结界,看着顾京墨自己冷静,独自灭火。

许久,顾京墨才缓过来,灭了身上的火焰又到了悬颂的身前问:“那单方究竟写了什么?”

“修竹书:双引山弄清草、佛古窟潜血神莲,与雨潺阁花间晚照调和至糯糊状,即可成药。”

“不对劲吧。”顾京墨从百宝玉中取出单方仔细去看。

悬颂只能用手指去指:“竖着读。”

“哦……”顾京墨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嘟囔,“这几位药都在你们正派吧,尤其这个花间晚照……是你师尊的道号吧?得到这些药,不比抢回我遗失的法宝简单,甚至更难,随便一样都能引得所有正派同盟来追杀我。”

“没错,他们二人的道号便是取自这种草药,不过你可以放心,草药我可以替你去寻。”

“得了吧,你师父亲自去求,这几个门派都不会同意,尤其是用来救我。”

“所以你更应该□□……”

“没完了是吧?”

“你为何要苦苦支撑?难道说你隐瞒的另外几重重案,还有更大的秘密?溯流光谷的事情已经够震撼了吧?”

顾京墨并不回答,甚至回避这个问题。

顾京墨的一重罪,季俊山庄,有隐情。

顾京墨的二重罪,溯流光谷,有隐情。顾京墨的五重罪,杀修竹天尊,有隐情。

只有这三重罪悬颂知情,这中间还有两个案子,悬颂尚且不知道前因后果。

顾京墨不由得有些疑惑:“我还以为你已经偷偷看过我的记忆了呢。”

悬颂从自己的百宝玉内取出了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一根完整的,微微卷曲的发丝。

“我并没有看。”悬颂递给她看,“我想得到你的许可再看。”

“你觉得我会允许?”

“至少让我知道我有没有错怪你,诸如……在你到处送铃铛的原因上,你的这份善心,是有理由的吗?”

顾京墨依旧不情愿,只是看着悬颂,仿佛在问:我为什么要给你看我的过去?

仅仅一个眼神,悬颂便懂了,他依旧是沉稳的样子,再次说道:“我想了解你。”

顾京墨听完一声冷笑:“你是名门正派的亲传弟子,我是魔门的魔尊,你们门派的长辈们都在追杀我,我现在的情况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你还想了解我?”

“对。”

这引得顾京墨一声嘲讽:“怎么,这么迷恋我?”

“那一日,你来时我刚巧探到,我对你使用的招式刚巧引起我的怀疑,你我去往季俊山庄时刚巧救了孟栀柔,在溯流光谷刚巧遇到入侵者伤黄桃的记忆,让我知晓缘由,知道了你的委屈。你来得不迟不早,我没有离开亦没有放弃探查,你是我命中之劫,亦是我命中救数,你已来,我怎敢退。”

顾京墨看着悬颂那双真挚的双眸,有一瞬间的失神。

一向对万事漠不关心的人,双眸如无波古井,无情无温,此刻却格外深情,让她慌乱之下险些跌入他情浓的眼眸里,温热的胸膛里。

顾京墨终究是妥协了:“那你看吧,只能看我入千泽宗之前的记忆,能控制吗?”

“可。”悬颂回答完,从百宝玉内取出了一个套索,一端套在了顾京墨的手腕处,另外一端套住自己的手腕,“我未走出回忆之境之前,你不能离开。”

“这是为何?!”顾京墨自然不愿被人拘着,试图解开。

“你若是走了,我无法第一时间保护你。”

顾京墨当即轻笑出声:“就凭你,保护我?我随便一个仇家都能要你的小命。”

“那便同生共死。”

顾京墨怔了一刹,看出他并非虚假的言语,心口竟有了一丝松动,很快冷哼了一声,不再回答了。

悬颂见她老实,才双指夹着发丝,念道:“往生。”

那根发丝瞬间化作一抹流光消失不见。

顾京墨知道,盘膝坐在床铺上的悬颂已经进入了她的回忆之境。

悬颂依旧是端正的模样,清冷俊逸如天际融融月。

整齐的发鬓,竟然与那张刻板的面容极为相称,一张少年的脸颊,也只有在双目闭合的时候才会有少年的模样,平日里太过死板,竟然显得老气横秋的。

她微微垂下眸子,看着手腕处的束缚法器,手指轻点尝试未能成功,显然悬颂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可惜,她学过的邪门歪道太多,解开束缚法术甚至是破解旁人封印过的千宝铃都不在话下。稍作努力,束缚法器便被她解开了。

接着,她转身离开了这间房间。

她径直下楼,思考着要不要去见一见丁臾他们,便在途中遇到了初静仙尊。

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错愕,初静仙尊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说道:“恩公,只要我道出实情,我有把握让正派修者放弃对您的追杀……”

然而顾京墨拒绝得决绝:“不必,我还沦落不到由你来救。”

初静仙尊干脆曲下膝盖,缓缓跪下,语调哽咽:“恩公,你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若是继续这般腹背受敌……”

“那你们以后怎么活?”

