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血祭(七)(偏巧月满刹那积得满池月...)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斗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三名金丹期修者绝非顾京墨的对手。

不啻天渊,怎么可能跨越。

这三人且战且退,显然是急于脱身,完全不想跟顾京墨战斗。

他们也是看到顾京墨只用了金丹期的修为,才觉得他们有了一丝生的希望。如果是平日里的顾京墨,他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虽不知顾京墨为何要这般压制修为与他们斗法,但他们也没有闲暇去想了。

逃命要紧!

然而顾京墨是个疯子。

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魔门的三魔七鬼各个性格乖张,行事风格诡异。

其中三魔之尾顾京墨更是一个痴迷于斗法的疯子,越战越勇,将斗法当成是爱好。

顾京墨成名之前,还只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最开始闯出名堂来,并非是因为她是前任魔尊唯一的徒弟,而是因为她斗法疯子的行事风格。

她遇到强敌会兴奋不已,即使浑身浴血,遍体鳞伤,依旧会笑,笑容里透着狰狞的疯狂。

就算是逆境也从不放弃。

再加上她独树一帜的战斗风格,让很多修者无从招架。逐渐的,她成为了修真界斗法能力三神之一。

遇到仅仅是金丹期修为的顾京墨,这三名魔修依旧难以招架,不久后便被顾京墨控制住。

她踩着阴柔男子的头,用玩世不恭的语气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魔门修者邪法众多,有时就算是同一宗门的修者,修炼的方式都各不相同。

所以,魔门的修者很难从他们的功法分析出他们是何门何派。

阴柔男子躺在地面上,身上尽是被灼烧过的刺痛,皮肤上更是火烫得厉害,他甚至能够闻到焦糊味道,想来已经留下了烧伤的疤痕,一侧的耳朵也被烧融了。

和顾京墨斗法,仿佛被丢进了炽热的岩浆中烹煮,其煎熬仿若用刑。

如此惨烈,顾京墨依旧没有放过他,甚至还要再碾上几脚。

他杀劫匪全寨时可比她阴狠毒辣多了。

他冷笑出声,可惜姿势狼狈,笑时吹拂着面前的尘土,甚至吞进去了一些。

“我说了你会立即杀了我……我若是……若是不说,你说不定还会留我一命。”

顾京墨冷哼一声,踩得更加用力:“少给我耍小聪明。”

“那你就杀了我,那样你……再也别想……”

话还没说完,顾京墨已然用发钗的尖端割裂了他的喉咙:“我啊……最听不得威胁了。”

杀了这个人后,她又看向另外二人,竟然看到他们选择了自我了断。

他们知道,遇到了顾京墨,他们再无生路,不如死个痛快。

顾京墨看着这三人,甩了甩发钗上的血,用了一个小洗涤术清洗干净,一边整理自己的发丝,一边朝着院落走去。

淡烟流水中窈窕的身影渐渐走出,零星的火星轻盈似梦,飘在空中如萤火环绕,又悄然淡去。

她抬手整理发鬓,将发钗重新插回发间时的姿态,竟然在满是鲜血之地展露了一丝媚态。

黄桃第一个迎过来,急切地问道:“你身体没事吧?”

旁人在看的是顾京墨潇洒的战斗,只有黄桃心疼顾京墨的身体。

顾京墨身负重伤,这种伤痛时刻折磨着她,就连她每次斗法时都要承受着百虫蛀心般的疼痛。

这般情况下,多斗法一次,都会让顾京墨的伤痛再加重一层。

以至于她们二人最近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行事风格。

顾京墨眉眼舒展,未露疲态,接着对黄桃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放心吧,没事。”

“让我看看……”黄桃依旧担心。

“回去的。”

顾京墨绕过黄桃,到了五名劫匪的身前。

这五人已经颓然。

仇已经报了又能怎么样,家已经没了。

这样的突变,足以搞垮他们五个人,回来时还算精神,此刻已然是散了三魂七魄的状态。

“他没有杀自己的妹妹。”顾京墨嘴角噙着血,看着地面上小男孩的尸身,眼神竟然难得的温柔,“你从他与他母亲、妹妹尸身的位置就能看出,他并非是杀了自己的妹妹自己逃,而是想自己逃跑,引走凶手们的注意力,让自己的母亲和妹妹逃走。”

