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血祭(二十一)(忆·“魔尊救救我……”...)

孟栀柔回忆中的顾京墨只出现了一瞬间,简单的几句对话,顺带送了孟栀柔一个铃铛。

铃铛……

银铃血祭……

暖烟阁三名弟子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居然这般靠近事情的真相。

他们甚至可以称之为整个修真界为数不多的,曾见过魔尊本尊的修者。

毕竟顾京墨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有人见过其真容,他们就算只是见到身姿,依旧算得上罕有。

在得到调查顾京墨这个师门任务时,他们便意识到了任务的危险和艰难,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意外地遇到了三个人,将所有的一切变得简单。

功法奇特的京儿,会用往生窥探记忆的悬颂。

两个人似乎都格外厉害,超越了他们的认知。

禹其琛和明以慢都在观看之后记忆的同时,偷偷观察在角落独自灭自身火焰的京儿。

传说中恶贯满盈,杀人如麻的顾京墨,会是这个被小和尚牵个手指尖都会害羞到浑身着火,且半天无法自灭火焰的京儿吗?

似乎完全……不一样。

如果真是京儿,他们甚至觉得暖烟阁三千修者的跪拜都没有什么必要了,这个魔尊似乎没什么杀伤力,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召集整个修真界的修者围杀。

京儿甚至不具有任何危险性,看上去更不会滥杀无辜,反而心肠还挺好的。

不可能是一个人。

不可能的。

二人同时这样想着。

至于木彦,则是干脆没产生什么怀疑,不像另外两个人内心还挣扎了一瞬间。

记忆到了后期,孟栀柔和谢权逐渐有了来往,让孟栀柔嫁入季俊山庄也不再那么突兀。

是谢权主动追求的孟栀柔。

最初,说是给孟栀柔安排了新的任务,任务就是陪谢权到处走走、逛逛,介绍些好玩的好吃的给他。

这种任务简单还没有危险,孟栀柔自然接了。

孟栀柔带着他去了她一直向往的馆子,点了一堆好吃的饭菜。

在她吃得酣畅时,谢权拄着下巴看着她,笑容宠溺地道:“原来你就喜欢吃这些啊?”

孟栀柔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谢权是故意让她安排的,无非是让她能吃自己喜欢的。

那一瞬间,也就是那么短短的一刻,她竟然有了心口的悸动。

孟栀柔是桃花宗散落在修真界的零散弟子,早就自暴自弃,想着能够苟且偷生就可以了。

突然的,遇到了谢权这样的谦谦君子的追求,还不在意她的出身,接受她的一切,甚至为了她跟家中长辈抗衡。

谢权一次次地来人界寻她,带着她游山玩水,又帮她驱赶了一次纠缠她们的男修者后,孟栀柔逐渐态度松软,且跟谢权走得越来越近。

这让孟栀柔觉得,她遇到了一个真心对待她的人。

夜里,孟栀柔凑到了陆温然的身边躺下,还顺带帮陆温然掖了掖被子。

陆温然在此刻翻过身面向她,在盈盈夜色里,那没有焦距的眸子依旧格外温柔,像月下清泉。

“然然,你说我能不能嫁给谢权啊?”孟栀柔将心中的小心思说给了最好的朋友听,想要听听看她的看法。

“当然可以!”

“可是我似乎配不上他……”

“你很好,你配得上!”在陆温然的心里,孟栀柔就是最好的。

孟栀柔当即在被窝里笑得直打滚,胸腔被浸泡过爱情的喜悦填满,娇羞又甜蜜地期待起了未来:“以后我嫁去了季俊山庄,你住在这里,我帮你付房租。”

“你不能住在这里了啊……”

“对呀!嫁人了肯定要去季俊山庄住了,但是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放心吧。”

“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孟栀柔凑过去抱住陆温然的腰:“嫁了人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

“你当然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也希望看到你幸福,毕竟你是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

“嘿嘿……”

