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都是女人,杜鹃能生,而她却不能生!梁氏的心理逐渐变得扭曲,便想使坏让杜鹃和她一样,丧失生育能力。
当时,冯老爷已经开始沉迷炼丹,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因此,家中总是聚集了一些江湖道士,不论真假,皆是冯老爷的座上宾。
于是,梁氏买通了其中一个道士,让他给冯老爷一个方子,骗冯老爷按这个方子炼丹就能获得长生。
“方子的内容是什么?”周瑜问道。
春慧脸色凝重,思索了片刻后开口:“好像是……七月朱砂聚仙灵,紫河车散炼真精。”
听到女人的话,崔粲和周瑜皆露出了果然的表情。
“所以梁氏在杜鹃生产时,取走了她的胎盘?”崔粲问道,紫河车就是女人的胎盘,想来梁氏可能打了杜鹃胎盘的主意,来讨好公公。
春慧惊讶地望向崔粲,点了点头,“……不过,事实却更加地残忍。”她的眼中逐渐积蓄了泪水,声音也变得嘶哑。
杜鹃之所以提前生产,实际上是梁氏给冯四出了一个计谋,先把这个“野种”打掉,下一胎定然是冯四的种。
冯四听信谗言,亲自给杜鹃下了打胎药,可当时孩子已经七月有余,杜鹃在产房里直接生下了一个死胎。
然而,梁氏却没有就此收手,而是在产房里直接命人杖打杜鹃的肚子,把她打的再也无法怀孕。
杜鹃的惨叫持续多时,屋外的众人都以为是因为难产,谁也不曾想到杜鹃受到了这等酷刑。
后来,没过几日,杜鹃就病得不行了,临死前,梁氏还告诉了她一切真相,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下,她直接断了气。
冯老夫人最后发现了是梁氏做的手脚,但为了家族的声誉,她秘密处理了这件事,对外就说杜鹃是病死的,并命人将杜鹃的尸体随意地丢在了乱葬岗。
同时为了以绝后患,冯老夫人还派人把杜鹃院里的所有丫鬟都杀了,一齐扔进了乱葬岗,由于春慧当时还留了一口气,所以幸运地逃过一劫。
陆仁救下春慧后,得知了一切真相,悲痛欲绝,但他也知道冯家权势滔天,以他的力量根本无力对抗。
可他又不甘心,为了替杜娟报仇,他成为了冯府的马夫,想通过扮鬼的方式恐吓冯家人,至少也要闹得他们人心惶惶、家宅不宁。
事到如今,杜鹃的死因已经很明了了,她死于家宅内斗,冯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凶手,甚至连她的母亲赵大娘都脱不了干系。
杜鹃是这个时代很多女人的缩影,父母的逼迫、同性间的嫉妒、生育的压力……都像绳子一样,把她紧紧地束缚,最终被勒得窒息而死。
听完春慧的描述,崔粲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眼神复杂。
天色渐渐变白,一束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洒在了豆腐铺的石磨上。
沉重的话题让众人都异常安静,临走前,崔粲忽然想到了什么,在铺子门前停下了脚步,“春慧,你为何知道这么详细的经过?”
眼眶通红的春慧一怔,双手紧握着袖口,颤声道:“因为……我其实是大夫人安插在杜姨娘身边的丫鬟。”
她一直是梁氏的眼线,也替梁氏办了不少事,但她没想到梁氏竟然如此无情,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杀死。
如今,幡然醒悟的她,后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无奈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如果有来生,她愿为杜姨娘做牛做马,为自己今生犯下的罪孽赎罪。
看着春慧的泪水再次滑落,崔粲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人总是在犯过错后,才会醒悟,可此时早已物是人非,很多事永远也无法弥补……
第二天,居巢的豪门富户冯家被抄家,一夜间,这个在当地称霸多年的家族彻底消失。
让人震惊的是,官府的人还从冯府中抬出了一车车的金银,围观的百姓都冲着被枷锁铐住的冯家人指指点点,眼神厌恶唾弃。
另外,杜鹃的死因也终于真相大白,赵大娘得知真相后,大骂冯府的众人,最后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在冯家四人行刑那天,艳阳高照,无数被冯家人欺负过的百姓都前来观刑,刽子手举起大刀,刀刃锋利锃亮,反射出刺眼的光。
人群中,陆仁和春慧安静地站在原地,看上去似乎异常平静,可颤抖不止的双唇却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激动。
白刀起,红刃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半个月后。
崔粲偶然路过陆仁的豆腐铺,忽然想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她拿着刚买的一包糕点,径直走了进去。
进去后,最先看到的是一个陌生女人,“你找谁呀?”女人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整个人显得生机勃勃。
“我找陆仁。”崔粲把糕点放在了桌上,女人听到是找陆仁的,便扯着嗓门大声喊道:“陆大哥,有人找——”
这时,里屋的帘子被人掀开,陆仁匆匆忙忙地走了出来,见到是崔粲,他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惊喜的微笑,“崔大人,您怎么来啦?”