“他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是一个有担当的哥哥。

“刚才那个人的话是在故意激怒你,让你露出破绽,这是魔门斗法的手段之一,并非真实。”

不能让已死之人承受莫须有的委屈。

不能产生误会,终成此生难忘的遗憾。

如果……

如果她当时能够做事稳妥一些,不产生那些误会,此刻跟在她身边的可能不止黄桃一人。

所以,她要告诉他们真相。

金丹期体修呆愣住,久久的,甚至忘记了眨眼。

许久之后他才看向妻儿们的尸身,尸身的状态确实如顾京墨所说。

梗在喉间那吞不进吐不出的气突然散了,他终于崩溃大哭。

凶手被杀死,他知道了真相,他的儿子没有让他失望,他终于想起来他可以落泪,开始放声大哭。

一个虎背熊腰的魁梧男人,一瞬间哭得涕泗横流,大哭的声音如夜间狼嚎,悲凉万分。

其余四名筑基期体修也是心疼不已,跟着落泪。

痛哭中的五个人没有注意到顾京墨身体一晃,险些站不稳,好在被悬颂伸手扶住了。

待确定扶自己的人是悬颂后,顾京墨的身体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自燃,使得悬颂只能松开她,还往后退了几步甩了甩被灼伤的手。

这种情况下还自燃,无疑是给顾京墨的伤雪上加霜。

顾京墨捂着自己的脸缓了好一会儿,身上的火才算是灭了。

她趁机重新加上了修为禁制,修为再次回到了筑基期。

这时,金丹期体修已经开始整理妻儿的尸身了。

顾京墨对黄桃说道:“去那三个人身上找到储物袋。”

黄桃听话地跑了过去,在三名魔修身上找寻储物袋,就连法器也一并收了过来。

顾京墨对五名修者说道:“之前我们结了契你还记得吧?”

金丹期体修自然记得,他快速擦了一把眼泪,继而说道:“还请魔尊通融些时间,待我将我的妻儿葬了,可以主动奉上我的毕生修为以及生命。只是我的兄弟是无辜的,是我摇的铃,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您能放过他们。”

传闻中,顾京墨屠杀修者,为的就是以这些修者的修为祭炼,成为自己的修为,达到快速提升修为的目的。

这也解释了顾京墨修为提升迅速的原因。

金丹期体修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听到大哥的话,其余几名体修纷纷表示愿意和大哥一起受死。

紧接着五个人居然聚在一起抱头痛哭。

“我要你修为做什么?”顾京墨格外不解,“若需要吸取别人的修为,刚才那三个金丹期的能吸的更多,我为何不用?”

“这……那您想我怎么做?”

“那些储物袋我要了。”

顾京墨说完,对另外两个人招手说道:“黄桃,悬颂,跟我走。”

看到顾京墨竟然真的带着人径直离去,金丹期体修错愕不已。

直到顾京墨三人走远了一些,他才直挺挺地跪倒在地,朝着顾京墨离开的方向磕头,朗声说道:“魔尊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请您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许明坤!日后若是有用得上我的时候,我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京墨没理,径直离开。

三人行至无人处,顾京墨才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被黄桃扶着才堪堪站稳。

“魔尊!你身体都这样了还去救人!”黄桃心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晶莹的眸子像是晨间的叶片上布满了露珠,莹光片片。

“这不是……有飞行法器了嘛……”顾京墨回答完再难支撑,身体一歪昏死过去。

黄桃扶着顾京墨的身体,让顾京墨不至于倒在地面上,这才变回黄狗模样,将顾京墨托在自己的背上,背着顾京墨朝着洞府的方向而去,不再理会悬颂。

在黄桃的概念里,她只忠诚于顾京墨一人,此刻还是顾京墨的安危重要。

至于这个所谓的“道侣”,她完全不在意。

悬颂看着她们离开,站在原处逃也不是,跟着她们走也不是。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悬颂看得明白。