孟栀柔出嫁的那天,她并没有被风风光光地接走,甚至没有像样的迎亲法器。

谢权解释说,家中长辈还未能完全同意,但是这些他不在乎,只要能够娶到他心爱之人,此生足矣,日后定然加倍补偿。

孟栀柔被甜蜜充斥着脑袋,自然也不会在意。

她觉得她已经和谢权在一起了,只要能和谢权真心相爱,这些所谓的仪式都不重要。

旁物易得,真爱难求。

能得君心,夫复何求。

孟栀柔嫁入季俊山庄初期,的确有过一段恩爱时光。

谢权愿意花时间陪她,给她买金银首饰,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他们会在花下饮酒彻夜长谈,孟栀柔也会在屋舍中跳舞给他看。

孟栀柔的想法很简单。

她觉得爱啊,就是有人牵她的手,陪她走过那条常走的路,路落金桐,脚踩瑟瑟,二人脚下有着同样的韵响。

然而最后,她却只身站在路边,看着那个人走过对面的街,脚步匆匆,从始至终都未看她一眼,就此走远,形同陌路。

她渐渐地发现,周遭的坊市鲜少有人知晓季俊山庄的少庄主已经成亲。

她得知后回去质问谢权,因此跟谢权发生了第一次争吵,她听到谢权指着她的鼻子骂:“之前还当你是懂事的,现在看来,你和无理取闹的市井女子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

为什么她只是想让别人知道他们在一起了,她是他的妻,这都不可以?

这反而成了她的错?

反而成了她在无理取闹。

此后,她被关在了季俊山庄不许出门,甚至不许出谢权的小院子,不然连季俊山庄内的仆人都不待见她,拿棍棒驱赶她。

仿佛她不是真正的少庄主夫人,而是不知廉耻,死皮赖脸来了季俊山庄的妾室。

冲突爆发的那日,她想要从后门溜走去见陆温然,毕竟已经有两个多月未见,她怕陆温然那么单纯的人会出事。

谢权在关着她之后,给季俊山庄布下了结界,也是防止擅长疾行的她离开。

她刚到后门,庄主夫人便带着侍女拦住了她,语气尖酸刻薄地嘲讽:“果然是个不要脸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还想偷偷跑出去了,也不知是不是出去跟哪个男人鬼混。”

孟栀柔受不得这个,当即反驳:“我自从嫁给谢权,便一直恪守本分,从未做过什么逾越的行为。现在不过是想回去见一名好友,好友还是一名女子,这有何不可?您也是庄主夫人,最该端庄得体,怎么能说出坊市糙汉的言语来?”

“你在辱骂我?!好大的胆子!”庄主夫人当即派人收拾了孟栀柔。

孟栀柔只有炼气期修为,庄主夫人的随从却有筑基期修为,再加上她斗法能力不精,最终吃了不少苦头。

过后,她浑身浴血地被抬回了谢权的院子,丢在了院门口便不管了。冷风吹过伤口,生生的疼。

她在院中唤着,希望有人能把她扶回屋中,却无人理会。

她想让人叫谢权回来,依旧没有人帮忙。

最终,她只能自己爬回屋中,留了一地的血迹,血迹带着划痕,蔓延了整条青石路,可见她行动的艰难。

她在谢权的房间苦等了九日,谢权终于回来。

一向温文尔雅的谢权醉醺醺地拎着一个法器进了她的房间,说道:“你看这个,是梦寻散人送给我们季俊山庄的,谁说那些散修只是想占我们便宜,还不是乖乖送来了法器孝敬?”

她躺在床铺上没有力气看,只能沙哑着声音问:“可以给我些药吗?我……受了伤。”

谢权这才看向她,眼神冷漠,似乎格外嫌弃。

定睛一看后登时一怒,快步走过来扯起她身上的被子:“混账东西,你知道这锦被有多贵吗?你把它的上面沾得都是血!”

她没想到谢权会在意这个,下意识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你怎么赔?啊?!这锦被你怎么赔?!”

这时她才有些回神,难以置信地问:“你不问问我是因何受伤的吗?”

“不就是冲撞了我娘,被她训诫了吗?”

“哦……原来你知道啊……”

知道她出了事,知道她身受重伤,却没有回来,任由她在这房中自生自灭。

最终,他最在意的只是那床锦被。

这时,谢权再问:“你怎么赔?”

她错愕地抬头看向谢权,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认真的?”

“不然呢?”

“我想想办法。”

“现在就告诉我你怎么赔!”