而后他的脸色微红,把自己沾着豆腐渣的手往围裙上蹭了蹭,“没有什么准备,让您见笑了。”
崔粲笑了笑,“是我突然到访唐突了,你不用紧张。”
陌生女人识趣地走进了里屋,留下两个人独自聊天儿。瞧着女人消失的背影,崔粲好奇地问道:“这是?”
陆仁挠了挠脑袋,语气有些不自然,“……是对面的邻居,过来帮忙的。”
看着陆仁不好意思的模样,崔粲秒懂,那个姑娘八成是对陆仁有意思,但她知道陆仁是个老实人,“你今年也不小了吧,是时候该成家立业了,想来杜鹃在九泉之下也愿意看到你幸福。”
听到杜鹃的名字,陆仁的脸色一怔,苦笑了两声,“都怪我没有早点救她,是我对不起她。”
逝者已逝,不如珍惜眼前的生活。崔粲还想劝他几句,结果刚一抬眼,就看到里屋的帘子后,之前的陌生女人正在探头探脑。
崔粲扑哧地笑了一声,偷偷和陆仁指了指里屋的方向,陆仁疑惑地回头,正好和暗中观察的女人对视。
对方见自己被发现,脸颊一红,立马慌张地跑进了屋。
外屋的两人见状,皆是不由地笑了出来,之前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片刻后,崔粲想到自己还没有见到春慧,便好奇地询问对方的下落。
陆仁抿了抿唇,脸上露出了一种让崔粲看不懂的表情,“春慧……春慧她在冯家受刑的那晚跳湖了……”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崔粲立马站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她说对不起杜鹃,要不是她总给梁氏传消息,对方也不会这么顺利地害死杜鹃,所以当晚就留下遗书,跳湖自杀了,我也是第二天才知道,打捞起她的尸首,找人把她安葬了……”
陆仁对春慧的态度其实一直非常复杂,一方面他知道杜鹃的死也有春慧的责任,另一方面他又要感激她告知自己真相,并肯在崔粲和周瑜面前作证。
得知春慧死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和悲伤,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自己其实早已经原谅的对方。
崔粲跌回椅子上,震惊过后,内心只留一片唏嘘。
春慧的错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是直接杀害杜鹃的凶手,根本罪不至死,更何况她还有大把的青春,做出这种选择着实让人感慨不已。
离开豆腐铺,崔粲望了望头顶的太阳,漆黑的眸子里神色黯然,无论是杜鹃的死,还是春慧的自戕,都让她的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有些喘不过气。
耀眼的太阳可以照亮万千大地,却照不亮这个时代一个女人前行的路,她在黑暗中被不公的社会道德所绑架,套上了沉重的枷锁,惊险闯过一道道关卡,直至死去。
每当心情低落的时候,崔粲都特别嗜甜,因此,她又回到了糕点铺,准备买一包糖糕。
提着大包的糖糕,她的心情渐渐恢复轻松,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救命啊——”前面一道女声传入了崔粲的耳朵。
听到呼救,她心下一惊,立马向声源处跑了过去。
拨开前面挡着的人,她看到一群穿着官兵衣服的男人举止轻佻,正围着一个小姑娘调戏。
“看什么看!都给爷滚开!”其中一名官兵朝着围观的百姓大吼,原本看热闹的百姓们立即散开,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众人作鸟兽散,唯有崔粲一人留在了原地,在一群人官兵面前格外突兀。
“你小子是什么东西?竟敢碍爷的事儿。”
即使隔着老远,崔粲都能闻见对方身上的酒气,她扭头瞧了眼街边,发现这里竟然是青楼的大门前,而这几个人显然是刚逛完青楼。
“公子救救我!我只是个卖花的,根本不认识他们——”
衣着粗糙的小姑娘头发松散,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瞧向崔粲的眼神仿佛像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小姑娘,真是不要脸!”崔粲朝着几人嗤笑道,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狠厉。