“……”初静仙尊稍有停顿,“只要能救您……”

顾京墨随便扫了她一眼,终究是将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叹息:“你道侣来了。”

说完大步离开。

初静仙尊恍惚回神起身,快速调整情绪,擦了擦眼角,转身跟着往外走。

顾京墨依旧是一身缘烟阁弟子装扮,遇到迎面而来的仙尊却未问好,而是径直走了过去,仿佛走路带风,气势凛然。

仙尊与其弟子都是一怔,被引去了目光,其弟子想训斥,却被仙尊拦住了。

刚巧此刻初静仙尊走了出来,唤道:“妄蛰。”

“我听说拍卖行出现了混乱,终究是坐不住,来三场寻你来了。”

“我无事。”

“嗯,无事就好。”

顾京墨走出去时,禹其琛等三人也回来了,明以慢去那边跟两位仙尊问好后才跟着顾京墨一同回到她们的房间。

途中,明以慢小声说道:“初静仙尊是我的小姑姑,年轻时便蕙质兰心,亭亭玉立,简直在我们明家都是出类拔萃的美人儿。妄蛰仙尊也是门派中的佼佼者,他们二人燕侣莺俦,能够走在一起,简直就是于飞之乐!”

话语之中全是对这对眷侣的羡慕。

顾京墨跟着点头:“那很好啊。”

回到房间,她询问道:“丹药炼制好了吗?”

此刻只有黄桃在屋中,云夙柠已经去了自己的客房,黄桃总是开心的模样,朗声回答:“丹药给我了,在这里。”

顾京墨伸手接过来放进了百宝玉内,低声道:“我去寻丁臾他们说话。”

黄桃立即点头:“好,我在此处等您。”

顾京墨在黄桃额头轻点,留下了一重保护禁制,这才转身离开。

悬颂进入了顾京墨的回忆之境。

这里是人界的街道,街道还算繁华热闹,衣着服饰早就不是他出生的王朝风格了,引得他多看了几眼。

他看到年幼的顾京墨捧着一碗比她脸还大的面条,一边吹一边走向路边。

路边有一口井,她将面放在井口的石头上,不在乎地面是泥土地盘腿席地而坐,这样就能吃面了。

店家没给她筷子,她便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双,两根还不是同一个颜色的,显然是硬凑的一双。她并没有擦干净,便这般含糊地吃了起来。

悬颂站在井对面看着那个小小的一个孩子,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小脸有些脏,原本就有些自来卷的头发,因为没有认真梳理更显得毛躁。

脏兮兮的小孩,自然没有什么好的穿扮,身上的衣服明显比她的身材大,想来是捡别人剩下的衣服穿。

有人过来打水,见到顾京墨不由得一阵嫌弃:“小王八蛋在这里吃什么面,脏了井里的水!”

顾京墨哪里是能受委屈的性子?小时也是如此:“你那桶都没我脚底板干净,还好意思嫌弃别人脏?”

说着捧起面碗来,对他道:“赶紧打水,记得用井上悬的桶,别弄脏了我的面。”

“嘿!娼妓生的果然伶牙俐齿,在妓院里长大的真是没什么规矩,早早练就了口齿,方便你在馆子里和其他的婊|子抢客是吧?”

提及这个,顾京墨当即愤怒,还未回骂,便有其他路过的人跟着接话了:“你不说我还没看出来,原来是顾头牌的小野种。”

“头牌个屁,前些年还有些姿色,生了她之后就不行了。这小王八蛋也是个皮硬的,那么猛地灌打胎药都打不下去,硬是活下来了。活下来又有什么用,长大了还不是得跟着做娼妓,生来就是给一群男人按着乱叫的货色!”

悬颂听到这几个男人,用这般龌龊的话语羞辱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愤怒不已,朝着那几个人的轮廓一掌击出,却未产生任何效果,还险些坏了回忆之境。

一向沉稳的人,难得出现情绪波动都是因为顾京墨,竟然在回忆之境里做出这般荒唐的事情来。

他只能收手,再次看向顾京墨。

谁知,顾京墨却气得面容通红,甚至是愤恨地吼了出来:“她才不是我娘!我才不会和她一样!”

显然,她对自己母亲的身份十分嫌弃,甚至极力否认。

悬颂看着她,又看向在顾京墨身后不远处走来,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面容瞬间苍白的女子。

和顾京墨长大后的眉眼六分像,想来是顾京墨的母亲。

悬颂之所以确认,是因为该女子的发髻上交叉着插着两根古铜色的发钗,钗还是新的,暗红的宝石还算耀目。

那是顾京墨一直戴着的武器,不过是一件凡间之物,却被她做了本命法宝。

他早已猜测,那绝对是顾京墨的珍贵之物,现在看来,此物来自于她的母亲。

悬颂疼惜中却能够理解,他为何进入回忆之境便看到这样一幕了。

这是顾京墨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幕,恐怕也是她悔恨一生的记忆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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