她嫁给谢权之前身无分文,谢权是知晓的。

现在他却执着于让她赔偿,这根本是在为难她。

她回答不出。

谢权似乎没有耐心了:“你不是要去见朋友吗?你的朋友那里有能赔的东西吗?”

孟栀柔猛地摇头:“没有!”

之后,任由谢权谩骂、质问,她都没有再出一声。

她不能让谢权知晓陆温然,不然,陆温然会遇到危险。

她知道,季俊山庄由于长期和散修打交道,散修们知晓他们对高阶修者的向往,往往会狮子大开口。

他们为了营造自家跟高阶修者有着密切交往的假象,只能打肿脸充胖子。

实在弥补不上开销后,他们只能留下山庄内的家生子,其他的仆人都遣散了。

这也导致庄子巨大,却没有多少人居住的情况。

待她伤好了,她就用疾行术溜出去,离开这个地方,她暗暗决定。

这个男人,她认清了。

然而孟栀柔没能等到自己的伤好,却也离不开了。

她睁开眼睛便看到陆温然被人送进了她的房间,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口中惊慌地唤着:“柔儿?你在吗?他们说你病了……你没事吧?”

因为眼盲,因为急切,身体撞到了桌子险些跌倒,又赶紧起身。

孟栀柔在看到陆温然的一瞬间,原本的坚强一瞬间瓦解,所有的坚持也消失不见,鼻子一酸,眼泪决堤般汹涌而出。

她知道,这世间最关心她的人,真正在意她的人来了。

紧接着,她便恶狠狠地看向站在一边看戏的谢权,强撑着起身,想要带着陆温然立即离开。

可惜……谢权,或者说是整个亏空的季俊山庄不会放过她们。

*

在观看回忆的六人,在此刻发觉回忆出现了裂缝,周遭的环境开始震颤、扭曲、轰鸣。

这是记忆宿主强烈的情绪造成的。

这是孟栀柔最不想回忆起的时光,他们六人潜入了孟栀柔的回忆,进入了这一段,依旧会因为孟栀柔悲伤、狂怒的心情,而对回忆画面产生影响。

悬颂提醒道:“别怕,只是孟栀柔的回忆到此处出现了情绪波动,造成了这样的影响,并非法术的问题。”

他说完,侧头看向顾京墨。

他看到顾京墨双拳紧握默默转过身,不想去看孟栀柔的回忆。

黄桃似乎也噙着泪,跟在顾京墨身边小声安慰着,让顾京墨不要再心疼。

另一边。

禹其琛愤怒得单手紧紧地握着自己的佩剑,白皙的手背青筋绽放,掌心泛出粉红的颜色。佩剑被他握得发出轻颤的声响,似乎会随时备战。

明以慢则是背脊挺直地站着,脸颊上挂着泪珠,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自然没有擦泪,只是心疼又气愤。或许女子更容易跟其他女子共情,这让明以慢的心疼更盛,怒火更旺。

木彦则是忍不住骂出声:“真是畜生……”

因为在孟栀柔的记忆里,她和陆温然被关进了季俊山庄的密室里。

季俊山庄的人似乎知晓陆温然是鲛人,便将陆温然锁在了镣铐上,让她无法离开。

明明是人身,脖颈上却拴着铁链,像家畜一样地被囚禁。

陆温然的不远处是躺在血泊中的孟栀柔,紧紧咬牙忍着疼,身上的皮鞭却从未停止过抽打。

一鞭又一鞭,皮肉绽开,血液流淌,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密室。

孟栀柔不敢哭,不敢发出惨叫,她怕陆温然担心。

可是血腥味太浓了,陆温然闻得到。

那皮鞭抽打的声音太重了,陆温然听得到。

“不要!不要!求求你们……你们放了她,别打了。”陆温然努力朝前,希望能够过去挡住他们,可惜,锁链让她无法离开控制范围。

在季俊山庄的人看来,陆温然哪里还是美丽的鲛人,那狼狈的样子,像被拴起来的家犬,努力吠着。

因为极度心疼,陆温然已经坏了的双眸中涌出血泪来,声音也越发沙哑了。

谢权和他的母亲却站在一边观看着陆温然,兴奋道:“哭了!哭了!是血泪,这种血色鲛人珠更值钱!”