他看到了传说中的铃铛,可这银铃似乎又与传说中的并非是同一回事。

再说顾京墨今日的行为。

明明可以袖手旁观,却还是在带伤的情况下去救了人,还将自己搞成了那副样子。

这还不算结束。

顾京墨知晓引来那三名金丹期魔修的罪魁祸首,是劫匪五人组抢夺来的储物袋,所以干脆跟他们要走了所有的储物袋,之后若是再有人寻储物袋中的东西,也只能寻到顾京墨这里来。

这是将祸水往自家引,还是在自家也东院水淹的情况下。

而且,许明坤等五人实力一般,人不算聪明,虽是劫匪却不算十恶不赦,不该有人用这般阴毒的法子陷害他们一个寨子。

所以他们只是比较倒霉,遇到了有人故意丢给他们的“祸水之源”,他们也没当回事照单全收了。

因此引来了杀身之祸,也算是一场无妄之灾。

许明坤就算傻,也知晓顾京墨要走储物袋的原因,最后才会那般感谢顾京墨。

那些储物袋中的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要将这种东西流落到修真界,还是这般低阶的修士手中?

是想要从小处逐渐扩大,引出更大的波澜?

顾京墨的事情尚未调查清楚,现在又一件事情出现了,麻烦得悬颂恨不得现在就回青佑寺,撒手不管了。

悬颂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空旷的地带冷声道:“既然已经来了,不如直接现身吧。”

那人似乎并未将悬颂放在眼中,直接略过他,打算去追黄桃以及顾京墨。

通过这一举动,悬颂已经能够初步猜测,这人不是为了追黄桃手里的储物袋,就是要杀顾京墨。

悬颂随便抬手,原本的一处平地转瞬间升腾起一座巨山来,轰隆隆响遏行云,挡住了那人的去路。

土系功法,可以致使山崩地裂,也能平地起山,荒地凹出河道来。

他朝着那人的方向再次说道:“我既然已经站在这里等着你了,自然不会放你过去。”

那人终于现身,似乎觉得悬颂的不自量力十分可笑,阴恻恻地说道:“我本不想杀你,你偏偏要找死。”

悬颂并未理会这句话,而是直接问:“储物袋里有什么,让你们这般寻找?”

“储物袋?”那人疑惑。

悬颂看向他的表情,知晓这不是作假,初步断定这人与刚才的事情无关。

“哦,原来只是要去杀顾京墨的。”悬颂活动了一下手腕,说得漫不经心。

“莫要碍事。”那人干脆朝着悬颂丢去了一个法术。

元婴期修者的法术,对阵一名筑基期修者,简直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般轻易。

偏这道攻击被悬颂轻易躲开了。

只见悬颂双手掐诀,并非佛门功法,而是一种引魂入体的禁术。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直至悬颂所在的位置。

这道雷将天空劈出了一道天堑般的裂缝,像是要将天空撕裂。紧接着,原本的小和尚摇身一变,换了一个人似的出现在元婴期修者的面前。

悬颂依旧是悬颂,却并非原本的悬颂。

依旧是清冷的面容,初雪般精致俊朗,只是原本佛子的模样,变为了一头银发,整理成了整齐的道家发鬓。

清冷夜色下,他的银发沾染了月色,偏巧月满刹那,积得满池月华。

他身着白色与银灰色相间的道袍,衣袖被风吹拂,翻飞时如莲花初绽,发出猎猎声响。

青松耸立半遮融融月,晓星沉落散于空。

川渟岳峙,笑比河清的男子立于月下,如遗世谪仙,清冷中散着仙灵缥缈之气。

他朝着元婴期修者走过去,步态从容,每一步的距离都均匀得可怕。

他的声音森冷:“我尚未调查清楚,你莫要碍事。若是让你逃了,她身受重伤之事定会被传出,怕是会引来诸多麻烦,我——只能杀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