得到了三颗血色鲛人珠,季俊山庄的人终于收了手,所有人离开了密室,只留下两个女孩子。

这让孟栀柔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

陆温然不能靠近孟栀柔,无论如何努力朝前爬,都不能再靠近一分。

她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不会经历这些。”

孟栀柔则是虚弱地回答:“为何……要道歉,愚蠢的人是我……哪有这种好事,可……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这种事情……我居然信了,我以为我是幸运的那个……”

陆温然心疼得不行:“你别这样,你很好。”

“然然,我终于知道了……原来……只有痛彻心扉哭过的眼睛,才能……才能更真切地看清对方……看到他眼里没有爱,他从未爱过我,看到我的天真……我的愚蠢……”

“柔儿,你别这样,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孟栀柔的手指划过储物袋,发现自己居然一丝灵力都没有了,连储物袋都打不开了。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

她很想打开储物袋取出铃铛,哪怕永世为奴,也想那个人过来,就算只能救出陆温然也好。

她怎么这么没用啊……

怎么这么没用……

*

孟栀柔不知道她被虐待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昏死过去多少次。

她只是感叹,幸好季俊山庄的人不舍得虐待陆温然,怕把陆温然打坏了,陆温然就不能产出血泪了。

只有她一个人被虐待,就好……

她觉得她要死了。

她听不清陆温然唤她的名字,她也感受不到痛了。

这让她很慌张,她要是出事了,陆温然怎么办?

她陷入了黑暗之中很久,一切归于混沌,她不知时间,不知外界,只是轻飘飘地游走。

这种情况持续了没多久,她又一次睁开眼睛。

她看到自己被锁链锁着,以脖颈为锁的屈辱方式。

她又看向周围,只看到对面有一摊血迹,再无其他。

那有血迹的地方,是她之前被虐待的地方。

她看向四周,都没有找到陆温然的身影。

这让她非常慌张。

她开始喊,喊狗贼谢权,喊蛇蝎夫人,喊那群狗仗人势的家奴们。就算他们来了自己会挨打,她也要知道陆温然的去向。

终于,谢权走进来看向她,凑近了观察她,接着用最冰冷的声音说:“那个鲛人死了。”

短短一句话,却让她如遭雷击,整个人怔在原处,双眸一动不动地看着谢权。

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动不动,僵直得如同死了三日的死尸。

谢权继续说:“明明之前是你死了,结果把你的尸体放在密室里刺激那个鲛人几天,她居然偷偷献祭了,把自己的妖丹给了你,让你死而复生。不过她吗,死了,死得腥臭无比,明明之前还长得蛮漂亮的,怎么死了会那么臭?”

“不可能……”“这有什么不可能,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活?”

孟栀柔的眼泪从眼眶涌出,然而落下的泪滴却变成了珠子,颗颗砸在她的胸前。

谢权看到了这些珠子不由得一喜,用控物术捡起后说道:“现在只是寻常的鲛人泪,待到你哭瞎了,就又有血色鲛人珠了。”

孟栀柔终于相信了谢权的话。

她的眼泪会变为鲛人泪,那么,她的体内也有鲛人的妖丹。

所以……陆温然真的殒了?

不是说会一直陪她的吗?怎么一个人先走了?

孟栀柔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滴滴不断,散落了一地,谢权兴奋地拾取。

她开始失控地嘶吼,像野兽一样地前扑,朝着谢权吼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我要你们季俊山庄所有人陪葬!我要让你们失去双目,痛苦哀嚎,最后死在这里无人收尸!我要季俊山庄恶灵环绕,我要让你们死后百年都遭万人唾骂!”

谢权哪里会在乎,仿佛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大笑出声:“好啊,我等着。”

她感受到了陆温然的妖丹,也感受到自己终于恢复了灵力,死而复生终于让她能够恢复了一丝灵力。

手指抹过了储物袋,取出了一个银色的铃铛,注入灵力,摇晃。

她也是魔门修者,早就猜到了给她银铃之人的身份,于是在注入灵力的同时,在识海内唤道:“魔尊,救救我……”

顷刻后,她听到了识海内的回应,是一名女子低沉的声音:“别怕,我来了。”

百-度-搜-,最快追,更新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